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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府时,大约是傍晚,她记得不太清。
只记得,她去李重吉院子时,摒退了所有人。
走过前厅,她果然在书房里见到了李重吉,而李重吉见她来,也不惊讶,依旧对着窗外景色作画,好不惬意。“惠明,你来了。”
“为什么?”嗓音微颤,袖中的素手紧握,她道:“为什么要退婚?”
她以是翟光邺退婚,可阿薰却告知她,是李重吉主动提的退婚。
是了,阿薰都知道此事,也就是说李重吉禁她的足,是不想让她听到任何风声。
可她还是知道了,重吉哥打算让她与折从瓀结亲。
李重吉微垂着头,目光不离画纸,淡道:“你之前不是吵着要退亲吗?”
“可不是现在。”她极力控制自个儿。“到底是因什么?”
像是下定决心,李重吉放下笔,抬首望着她。“翟光邺,他城府极深,不仅欺瞒我多年,更是与安重诲造反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太单纯,他不适合你。”
“所以,你认为折从瓀适合我?”
他一愣,随即道:“折从瓀为人正直,待人温和,绝不会亏待于你,而且,他有意于你……惠明,我全都是为你好。”
对她好……
全都是为她好……
她全身僵直,费劲的才控制好声调。“重吉哥,你就不怕折从瓀,会是第二个翟光邺?”
李重吉不语。
“又或者是,折从瓀的利用价值高于翟光邺?”她颤声。“所以,重吉哥你才要解除婚约?”
闻言,李重吉望着她,眼神多有怜惜不舍。“惠明,你该知道的,婚姻之事,不得由你做主。”
“我打一出生就知道。”她点点头。“你说过,我们兄妹的婚姻,都不可能遂我们的心意,娶谁嫁谁,都不是由我们决定的。”
“我知道的……”五指松开,她敛神起身,离了书房。
缓步走在绿藤缠绕的廊道上,李惠明心神全然空白,就连张修一在身边活蹦乱跳,都没了搭话的兴趣。
她……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知道她的婚姻不能做主,却为何得知翟光邺与她解除婚约的消息,有点闷闷的。
许是巧合,她心里念想着翟光邺时,就见翟光邺自廊道那头走来,身边还跟着那个小书童。
最惹她注意的是,书童手里端拿着的卷书,暗红色的很是显眼。
再近些,她看到了婚契。
所以,他今日来是还婚契,正式与她解除婚约?
她步子顿下,瞧着翟光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却好似很远很远。
他走至她面前,停下。
还未张口,她先出声:“翟公子,惠明记得还有事,就不便打扰了。”
说罢,她拽着一头雾水正欲问个清楚的张修一,头也不回的离开。
翟光邺瞧着她与修一一道离开,脸色略沉,而身侧的茗衣也是不喜欢她。
“少爷,你说这李小姐怎么这么忽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茗衣。”翟光邺语调微沉,让他闭了嘴。“以后别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是,少爷。”茗衣不情不愿的应着。“人家是不懂李小姐的心思啦。”
不止茗衣不懂,张修一也不懂李惠明的心思,他原本见她从李重吉书房里出来脸色甚差,以为出了什么事,在她身边问时,她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甚至,对翟光邺甚是冷淡。
若是以前,他倒是能用读心术读出她的想法,可……他隐约觉得,对她用读心术,不是个好事。
就比如现在……
“修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阿薰挡在屋外,不让他进去细询。“如您所看,小姐有些疲惫,您不如明日再来吧?”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一个人待着。
这种心情,他懂,所以便不再为难阿薰,又担忧李惠明,便朝屋内喊道:“小惠明,明日我再来找你哦。”
“修公子,请回吧。”阿薰再一次回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必要在待在这里,只是交代着要好好照顾着李惠明,然后边走边想着她的事,若是在常道观,他娘亲肯定会告诉他,怎么逗女孩子开心……
可现在又不是常道观,谁会知道怎么……
慢着!
脑海浮现一抹淡金色身影,张修一目光放亮,心里有了人选。
“我怎么忘了,殷师叔呢!”殷灵九出自岭南玉花楼,必是知晓如何逗女孩子开心!
思及,张修一心底有了打算。
张修一飞跑着离开后,阿薰终是松了口气,她还以张修一要硬闯呢。
“阿薰姐,咱小姐怎么了?”同在屋外侍候的雪暖,歪着头,悄声问。“我看着,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呢?是不是又生病了,要是生病,咱得赶快告诉大公子啊!”
阿薰瞥了一眼屋内,淡道:“我们做好本分就好,别乱说话。”
坐在青铜镜前,李惠明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边泛出苦笑,现在,她似能明白了重美哥当时听说孔书雅早已成亲的心情。
“你说的好听,倘若有一天,翟光邺另娶她人,你还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她……做不到的。
就连解除婚约,她都已在乎如厮,又怎会做到置之不理?
