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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然
我遇到他是在17岁,那个年龄的时候,总觉得头上的天很高、很蓝,仿佛每天都是阳光灿烂。
周末的早上,他到食堂给我买小笼包还有豆浆,然后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叫我的名字。我总是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一件睡衣,趿拉着一双鞋子,飞奔着下楼。从他手里接过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然后站在他面前,一口口把它们全部吃掉。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满足地笑。
晚上,我们一起去上晚自习。他一般会早早地到,帮我占好位子,然后坐在我的座位旁边翻书等我。一次,我因为一道数学题目,想到头都大了。他在一边看着我皱眉的样子,拉过我的演算本,两三下就把困扰我的疑难解决掉。我看着他,一脸佩服的表情。他在脸上展开一个偌大的笑容,然后说:“你这笨猪啊!”我抡起演算本就要砸到他头上,他抱头求饶:“大小姐,您放过我,小的我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了?”我不示弱。
“真不敢了!我对天发誓,我方超今后要敢对李怡然一点无礼,随李大小姐大刑伺候。”我听后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将演算本轻轻敲到他头上说:“我看你也没有那样的胆。”
方超
我遇到那女孩的时候,她被我撞了个满怀,那年我17岁,花样的年龄花样的青春。她从我怀里抬起头时,满脸通红,接连说了五六遍对不起。我真纳闷,不是我撞了她吗?她干嘛老对我说对不起。
后来,我知道,她是我同年级的同学,只是我们不同班,不过她在我隔壁。下楼做操时,我总是会舍近求远,绕到她们教室那一侧的楼梯下,这样,我就每天都能见到她。真好啊!
再后来我又撞了她一次,恶俗吧,是的,我是故意的。那以后我让她知道了,我喜欢她。她依然羞涩,但我知道她接受了。
周末她如果不回家,我会把我一整天的时间都给她,从我起床的时候开始计算,直到我疲乏地倒在床上,酣然睡去的那一刻止。应该还不够,我还会在梦里见到她。
李怡然
高三的日子,你知道是有多么难熬。每日,看着堆在写字台上的一大摞练习题,我抓破头皮地想。宋词的词牌名,元曲的曲牌名,唐诗的平仄划分、现当代作者的重要作品如古玛雅文字般,成天在我脑海里打转转,就是很难被我破解;还有该死的各项公式,我背呀、记呀,一到用时就慌了神,不知从何下手。那时,我多希望,这所有的练习题就是块双层鸡腿汉堡,那我一定能顺手拈来,把它们都解决掉。
有一次,方超问我想考哪里的学校。我思忖着我现在的学习状况,说:“就留在这座城里吧。习惯了。”他看着我,眼睛带笑,说:“到哪里,我都陪你!”
炎热的六月,是对我们这些莘莘学子最大的考验。太阳每日毒辣辣地照,考卷每日如雪花般飘落到书桌上。每日抱着一大摞书走在去教室或者自习室的路上,傍晚,浓密的树荫里有蝉在不停地鸣叫。
我的心情烦躁。
方超最近的学习时间很紧张,他们的班主任老师仿佛憋足劲要拿年级第一。没日没夜地守着他们。看样子,是恨不得食宿都和他的学生在一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方超
你知道的,高考可以折磨死人。白天在学校一大堆的复习题,回家还得不停地写。每天晚上,我坐在写字台前,老爸坐在我身后。我埋头于题海,他捧着书在座椅上打盹。过了十二点,我看他实在熬不住,一定会让他去休息。在他转身离开我的房间时,我用坚定的眼神看他,是要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老爸想我考北京。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怡然了,不知道这个丫头最近是不是还是那样浑浑噩噩的。她总是在解数学题时犯难,没有我给她讲解,她能把老师讲的公式定理都运用自如吗?
三诊的时间临近了,这次考完,我想见见怡然。我还要和她商量上哪所大学的事情。
李怡然
三诊的试卷我拿在手里,我有让它尸骨俱焚的冲动。我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过往的一切,一帧帧画面跳过:我的卧室,卧室里的书桌,书桌边堆得高耸入云的参考书目;我的母亲,满含期待的眼神,她每每斜倚在我的卧室门边,看着我的背影出神,我转身时,看见她憔悴的容颜;我的方超,他那么疼惜我,那样帮助我,他说要和我一起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这样的成绩,让我情何以堪?
