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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中元节,父亲特意买了些冥钞冥币,烧给祖父。因为父亲大字不识几个,是个大老粗,嘱咐我在冥纸上写上祖父的名姓。我好奇,问为什么祖父叫“标彪”呢?父亲笑了笑:原先你祖父不叫这名,因为那时侯林彪是主席,所以我爸,也就是你的爷爷,就改成这名了,至于你祖父原来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邻里都叫他标彪。父亲在他深沉的回忆中讲述了祖父一些我不为所知的故事。
祖父的祖父,是个地主爷,地主爷当然广置地皮,祖父小时侯是很幸福的,穿绫罗,美玉食。不幸的是,一场大火把地主爷的屋烧毁了,连房契都烧了,祖父的父亲,从此一病不起,祖父从此成了有娘养,没人管的娃。祖父从小就和乡里的瘪三混混一起,当然,那时侯是旧社会,乡里人不可能会懂得从事工作生产,祖父从小就在赌场里混惯了,推牌九,撒榖子这类是祖父的拿手好戏。
祖父年轻时精明,手风也不坏,一次大赌之后,祖父赢了一笔可观的收入,然后就把祖母给买了回家。
祖父买了祖母之后,不久祖母就为祖父生下了一位男孩。祖父成天乐嘻嘻地,逢人就笑开了嘴。然而不幸却降临,小孩不到三个月就背发痈,混身出疹,没几天就夭折了。祖父越来越变得消沉起来,成天里只往赌场里钻,对祖母也是不搭不理的。祖母无奈之余,只好找到她堂哥,叫他劝劝祖父收收心。
祖母的堂哥当时是乡镇里有名的“神算洪”专为镇里人排八字,算命运。“神算洪”本来不是靠算命混这口饭碗,原先“神算洪”在道观里当了几年的道士,学了些画符捉怪的妖术,回乡入俗后,成天戏弄乡里人,见着哪家女子长得年轻漂亮,就往哪家里使怪,非得把女人搞到手才心甘。有一次“神算洪”下村为某村民画符捉怪,路上见着一村姑,见其颇有资色,于是当场调戏她。结果被村民们瞧见,村民们把“神算洪”的双眼挖了,以示惩罚。从此以后“神算洪”就变成“瞎子神算洪”了,从那以后,这事成了乡里人背地里嘲笑地话柄,但大家有些惧怕他的怪术,也只是背后指指戳戳罢了。
祖母找到堂哥“神算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苦“神算洪”原本是一副铁石心肠的人,被祖母这么一番哭诉,石肠子也就软了下来。于是拄着瞎子棍,到得赌场,硬把祖父拖到他家,狠狠地数落了祖父一把。祖父大窘,惭愧以至无言以对。等“神算洪”数落完后,祖父求“神算洪”帮他算算,他到底命里该不该有子,还是犯了什么忌讳。“神算洪”听完祖父报上的年庚,掐指算了算,一本正经地对祖父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回去,好好地准备一些祭食金箔,后天庚日卯时,到祖坟上祭奠一下,求祖上保佑。回家时千万别回头,切记切记。
“神算洪”说完,点了点头,又叮嘱祖父说:你命里有三子,不过照你的八字算来,恐怕是养不大的。祖父急得快掉下眼泪:那我该怎么办?“神算洪”安慰祖父:你放心,有我在,包你没事,唉!我和你亲戚一场,就是看在我堂妹的面子上,我也会帮你一把的,我这里有一道符,你拿回家挂着吧。对了,还有,下次如果再生孩子的话,你抱过来,我给你看看,保准孩子没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祖父感激“神算洪”的恳切,回家办了点礼物送给“神算洪”一切都照着“神算洪”的吩咐办了。
祖父对祖母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虽然常常止不住手痒,到赌场推几把牌九,不过每日里还是按时回家,手头宽裕了,常买些脂粉美食,往祖母怀里塞。第二年,祖母为祖父生下了一个女孩,虽说祖父不是很喜欢女孩子。在祖母的劝导下,还是提着礼物把女儿抱到“神算洪”家,求他算算孩子的吉凶祸福。
“神算洪”听了祖父报上小孩的八字,掐指之间,神色凝重,对祖父说道:你这女孩一定要送人家,才养得活。祖父一听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祖父回家,和祖母商量了一下,第二天找了户贫农,拿了些大银元,就把女孩抱给那户农民抚养了。祖父只对那户农家提了个要求:只跟我同姓,其它的由你。那户人家也很乐意抱养,说:一个小孩子家,饭量不大,怕是多给了,将来要是嫁人,这嫁钱又让给我,还得谢你了。
后来,祖母又帮祖父生了个男孩(就是现在我的父亲),祖父原本阴郁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祖父当天就找到祖母的堂哥“神算洪”“神算洪”也很喜欢这男孩,掐指把脉后“神算洪”对祖父说:你回家后,如果小孩有什么出疹,你马上抱来找我吧,我会尽力救好的。祖父谢过“神算洪”把礼物悄悄地放在桌上,回家了。
男孩刚满月,身上就出了很多红斑。祖父心急了,和祖母一道抱着娃,赶到“神算洪”家。真不巧“神算洪”那几日特忙乎,被村民雇了轿子请去算命画符了。祖父心急如焚,和祖母连夜赶到村子“神算洪”正坐在村民家的首席上呷酒,听到祖母的叫声,忙站了起来,一脸地惊诧:出了什么事?祖父噙着泪失声道:孩子出疹了,你是他娘舅,一定要救救他。
祖父把娃递给“神算洪”“神算洪”把了把脉,掐了掐指,对祖父祖母安慰道:放心,没事没事。“神算洪”从怀里掏出张黄纸符,叫祖父打一碗泉水来:把黄符烧灰,拌在水里,给孩子灌了一口。对祖父说:好了,你们先坐我的轿子回去,明后天我就回家,到时我开副方子,就没事了。祖父祖母这时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神算洪”回乡时,连家都不回,直接进药铺子抓了两副药,送到祖父那,帮着煎熬了药,给娃喝了,第二天,孩子的疹就消了“神算洪”吩咐祖父,一定要把剩下的一副药再煎熬,给孩子喝下,以后就永不复发。
父亲很健康地活了下来,原先,祖父手头还是颇阔绰的,几十个大光洋揣在兜里,哗哗直响。后来祖父每况愈下,手气越赌越糟,最后迫不得已,把祖母卖给了林家,换回几十块大洋,想借此等不义之财捞本,结果却越赌越糟,最后只得在赌场替赌徒看场,换些赏钱,人也变得颓废起来。
几声枪炮,小县镇解放了。起初,赌场由原来的明里开场也转入了暗里的开赌,祖父原本赖以为生的赌场逐步的没落了。不到一两年,赌场就被取缔了。政府安排了祖父到化肥场上班,迫于生计,祖父不得不靠双手劳动。在父亲十七岁那年,祖父因为长年与化肥打交道,得了不治的哮喘症,也就是严重的气管炎,撒手离开了。至于祖母,她并不同情祖父。祖母是个可怜人,祖母千恨万恨的原由,只恨祖父不应当把她当成了商品,让她成为二手货易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