目光触及挽着她发髻的墨玉簪,她静默一会儿,终是伸手将簪子除去。
簪子不在,绾着的青丝散下,风吹起,漾出涟漪。
她抽出抽屉,想把墨玉簪收于盒中,却发现自个儿抽屉内静躺着一封书信。
署名是慧静师傅。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她怎不晓得?
“雪暖,你请进来。”她拿出书信,唤着屋外的雪暖进来。
阿薰与她一道入宫,不可知此书信,而在她房里候着的,也只有雪暖了。
雪暖应声,推门而入,见她手持书信,便解释道:“小姐,您别误会。这封书信,是李总管送来的,说是您的师傅从静月庵给你捎了几本书,又给您带了这封信,教奴婢好生保管。奴婢擅自做了决定,将您师傅给您的信收在了木屉里。”
信不像被人私自拆开的样子,她又问了书在哪里,就打发雪暖离开了。
她才拆开信,一段红绳便自信封内滑落在地,她捡起来,细瞧着这段红绳。
薄金透着窗纸映在屋内,她细看,才觉此红绳是以红丝线勾织出的繁美绳结,她记得……她在静月庵时,似乎朝慧静师傅替重吉哥讨要了一根绳结。
而信里提至此绳结时,也印证了她的猜测,果然是慧静师傅给重吉哥勾织的红绳结。
“阿薰。”她将红绳结收纳于锦盒内,唤阿薰进来。
阿薰进来后,她将锦盒递于阿薰,低声道:“帮我把锦盒……送到重吉哥那里。”
“是,奴婢这就去。”阿薰接过锦盒,转身离开。
她站在空荡的房里,环顾片刻,突然觉得这里似乎比静月庵更让她感到孤独。
垂首片刻,她终是抬首,唤了雪暖过来。
而被召入房的雪暖,看到惠明抱着一堆书,摊在书桌上,甚是奇怪:“小、小姐,您这是干嘛?粗活让奴婢来……”
说着,雪暖还撸了撸袖子,作势要帮惠明搬书。
“不用。”惠明婉拒,将书放置在书桌上,她朝雪暖道:“你去向李总管帮我要些笔墨来吧。”
“啊……?”
惠明弯唇淡笑,恬淡道:“我想看些书。”
雪暖站定,一脸茫然。“看、看书?”
“嗯。”她将垂在脸侧的青丝撩至耳边,落坐在梨木椅上,点头:“是的,你去帮我要些纸墨来吧。”
微愣,雪暖回过神来,猛地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屋内又只剩她一人,她抬手拿出一本书籍,翻开。
她太久没读过书了,在静月庵的习惯,她不能丢了啊。
静谧书房里,窗帘卷下,隔住屋外内的所有声响。
薄金色光芒透着窗帘,洒在两名对坐的青年身上,远远望去,青年身上似镶着薄光,亦映着小方桌上的卷书,红的显眼。
“你拿出婚契,”李重吉双眼盯着小方桌上的婚契,又道:“是答应我提出的退婚请求吗?”
翟光邺垂首亦瞅着婚书,那裱在红卷上的婚书上,写着的是他与李惠明的名字。
他还记得,这期婚书,是张世深硬塞给他的,说是以后说不定会用到。
婚契一式三份,李从珂张世深各持一份,他手持一份。
三书作废,婚契才可作废,这是之前用来制他的约束。
只是没想到,他手里的婚契会用来制李重吉的退婚。
思此,他唇边勾出淡笑,令人捉摸不透:“此婚书,是我与李惠明之间关系的证明。”
“所以,你打的什么主意?”李重吉语气不善。“以此婚书威胁我,你想要什么?”
“不,比起大公子你的手段,这不算威胁。”翟光邺淡摇头,他伸出手,指腹点在婚书上某一处:“我没什么想要的,若真说想要什么,你能给我吗?”
目光定在他指腹处,赫然是李惠明的名字,这教李重吉生出几分猜疑:“你我同朝多年,该是知我的底线,你问我要惠明,那你可曾拿出一分真心待她?”
“你欺瞒我,更是在我眼前做足了戏,现在才说你想要的是惠明,翟光邺,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信任与否,我不想得知。”而翟光邺则是不动声色,反而慢条斯理的看起了婚书:“今日我前来,只是向你说明一下,你既非李从珂,又非张世深,你的单方面退婚,我不会当真。”
“除非,你是李从珂,或是张世深。”
说这话时,翟光邺虽也是平时语调,可在李重吉眼里,却看出了原不属于翟光邺的目光。
阴暗的目光,饱含算计。
比他更甚。
翟光邺之前与他说话时,总是垂首唯唯诺诺,他看不到翟光邺的目光,所以……也察觉不到翟光邺的异样,而今日翟光邺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些……担忧。
倘若翟光邺并非良善之人,那他之前掩饰的如此完美,更是让他心底冷颤。
“可,你只是李重吉。”翟光邺又补了一刀。
“没错,我只是李重吉。”他坦然接话,又问:“折家参与皇储之争,折从瓀又对惠明起了心思,你不想让步,问我要惠明,是心悦之还是把她当做你的筹码?”
略顿,翟光邺沉道:“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