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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生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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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咸丰年间,皖南宣城有个姓范的员外,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他有个独生儿子,名叫八哥,从小就不学好,成天跟一帮小混混搅在一起,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范员外想不到自己生了这么一个败家子,又管不住他,气得吐血而亡,一年后,他母亲也跟着两腿一蹬撒手而去了。从此,范八哥乐得没人管束,两年不到的工夫,他就把个万贯家产挥霍一空了。

    范八哥本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一旦两手空空,连饭也弄不进嘴了,过去那些成天和他搅在一起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这当口见他已“两袖清风”一无所有了,哪个还肯答理他?碰到他像躲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就这样,没过多久,范八哥竟沦落到与乞丐为伍,拎一根打狗棍,沿门串户讨起饭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也想不到,在别人眼里连条狗都不如的范八哥,出门讨了不到三年的饭,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天,他突然回到宣城,在闹市处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一个画铺,题名“奇画斋”说他要卖自己作的画。

    范八哥要作画卖画的事,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宣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宣城有几个人不认识他的?大家都不相信范八哥有这个能耐,如果像他这种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的人,作的画也能卖出钱来,那天底下的画家不是太不值钱了么?

    就在范八哥画铺开张的那天,一下子围过来许多人看热闹的人,别人都想看看这个现世活宝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玩的什么猴把戏。岂料,大家涌进画铺一看,全惊得目瞪口呆了,怎么啦?只见那墙壁周围挂满了画儿,有几幅画儿的墨迹还是新的,好象刚作不久,上面所绘的图案,或花鸟虫鱼,或山村水廓,无不精妙绝伦、栩栩如生;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画儿好象是天然生成的,根本不像是人用笔画出来的,就连一些丹青高手见了,也啧啧称奇,猜不出他是师出何门,自叹望尘莫及。大家都胡涂起来,难道这真是范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范八哥所作的画么?好多人都认为他一定是受了什么神仙的点化,否则,凭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绘出连一些丹青高手也自叹弗如的画来呢?

    一时间,范八哥那间小小的画铺变得热闹了起来,真个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有来看稀罕的,有前来买画的。范八哥变得跟我们现在的国宝大熊猫似的,顿时身价百倍。还有一些人想亲眼目睹他是如何绘出那些画的,好一饱眼福,可不知为啥,他总不让人看,说是怕别人偷学走了他的绝活。而且范八哥作画有个怪习惯,只在天寒地冻、大河冰封的隆冬时节才作画,春夏秋三季,既使画铺里的画断了档,任别人出多少钱买他的画,他也不肯作出半幅画来。于是就有人说,大凡名人都有怪癖,想必范八哥今非昔比,一夜之间成了大名人,也有了不同寻常人的怪癖了吧。

    有一天,大雪纷飞,有一个从外地来的姓孟的画家,慕名前来拜访范八哥。那个姓孟的画家在“太白楼”摆了一桌酒,将范八哥请了过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画家冲范八哥抱拳作了一个大揖道:“范师傅,实不相瞒,孟某这次千里迢迢赶到宣城,就是来向你拜师学艺的,还望范师傅不啬金玉,多多赐教,能满足在下的希望!”范八哥知道面前这位姓孟的画家所作的画,在全国是很有名气的,他想不到这么一个有名望的画家居然向自己拜起师来,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说:“孟兄,难道你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我的那些画,当真都是我作的吗?”“什么,”孟画家听了大吃一惊“那些画不是你作的?难道还有人专门在背后替你作画?”

    范八哥笑眯了眼,点着手中的筷子摇头晃脑地说“那些画不是人替我作的,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瓦盆替我作的,我管它叫‘生花盆’!”

