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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唯可确定的是男子的寝房。
房内无多余装饰,只在窗边搁置着书案,案上堆摞着书籍,搁在窗边的小盆栽增添几分绿意,可见主人是个清雅的人儿,正想着,香炉里淡出的香气教她打了个喷嚏,肩上的伤被抽痛,教她疼的倒抽一口气。
“醒了?”
被她枕着的手臂微动,与她同榻而眠的男人出声,略带喑哑。
闻言,她蓦地回头,鼻尖就碰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她瞧着男人的脸容,强作淡定:“醒了。”
低眉瞅她水润双眸里的惊愕,翟光邺缓抽出有些麻酸的手臂,撑手起身,解释道:“你现已无大碍,是殷姑娘给你解了毒。只是肩上的伤,要静养几日。这里是我的寝房。”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却未解释他为何与她同榻而眠。
“阿薰呢?”她忽而想起阿薰身上毒。
“殷姑娘解了,她亦无碍。”
“安崇赞呢?”
他淡应。“死了。”
她垂敛眉目,紧抿唇,向他求证:“安崇赞,说的可是真的?”
“他朝你说什么了?”他起身下榻,自衣柜里探出衣裳,问她。
他是真不明白抑或是装糊涂?
“安重诲被人陷害造反,安崇绪的死……”她问。“是你所为?”
系着衣带的手顿了顿,他淡颌首:“是我做的。”
他的回答,与她猜想的所料无几。
安崇赞问此话时,她还不肯相信,以他在濮城的借口来安抚自个儿。
但她见过他曾杀人的场面,亦见识过他的行事风格,不似重吉哥与自己说的那么温和。
毕竟,安崇绪也只比她小上一岁,她倒希望他编个借口,不承认此事,他的坦诚,倒教她心口有些堵。
他瞧见她眼底的心绪,只套上外衫,看向她:“有对我害怕吗?毕竟,我不似你兄长眼里的翟光邺。”
听此,她苦笑。“若我害怕,早在一年前的花朝节,就该怕你了。”
翟光邺微愣。
“大公子,大公子,你不能进去!我家少爷还没起来呢……”
“走开。”
“大、大公子,真不行啊!这使不得使不得……”
话还未落,他寝房的两扇门被人从屋外重重推开。
翟光邺还未穿好外衣,就看见李重吉疾快的步入内厅,连李惠明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瞧她在翟光邺的榻上,而翟光邺发丝散乱,衣衫未整,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教李重吉气不打一处来,只朝他淡道:“我是让你照顾惠明,有让你照顾到床上去吗?”
“重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朝翟光邺望去,可翟光邺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他侧身,瞧着李重吉,淡道:“我与她是夫妻,同榻而眠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也是未婚的。”如今翟光邺与他说话没了以往的温和谦逊,李重吉暂时不想与他硬碰硬,只朝床榻上的惠明道:“惠明,和我回去。”
“那可不行哦。”
拒绝的话,并不是翟光邺所说。
李重吉回身,才瞧见出声的女子模样,她衣为白底,橘红裙边勾刺着纹路,看她腰间缠着的九段鞭,李重吉便知晓此女应是殷灵九。
“瞧姑娘妆扮,应就是大名鼎鼎的殷姑娘吧?果然如传闻一般美艳动人。”
“大公子嘴真甜,若不是人家有邺郎,可就要爱上你了!”
“那为何姑娘,不让我带走惠明呢?”
“不是我不让。”殷灵九勾笑,“是你妹子她体内毒素未清,若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负责。”
“姑娘可过府,吉定好生以待。”
殷灵九又笑,只是言语中有些冷然。“我是看在邺郎的面子给你家妹子解毒,至于大公子的府邸,人家并没有兴趣呢。”
李重吉面露尴尬,但瞧殷灵九的样子不似开玩笑,便没了带惠明回府的意思。
她从李重吉口中得知阿薰的毒已解,心才有安。
不过,她替翟光邺受伤这事,教李重吉又说道她一番。
“关于翟光邺,你……知晓什么?”临走时,李重吉朝她问道。
心生疑窦,她淡道:“重吉哥,你不是说他虽然性子闷了些,可待人温和的嘛……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
“那……你愿与翟光邺做夫妻了?”
