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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读中学时,语文课本有一篇秦牧的土地,文中写道:“离乡别井的人们,都习惯在远行之前,从井里取出一撮泥土,珍重地包藏在身边。他们把这撮泥土叫做‘乡井土’。”当时,不管老师怎样讲解也不明白,一撮普通的“乡井土”怎么这么珍贵,竟珍重地包藏在身边。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怀念故土,是人类永恒的情结。离开故土越久,怀念就越深沉越强烈。无论岁月怎样更替,时代如何变迁,故土和游子总有一条无法剪断的脐带。故土里包含了一辈辈先人的血汗,埋葬了一代代亲人的尸骨和灵魂。故土,不管是贫穷瘠薄,还是富饶肥沃,不管你是留恋它,还是逃避它,不管你是爱它,还是恨它,但总也无法摆脱它。后来,我在统战部门工作,一次接待八十高龄的台胞,更加深了对故土的理解。当老人双膝跪在祖坟,亲吻故土时,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临走时,他庄重的从祖坟上捧了一捧土,包了又包,裹了又裹,装进行囊,又揣在胸口,好像什么值钱的宝贝。他说,故土能抚慰我思乡的创伤,倘若死后不能葬在家乡,也要把这捧故土撒在自己的胸上。这是多么深重的感情啊!
孔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小人物如我者,对土地怀有眷眷深情。我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最先接近的就是故土。故乡有个古老的习俗,产妇分娩时,身下要垫上从大街上扫来的浮土。新生儿一出母腹,就落在这浮土上。当我呱呱坠地时,就落在了那堆由父亲从大街上扫来的被千万人践踏过、混杂着牛羊粪尿和野草种子的浮土上。炕沿下埋着与生命相连的脐带,最先体会到祖辈的体温。一条牛蹄叩响的土路,赤脚不知走了多少遍,歌在乡野,哭在乡野。故土上的山川河流,动物植物都被童年的感情浸淫过,都带上了浓厚的感情色彩。童年与故土建立了一种血肉相连的关系。儿时有瞎子算卦,说我是土命,命根就扎在土屋的梨树下。爱玩泥,爱玩土,爱在乡野地里奔跑滚爬。头疼脑热,取十字路口一撮细土喝下,居然不治而愈。身上沾了黄泥巴,便觉花一般美丽。不小心摔跟头,倒会有亲了土地的惬意。割草、挖菜、拾柴,有时不慎,镰刀也会砍在手上脚上,坚硬的树茬、谷茬也会扎在脚掌脚心上。这时便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来,从身边或脚下抓一把土,撒在伤口上,止住流血,然后就不再顾及,不再理会,继续干活。不几天,那血土混合物就会结痂脱落。伸出手脚,撩起衣袖裤管,农家孩子谁没有留下几块紫红而光滑的伤疤呢?这就是故乡泥土的融合力和亲合力!
故土可以止住流血的伤口,更能抚慰心灵的创伤。那年,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被打成右派,当他带着满腔悲愤回到贫穷偏僻的故乡时,扑通一声长跪在地,双手狠狠捶打着土地,泪水一滴滴落进泥土,他用血泪把自己一腔冤屈向故土诉说。故土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安慰和爱抚他的心灵。这情景就像小时在外受了委屈,挨了欺负,跑回家一头扎进母亲怀抱,母亲用温暖的怀抱接纳孩子,用她那褴褛的衣襟,拭去孩子的泪水。故土,就是母亲的怀抱啊!不管你是功成名就还是穷困潦倒,母亲都会用宽厚的胸怀接纳你,抚慰你。
当我们走出故乡,到外面的世界去求索去闯荡,把故乡给予的满腔豪情全部挥洒在他乡土地的时候,也会对故土生出怀念和依恋。走在城里的水泥道上,总没有走在乡间土路上那么舒服,那么心气平和,那么富有亲切感和安全感,那么具有一种温馨的飞鸟入林、游鱼归渊的快乐。自打学会舞文弄墨,做的都是土文章,一往情深地吟唱故土的歌谣,倾吐的是对故土的一腔情愫。对故土的系念,就是对母亲的依恋啊!故土上的经历,故土上的风景,故土上的传说,是我难以逃脱的梦境。故土成为我的一种寄托、一处灵魂憩息地。有人说,年轻时立志“四海为家”老年时渴望“落叶归根”这几乎成了规律,成了一辈又一辈人同样的心路历程和人生必经之路。客死他乡的人最大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尸骨埋葬故乡的土地,不能如愿,死者不能瞑目,生者不能安生。于是活着的人哪怕千里万里,也要让亲人魂归故里,让他们永远安眠在故土的怀抱中,享受故土最终和永久的抚慰
故土,不仅是生命之源,也是灵魂扎根的地方。肉体可以消失,而灵魂是不能无根的啊!故土,我与生俱有的根,一辈子也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