    孟画家顿时一怔:“生花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事儿说出来,你一下子也许难以相信”范八哥两杯酒一落肚,脑子不做主,跟着感觉走,云天雾地地说了出来。

    原来有一年腊月,范八哥要饭要到了河南信阳县一个叫猫儿湾的地方,晚上他住在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土地庙里,半夜里被从墙缝里钻进来的刺骨的寒风冻醒了过来。这时,他发现墙角落里有一只不知被谁丢弃掉的瓦盆,走过去捡起来盛了半盆水,支了几根木柴烧起了开水。范八哥喝了开水又泡了一把脚,身体暖和多了,将瓦盆里的水拿出去泼掉,又没泼干净。第二天早上,他爬起来发现那只瓦盆里残剩的一点水已凝结成冰,仔细一看,竟是一枝桃花。起先,他还以为水结成冰,原是花的,偶而像桃花,不足为奇,于是也没有在意。当天晚上他在那只瓦盆里又剩了一点水,谁料过了一夜再看,啊哈,那盆底又凝结了一枝开头牡丹,花朵丰满,枝叶繁茂,真是巧夺天工,出神入化。范八哥这才有些惊异。这天晚上,他特地将那只瓦盆擦拭干净,在里面洒了一些清水,次日再去看,那冰花结得更奇异了,竟是一带寒林,水村竹屋,断鸿翘鹭,远近烟峦,宛如画图。后来几天他又试了几次,那只盆中的冰花,每凝结一次,就是一种景致,绝没有一次雷同的,就是一些名家画手见了,恐怕也未别能绘出那种巧夺天工的画儿来。

    范八哥这一惊非同小可,明白那只瓦盆是件稀世奇宝。这当口,他脑子也突然变得灵光起来,跑到大街上买来笔墨纸张和各种颜料,根据盆中的景致,先在上面涂上不同的颜色,然后将白纸覆在冰花上面,轻轻一按,就将冰花印到纸面上去了。他洋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念一动,便想出“作画”卖画的主意来,这样不仅能赚钱,还能带来名声,可谓名利双收,一举两得啊。就这样,范八哥回到了宣城,开起了卖画的铺子

    那个姓孟的画家听范八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惊得目瞪口呆,当即恳求他让自己见识一下那只奇妙的生花盆。范八哥犹豫片刻,吸了一口气说:“让我给你见识一下那只生花盆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千万不要再与第二个人说起这件事,以免砸了我的饭碗呀!”孟画家一心想开一下眼界,把胸口拍得梆梆响:“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范八哥把孟画家带回到家中,取出那只瓦盆,当晚就当着他的面做了试验。那天天气特别寒冷,一个时辰不到,盆里的水就凝结成了冰花,看那冰花却是一对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那花是那么的逼真,那对蝴蝶就像活了似的,好象随时要从盆底飞出来。孟画家见了,感慨绵绵,说:“这果真是一件稀世奇物呀!”

    孟画家临走时,尽管范八哥对他再三叮嘱,要他一定保密,可是不知怎么一回事,时间不长,范八哥根本不会作画,他的那些画全靠一只生花盆帮忙的事,还是像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很多人都出于好奇,涌上门来找范八哥要看那只瓦盆。范八哥哩,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有什么生花盆。他越是不肯给别人看,别人越发肯定他有生花盆;他不给别人看那只生花盆的理由,别人当然都很清楚。

    却说省城有一个姓鲍的巡抚,是个大贪官,他听别人说范八哥有件名叫生花盆的绝世奇宝,就派人找上门来,说他愿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范八哥手中的生花盆。既是绝世奇宝怎么可能就值一百两银子呢?这不分明是掐人家脖子嘛。范八哥拨拉着手指头一算,那一百两银子还不够自己花两个月的,往后咋办?范八哥这么一算帐,当然就不愿意将生花盆出手让给鲍巡抚了。

    鲍巡抚一向骄横惯了,他想不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这世上竟还有人吃了老虎的胆子,不肯拱手相让。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派了两个衙役赶到宣城,一道铁锁链将范八哥锁了,押到了省巡抚的衙门。进了大堂,范八哥就问鲍巡抚自己身犯何罪。鲍巡抚拍着桌子喝道:“只要你乖乖交出那只生花盆,你便一点事儿都没有,本官立即放人;你如果不肯交出生花盆,本官随便就能给你定上一个罪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不行,”范八哥刚刚尝到那只生花盆给他带来的一点儿甜头,哪肯轻易出手,大叫道“大人,那只生花盆是小人的饭碗,你夺了小人的生花盆,不就是要了小人的命吗?”

