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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这是一个阴郁的午后，整个小镇，恰好供电线路年度维修。停了电的小镇上，呼拉拉跑出很多人，小镇热闹了起来。
没有了那种叫做电的东西，很多人和我一样，不知所措。趁着不能上网不能干活，我陪着母亲，吃了最慢长的一顿饭之后，开始骑着自行车，行走在潮湿灰暗的街头。无精打采地走着，心里想：在这样的下午，该打给谁一个电话驱逐这没有电的寂寞呢？或者还是回家去，躺在沙发上，阅读小说？
想到阅读这个词的时候，我开始让自己微笑。其实阅读就是看书，我总是固执地以为，说“看”和说“阅读”有质的区别时，没人会明白，我心里的无法压制地对附庸文雅的蔑视。很多时候，我在网上和朋友聊天，习惯的称呼是“让我们来说说话”
我是一个散漫的人。
说起散漫，我更想笑了。我喜欢说的话是：读书，看报，说说话。这是一个散漫的人，最喜欢的表达方式。我一直站在地上，从来也没有，也不想让自己挂在天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是我强牵地非要说明白不可的话。仅此而已。
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另一个词语，从我脑海的深处蹦了出来：“用笔写作”这同样是一个暧昧的词语，我喜欢说码字，可是很多有文化的人，很是不屑我的说法。为了显示我不是非常地浅浮，我只好说自己也在“写作”了。
想到“用笔写作”的时候，我忽然心里油然滋生了一种感觉，那种叫做舒缓温馨的细流，顿时在我越来越干枯的心里，散漫纵涌开来。以如洗完澡后，穿着纯棉的休闲服，盘腿坐在木地板上，点燃一支印度香，就着烟雾缭绕的香气，听着评弹，喝着香茗般舒畅。仅仅因为这样想了一想，浓浓地笑意，已经从我心底飞上眉梢，肆意地在我的身上脸上，宣泄开来。
（一）
带着满脸的笑，转过街角，就是我的家。忽然，我看到，远远地前方，我昔日的同事迎面而来。阿荣阿霞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们一起驻足，就站在绿色通道的丁字路口，哈哈哈哈地大笑。
笑过之后，我们仨个开始交谈，说的全是我曾工作了十四年零七个月的那个地方。说是交谈有些强牵，大多的时候，我都是安静地倾听，阿荣阿霞的抱怨。我不知道别的国营企业，如今走到什么样的困境了，我所有曾经的同事们，见了我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说那些老掉牙的话题：企业不行了，领导太贪了，四十以后的职工都下岗了，没活干无聊了，整日也就看看电视剧做做家务了，诸如此类的话题，在我的那些老同事们身上，都处可见。
阿荣不是别人。我们两个人曾经在一个部门呆了五年，阿荣的漂亮和性感，都是我们公认的。我们一大帮子人在一起玩，偶尔，我也会和所有调皮的同事一样，粘上阿荣，偷偷蹭她性感的身体。我们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唱歌或是哭泣过。
阿荣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知道，每天做完家务后，面对着大块大块地时间摆在那里，我不是看看电视，就是隔着窗子看看天空，看看前面的楼房”
我静默地倾听着，一直就那么倾听着。
在一个阴郁的下午，面对我相处了十四年了零七个月的同事，我除了能倾听还是倾听。
其时阿荣不说，我也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无非就是熬到四十岁，盼着内退，从每天忙死忙活干着简单的活路，每个月拿300——350元的最低生活保证金，到内退后，不再干活，每月领取98。6元的生活补助。从此后，不会再有更多的钞票，装入她们干瘪或是丰盈的布袋。
（二）
语言对我来说，终于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和功能，是在我接二连三地，遇到我的工友开始地。
阿静是一个精巧的女人。她织的毛衣，用五色线勾的床罩，蒲子编的茶盘，裁减合体的衣裤，不但装点了她家里的五彩缤纷，还在很多年里，也装饰点缀了我的世界。
下了岗的阿静约我陪她去逛街。一路逛来，阿静很自豪地告诉我：她上初一的儿子，已经七八年，都是穿阿静用儿子穿旧的旅游鞋改制的凉鞋了。阿静告诉我，一年下来，他们一家三口人，可以省下近百元的钞票呢！
其实谁都知道，女人和女人逛街，最大的乐趣就是疯狂购物。整整走了一个上午，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件真丝绣花上衣，就因为阿静这一句话，强压下了自己购买的欲望。我和阿静一样，空手而归。
（三）
我的衣橱里，有各种各样的衣服撑子。挂西服的，挂真丝面料的，挂裤子的，挂上衣的，应有尽有。
但是在二十几平米的阳台上，有十几个钢丝作成的挂衣架，一直寂寞的存在着且日渐地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去年搬家的时候，我在阳台上，按装了“好太太”牌自动升降凉衣架，合成塑料的挂衣架，坚挺且不生锈，是我比较喜欢的那种浅蓝色。
二十几个钢丝的挂衣架，我从老屋搬来新居，一直就那么闲搁着。一直不肯扔掉它们。这些衣架，都是我的同事们，帮我背着领导，趁着夜色，偷偷加工的。从选钢丝，到找圆钢，到制作，哪一个衣服撑子也要用上三五天时间。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我不肯扔掉那些对我没有了用的东西，也就是不肯扔掉我的过去。
看书的时候，许许多多书籍上形容汗水的丰盈时，最喜欢用的形容词是：汗珠子掉到地上，摔成八瓣。关于汗水的问题，我已经研究了十四年零七个月，在车间里高温达到42——45度时，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不但湿透我的短裤和汗衫，我只是随意地摇摇头，满脸地汗水，就会如同雨水一般，纷纷洒落在地上。不用细数，我也知道挥汗如雨和汗珠子掉到地上摔成八瓣的区别。
那些24个小时，守护在一台沸腾的锅炉边的日子，离我并不遥远；那些非要拿筛子筛出核桃般大的炭块，才可以把两吨水慢慢烧开的日子，也就在昨日；那些半夜里腰里掖着一把弹簧刀壮胆，拆了桌子拆椅子，就为了烧开那锅炉水的日子，就在眼前，就在昨天。我和阿静阿荣她们，彻夜地劳作，换取的仅仅是些许，让人笑掉大牙的收入的日子，就在回头的瞬间，露出狰狞地笑脸。
不能割舍地，决不仅仅是我的工友和我的昨天。还有阳台上那绣迹斑斑的凉衣架，和不管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我都可以清楚看得见的，黑夜里飞舞的雪花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四）
我静默着，面对自己的过去和我的工友们。
五年或是更长的时间里，我离了电脑，已经不会写字了。就在今天，一个阴郁的午后，一个没有电的日子里，我又重新，开始学着“用笔写作”
酒或是自己肆意地放纵，让我忘记了很多孩子很多姐妹很多用钢丝凉衣架的人，不能摆脱的除了清贫和坚守清贫以外，还有深深地，深深地无奈。
我想，从今以后，不管有电没电，我总是会在一个时刻，用笔写作。
后记
我知道我放纵自己已经太久了。今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一段没有节制的日子的结束。
记成文字，权做对自己的惩戒吧。
04。5。2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