我把试卷摊在客厅里的茶几上时,老妈、老爸呆住了。他们当初殷殷期盼的梦,如今被我砸个粉碎。一丝阴霾的气氛笼罩在这房屋的上空,久久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早餐。老妈看了我一眼,说:“怡然,要不然我们先出国,上一年培训班?然后在那边参加考试。你现在就语言方面还是强项,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了我们的良苦用心,”
“妈,我不想走。”
“不走怎么办?依你现在的学习情况,进一所一般的专科学校,毕业出来如何与人竞争,又有多少单位肯高薪聘你?就这样落拓一生?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答应。”
老妈说完这席话时,我发现她双眉间千沟万壑的境况,不禁心疼起来。心里又对自己恨起来,因为自己不争气,连累至亲受苦。
“妈,对不起。我让您和爸失望了。”
“怡然,只要你答应妈妈,好好学习外语,妈妈有办法,就是倾家荡产也让你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
怡然低垂了头,她担心泪珠儿滑落的轨迹被老妈看到,任由它直接滴落到饭碗里,早餐里多了一种涩涩的味道。
方超和李怡然
“李怡然!”方超站在我的教室门口,一脸的阳光灿烂。
我迎了上去,走到一半,突然被一种什么思绪牵绊,步子放缓下来。一种叫“距离”的东西挡在我们中间,仿佛在我和他之间竖起一道屏,我再不能心无芥蒂地看他。我的内心里有了一个秘密,是不能告诉他的。我已经让爸妈为我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我怎么能再违背他们的愿望呢?这个问题纠缠着我,让我不能释然。
“李怡然!”他叫了我的名字第二遍,我听着这声音却像是回荡在悠远的深谷里。我走近他,一脸的木然。
“李怡然,你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我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我怕只是望他一眼就被他看穿。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作势来拉我的手。还没有等他触到我的手时,我把手缩了回来,背到身后,然后用一只手用力地拽紧了另一只手的大拇指。
我看见方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因为我的扭捏作态显得不自然起来。我看见他慢慢涨红了脸,当他再次试着来牵我的手时,我还是固执地躲开了。我看见方超调转了身,走了,没有回头。
方超
我有好多话想对怡然说。可她那样倔强地拒绝我。我是哪里做错了?或者她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信息?我应该把我和怡然的事说给我的父母听,我要告诉他们,我想为怡然留在这座小城。
我不知道走到家门口的这一路上,有多少个我在跟我自己斗争,他们拉扯着我让我无所适从,可为了怡然,我还是打算鼓足勇气,把我的想法跟爸妈说一说。
当我把这一切铺展在父母面前时,我看见老爸举起了他的手臂。当时,他的脸红得如同关公,鬓角有青筋暴起,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这个不孝之子,我养你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将来光宗耀祖?你现在跟我说什么你不想去北京了!你要留在这里?你这个没有出息的!”
老妈看着气得不成样子的老爸,横着眼看我:“方超,你说得是那个李怡然吗?你在这里为她要留下来,你知道吗?别人还张罗着出国呢!你这造的是什么孽哟!”
我被老妈的这一顿抢白激得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那李怡然要出国的念想在我的脑海里百转千回。我怪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今天李怡然的态度我怎么就没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我在心里骂自己傻。我跪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我对他们说“我要去北京!”
方超
考试成绩下来了,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的一所高校录取。在校园里,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后来成了我的女朋友。大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我带她回了我的家乡。父母看到我的这个女朋友,都很喜欢。他们说她贤淑、温柔,一定会是个好妻子,也一定会是个好媳妇。
以前的同学知道我回来了,纷纷来电话约我出去聚一聚。我让他们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我一定准时赴约。
我们聚会的地方是以前常去的那家火锅店。我到时,那一众哥们儿早已经围坐在火锅桌旁,看到我来,都群起而呼之。
“超,混了一圈京城,感觉咋样啊?”
“超,多久没有见啦?今天哥儿几个好好喝几杯!”
“超,哟!这身边的姑娘是谁啊?”话音刚落,几个哥们儿突然都闷了声,静下来了。
我却呵呵笑着向大家介绍:“我女朋友。”我转身要去拉女朋友的手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怡然站在我身后,痴痴地看着我和站在我身边的姑娘,两行泪珠儿挂在她的脸上。怡然转身快步走出了火锅店,我紧跟着追上去,在后面扯着嗓门大声呼喊:“怡然!”
怡然没有理睬我,而是更卖力的往前跑起来。等我捉到她的手时,我一把把她拉到了我的怀里。她在我怀里扑腾着,用拽紧的拳头捶打我。我用力地抱住她,直到她终于筋疲力尽,整个人在我怀里瘫软了下来。
我用双手支撑起她的脸,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精致的脸,此时变得红肿憔悴。怡然猛然推开我,惊恐地望向我的身后,然后转身跑开了,在短暂的时间里,她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我转身看到我的女朋友站在那里,她看上去是如此茫然。她呆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和我擦肩而过。当晚,她收拾了行装离开了。
次日,我关在屋子里,手机短信声不断回响,我懒得去理,我想好好缕一缕,前一天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想到头疼时,我便倒床睡去,直至睡到昏天黑地。
不知是第几日,老妈实在看不过去了。敲开我的门,坐在我的床边,两眼含泪地看着我。我起身拍拍老妈的肩膀说:“没事,就是头老是晕沉沉的,现在好了,放心吧。”
我翻开手机短信。
“方超,你怎么搞的,人家怡然为了你,恁是没有念完书,就从国外回来了。你怎么就把女朋友给带上了?”
“方超,那天本是想让你和怡然重修旧好,你说怎么就搞成那样了?”
“方超,我们分手吧。”
“方超,你怎么也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怡然要走了。”
“方超,你就这样绝情,怡然离开你也不肯送她一程?”
我身子一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我拨通了怡然的电话。
电话通了,电话那头的那个人按下了接听键。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念经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
“超,我的心情现在很平静,我喜欢这来自天际的梵音,我想要陪着它终此余生。爱你的心一定要戒。”
之后,我的听筒里传来一片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