    那个鲍巡抚见范八哥这么不开窍,气得七窍生烟,两眼溅火星子,一拍惊堂木:“来人,赏这小子五十杀威棒,让他脑子清醒清醒!”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一拥而上,兜屁股一脚把范八哥踹了个嘴啃泥“劈哩啪啦”棍棒跟下急雨似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岂料,范八哥由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皮肉之苦,根本不抗打,五十杀威棒还没打到三十下,他就嘴里吐血,屁眼冒屎,两眼一翻,一命呜呼了。鲍巡抚做梦也想不到这家伙这么不经揍,气不打一处儿来了,就给他定了一个罪名,说那只生花盆乃是皇宫内的御用之物,是范八哥联合飞贼从皇宫里偷盗出来的,他此刻是死有余辜;并叫人去他家搜找那只生花盆,那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生花盆找出来。

    一伙人奉命赶到宣城,没费多大周折,就在范八哥的床底下搜出了那只生花盆。可惜眼下已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时节,鲍巡抚一时无法欣赏到那只瓦盆内的奇异景观。

    好容易盼到这年腊月边上,恰巧皇上下旨,要升鲍巡抚到京城做都察院左都御史。敕下之日,又正逢鲍巡抚的生日,亲戚朋友前来贺喜的,泼泼满满挤了一客厅。真个是千载难逢的双喜之日啊,鲍巡抚连走路都好象踏在半天云里一样,飘飘然好不得意!这日天气特冷,他叫人取出那只生花盆放在酒桌上,把水洒在里面,顷刻凝结成画。那画好生奇异:只见一块山石上坐着一个老人,左边一只龟,右边一只鹤,俨然是一幅寿星图。满堂之人看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不惊叹喝彩。其中有几个装着一付能知今识古模样的人议论道:“这是瓦器,无非凡火烧成,不是什么大地精华、五行间灵气结成的;有这种神奇,真是不可理喻,此盆确实是一件世间少有的稀罕之宝呀!”又有那些小人之辈,奉称拍马,说:“这分明是万寿无疆之兆,不是天下大福之人,也不能够有此异宝。”鲍巡抚听了别人的议论,乐得差点儿要当场手舞足蹈起来。

    谁料乐极生悲,鲍巡抚调到京城没过几天的工夫,咸丰皇帝就听说他拥有一件稀世奇宝的事,召他到了金銮殿,说要看看他的那只生花盆。鲍巡抚生性特别吝啬,到手的宝物任谁也别想得走,他知道那只生花盆到了咸丰皇帝的手里,就别指望能讨回来了。因此,他楞说自己没有什么生花盆,要咸丰皇帝别听信他人的谣传。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咸丰皇帝不相信他的话,暗地里派人去调查。这一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咸丰皇帝不但知道鲍巡抚确实有生花盆,而且知道他是从一个名叫范八哥的人的手里夺过来的,还送了人家一条命,给人家栽了一个罪名。咸丰皇帝恼了,暗骂鲍巡抚,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混帐东西,你连朕也敢欺瞒,朕既然能叫你上天堂,也可以使你下地狱他立即下了一道圣旨,将鲍巡抚逮捕入狱,判了死刑,罪名是擅自私藏皇宫御宝。接着,又叫人将那只生花盆从鲍府搜了出来。