“婚姻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觉得翟公子……挺好的。”
重吉哥在试探她,她听得出来。
听言,李重吉只吩咐她好生歇息,说会把阿薰再派过来,便走了。
在殷灵九的调养下,她恢复的疾快,而翟府里的人对她也挺好。
翟光邺的继母,也就是白氏也曾来看过她,只是她那时嗜睡了些,阿薰说白氏没打扰她,瞧她一眼便走了,而翟光邺的继妹翟绮仙,简直像是翟云霁的翻版。
俩人样貌虽不同,可透着这几日与翟绮仙相处来看,翟绮仙的行为举止均有翟云霁的影子,再加上翟绮仙喜穿蓝衣,又善舞操琴,若只离远看翟绮仙的大概,定会认为是翟云霁。
而朝中那边,处理安崇赞事后,皇帝对宋王自是赞赏有加,赏了不少金帛珍宝,对主查此案的翟光邺也赏赐不少,那几日翟府都是欢笑异常。
她在翟府的事并无多少人知,住在她家的张修一说担忧她,又拎着他的小包袱在翟府住下。
养伤期间,翟光邺总是来看她,说不清为什么,她总觉得好似哪里变了。
喊着邺郎邺郎的殷灵九,在翟府更是紧跟翟光邺,还时不时的朝翟光邺抛媚眼,教她有些心理有些堵,不过张修一告诉她,殷灵九生在岭南,自小性子就是这样豪爽,她心里才好受些。
又过了几日,已是六月初旬,她的伤好了大半。
坊间已有流言蜚语,说她未成亲便住在翟府,着实不知羞耻。
李重吉听罢,便派了李总管去接她,伤已好的差不多,她亦没什么理由再待下去。
与翟光邺告了别,她便让阿薰收拾了以前从府邸拿来的衣裳,没想到,白氏却主动来找她。
廊外攀种着白兰花,柔风拂吹花蕊,送来淡香。
李惠明端坐在软垫上,细瞧着与她对坐的白氏。
白氏生的秀气,即便年近四十,可依着她娴静姿态,惠明也能猜出来她应是持家有度。
身侧丫鬟侍婢早已退下,白氏请她落座后,便又给她泡了一壶茶,着实客气。
“夫人,您不用这么客气。”她与翟光邺始终没拜堂成亲,若唐突喊白氏婆婆,该是不妥,所以她以夫人相称。“我自个儿来,就好。”
她欲接过茶具,自斟一杯清茶,而白氏则婉拒:“李小姐,才真是客气。您在府数日,我都未曾与您见过面,着实失礼。”
“……夫人客气了。”白氏于她太过客气,倒教她觉几分疏离,道:“是惠明没能拜访您,是惠明失礼在先。”
于是俩人的谈话便在茶具推搡间开始。
白氏见着她,不算疏离也不算亲近,说话称呼也尽是客气之意。
向她问及了近来家里的状况,李惠明均好言以对,告示爹娘均好,一切都好。
白氏谈翟光邺幼时趣事,谈翟光远的聪敏,到最后,也算是敞开心扉,与她说些趣事。
“我听闻,翟公子上面尚有长姐云霁,她现在嫁人了吗?”翟云霁的事,她故作不知,便是想从白氏嘴里探些她十分在意的消息。
果然,白氏一听,脸色稍沉:“光邺的长姐,还没来得及许配人家,就病死了。”
“病死?”白氏的话,她自然不相信。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云霁的死,在光邺这孩子心里都郁结多年了。”
“因何?”她继续问,倒让白氏有些戒心,她解释道:“夫人别多虑,惠明只是想对翟公子的家人了解一下,之前我曾问他此事,他生了好久的闷气……我怕以后成亲会惹他生气,便想找夫人问问清楚。”
说罢,她自个儿都钦佩自己编织的谎言。
或她真有骗人的天赋,白氏信以为真,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好多年前的事了,永定之战,老爷战败离世,光邺他下落不明,梁王不甘战败,便贬我翟氏一族,男奴女婢,我翟族都以光邺已战死沙场,可云霁这个倔性子,不相信光邺死了,便偷背着我独身离了濮城,去了洛阳。这一去,就是四年,四年间,她未寄我一封信,许是寄了也收不到吧……”
“再两年,梁朝灭亡,光远六岁的时候,光邺回了濮城,我才得知永定之战后,他被掳去洛阳,我就问他有没有遇到云霁,他说云霁死了,是大火……我再问,他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到现在,云霁的事,在他心底还是个大忌。”
“……这样啊。”她低喃自语,所以,翟云霁到底怎么死的,白氏也不知道?
“所以,在光邺面前,尽量别提云霁的事了。”
听言,她连忙答应,而阿薰早已候在门前,催了好几番。
“瞧阿薰姑娘催的紧,我便不耽误您了。”白氏起身,送她离开。
她心思还在翟云霁的事还没缓过来,只得顺从的起身,跟着阿薰走。
白氏送她到正厅,正巧遇到绮仙,绮仙知她要走,只礼貌着说着客气话。
而在正厅里,她自然看到拉着翟光邺不放的殷灵九,殷灵九瞧她要走,甚是高兴:“惠明小妹子,你走的好,走的好啊,这样人家就和邺郎是一对啦……”
言此,殷灵九抱着翟光邺的手臂不松,翟光邺稍蹙眉,试图要脱离殷灵九,可殷灵九抱得更紧了,翟光邺的脸色发阴沉。
不再看此,李惠明又朝白氏道别,再走至翟光邺身前时,缓道:“多谢翟公子近几日的照料,还有殷姑娘,惠明在此,谢过两位。”
“别谢我啦,人家只是看在邺郎的面子上,才救你的啊!”殷灵九笑的开心。
翟光邺不动声色的伸手,将殷灵九撤离自个儿,瞧着她。“客气了。”
“小惠明,别磨蹭了!我们回去吧!”厅外传来张修一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惠明离开翟府,张修一自然不会待着。
惠明敛眸,不再去看翟光邺,转身离开,出了翟府的正厅。
“这里,过来。”张修一立于树荫下,仍旧背着他的小包袱,朝她挥手。
她淡笑,走向修一。“来了。”
待她离了翟府,不顾仆役的吃惊,殷灵九猛地抱住翟光邺,小声道:“邺郎,你答应我的三日,可否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