    咸丰皇帝得到了那只生花盆,后宫的嫔妃们闻讯后,都赶来看稀奇。其中有个叫兰贵人的,看到那只生花盆,脸色突变“啊”地发出一声惊叫,伸手夺过那只生花盆“啪”地一下子朝地上一摔,竟把那只生花盆摔成了碎片。咸丰皇帝见状勃然大怒:“兰贵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摔碎朕的宝物!”兰贵人“扑通”跪在了咸丰皇帝的面前:“万岁息怒,这只生花盆要不得,这是一只杀人的生花盆啊!”咸丰皇帝听罢一怔:“此话怎讲,难道你知道这只生花盆的来历?”“我当然知道这只生花盆的来历,”兰贵人说“这只生花盆原本就是我家的”咸丰皇帝闹胡涂了,这只生花盆原本是皖南宣城一个名叫范八哥的人,在外面讨饭时从一个破土地庙里捡到的,后又被那个鲍巡抚强行夺走,此刻怎么又成了兰贵人家的东西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兰贵人有个祖父,名叫景瑞,曾在朝廷当过刑部郎中,是专管刑事案件的。景瑞为官刚正,得罪过不少人。有一年他告老还乡时,有一个老头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一件宝贝要献给他。景瑞一看只是一只普通的瓦盆。那老头说,他祖辈是烧制瓦盆的,他经过多少年来的探索,新研制成功了一种奇特的瓦盆,每到隆冬季节,在这种瓦盆放上一点清水,待凝结成冰,会结成各种不同的冰花,绝没有一次相同的,即使丹青高手也绝对绘不出那种美妙的画图来。那老头还说,为了提高这种瓦盆的传世价值,这种瓦盆他一共烧了三百六十五只,他从中挑了一件最好的,要专门送给识货之人,他把其余的瓦盆全都砸了。只要景瑞肯收下他的这只瓦盆,他就死而无憾了。景瑞听他这么说,只好收下了那只瓦盆。谁料那老头见他收了瓦盆,突然仰头大笑三声,随即拨刀自刎了。起先,景瑞还以为那个来历不明的老头是个疯子,不大相信他所说的话,等到了下半年滴水成冰的季节,他拿出了那只瓦盆想做一下试验,结果与那老头说的一样。景瑞这才明白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瓦盆,但他弄不明白那老头为何要将这件稀世之宝送给自己。一直过了三年多,景瑞都没有解开心中的迷团。然而就在当口,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先是浑身骚痒,接着身上的皮肤大面积地溃烂,后来又七窍流血,不治而亡。恰在此时,来了一位西域和尚,那和尚检查了景瑞的尸体后,说他是中毒而死的,并查出毒竟来自那只瓦盆。后来几经周折,终于查出事情原委,原来那个送瓦盆的老头竟是多年前被景瑞亲自判处死刑的一个强盗的哥哥,他为了替自己的弟弟报仇,用断肠草和夺命花,加上从蜘蛛、蜈蚣、蟾蜍、蛇、蝎子五种毒物身上提取的毒液,掺在泥土中,特制出了这种瓦盆,送给了景瑞。至于瓦盆所凝结出来各种不同的、令人不可思议而美丽无比的冰花,就好象越有毒的蘑菇越好看一样,全由它本身所含的奇毒作的怪。不论是谁,只要接触了这只瓦盆,时间长了就会中毒,而中毒者一点知觉都没有,三年过后将毒发身亡。景瑞的家人得知这一真相,就要毁了那只瓦盆,岂料那个西域和尚说:“罪在送瓦盆之人,而这只瓦盆倒是一件稀罕货,让我带走吧!”后来听说那和尚不知怎么一回事儿,在半路上突然得暴病死了,那只瓦盆也没有了下落。因为兰贵人小时候见过那只瓦盆,印象特别深,故此当她再次见到那只瓦盆时,一眼便认出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只瓦盆会重新在世上露面,有人为了占有这只能致人于死地的瓦盆,竟不惜手段,争得你死我活

    咸丰皇帝听兰贵人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还有些不相信世上有这等离奇的事,派一个钦差到了兰贵人的家乡去查事情的真相。不久,那个钦差回来禀报说,兰贵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咸丰皇帝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天呀,这果真是一只杀人的生花盆啊,大家还把它当作一件绝世奇宝哩,看来在我们这个世上还是胡涂虫多,都容易被一些外表美的东西所迷惑啊!”

    据说,兰贵人因无意间救了咸丰皇帝一条命,竟由此而得宠,在宫中的地位青云直上,两年不到的时间,就由贵人升为懿嫔、懿妃、懿贵妃、后来终于成了权势熏天、独断专行的慈禧太后。看来祸福相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