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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空灵澄澈的婆娑净土,薄帽长须的维摩坐在锦榻之上,略带病容而精神矍铄地向奉佛祖之命前来探病的文殊师利以及僧侣、天女讲授大乘教义,维摩侧面的散花仙子见维摩的大弟子舍利弗眉清目秀,凡心偶炽,调皮地把花撒到舍利弗的身上;舍利弗面红耳赤,连忙去掸,情态狼狈。这一切都被维摩看在眼里
正文
公元一九九九年暑假。
经历了喧嚣文明的洗礼仍保存着淳朴民风的江南小镇。
一座在风雨飘摇中肃穆矗立的雕栏小楼。
修竹丛生的后花园。爬满青苔的斑驳怪石。石旁一簇硕大的玫瑰妖冶开放。
白面书生尚心杰从小楼上走下,镜头拉近:剑眉星眼悬鼻高梁,一身黑色体恤白色牛仔衬得他益发英挺倜傥;可他似乎并不快乐,那双幽邃的眼里分明写着落寞二字!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径直走到后花园中,穿过那簇火红的玫瑰,恹恹地倚在怪石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上的那串珍珠玉链
他是这座小楼主人的第十八代嫡传子孙,他的祖先们世世代代在这一块地基上繁衍生存,小楼砌了又塌,塌了又砌;尚家的子孙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也许,只有那些群山,那些湖泊,以及后花园里那块硕大的顽石能目睹并验证这一切!
虽经翻修仍然精致古朴的庭院诉说了他们尚家的显赫声名。后山上城隍庙的师傅在尚心杰的祖父又为寺庙捐助一大笔香火钱时说,他们家祖上积有阴德,每过三代,必有文曲星下凡相助!事实仿佛也是如此:他的曾祖父就是前清的举人,做过一省的道台,小楼自然被修砌得气宇轩昂,不过曾祖父年纪轻轻就已仙逝,祖父在曾祖丰厚家产的荫庇下平安度过一生;到了尚心杰的父亲这一辈,时世不济,兵荒马乱,同乡都食不果腹,尚家却能混个半饱;虽然斗地主时房产田产被没收,文革时尚家小楼又被造反派当作了革命的指挥部,可平反后,所有房产财产都悉数归还。尚心杰也不负众望,自小聪颖过人,初中便被保送当地最有名气的重点高中,高中又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起了大都市一所名牌大学,现在又接着考起了那所大学的研究生,离开学还有两个月,他又回到了故乡的小楼。
考研的喜讯并没给他带来太多的喜悦。不知为何,尚心杰自出生就不大合群,眉宇间总有一股落寞之气。对此,他母亲很是担忧,以为他是和大学的恋人花云思吵架了,忙不迭声地询问,看到花云思从他们读书的都市频频地来电,电话里又和尚心杰聊得那么地亲热,这才略略放了心;他父亲却大不以为然,说这是曾祖父的魂附在了他身上的缘故,因为当年曾祖父就是这般神态,家里有曾祖父的遗像,城隍庙的师傅有法眼呢,我儿就要象他曾祖父那样发达了!
尚心杰笑了笑,母亲的担忧说到了尚心杰的心坎上了。的确,尚心杰的落寞多半是为了那个字——情!
花云思是他大一时认识的,其时正是他们系的系花。在那一堆学生中,尚心杰一眼便看到了她,眼睛也随之一亮:好漂亮的女子!花云思也的确漂亮:眉眼鼻子身材无一处不妖俏,无一处不精致!脸庞儿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叫人忍不住想凑近去搂她摸她亲她,偏巧她又姓花,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尤物!她也仿佛知道自己的魅力,知道一圈儿男生都在拿瞟火的眼在看她,一圈儿的女生都拿嫉妒的嘴在撇她,她微微上翘的下巴和带着一丝傲慢不屑的毛嘟嘟的大眼已告知了她的不屑。在众多眼神中,有一束眼光让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她不自觉地迎着这束目光瞧去,这一看还真把她吓了一跳:怎么眼前这人这么的面善,好像前生见过:平稳上扬的剑眉,深邃的大眼,英武挺高的身材,还有藏于眼底那股落寞之气,心底怎么竟有一股说不出的伤楚与失落!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她的失态很明显进一步引起了尚心杰的注意,同时也让尚心杰那股从小就有的骄傲与自负重新泛起——看来她不讨厌我,有可能还喜欢上了我!这样一想他得意了,回复花云思的神态竟也是一样的傲慢不屑同时又不失深沉,他们两人对上劲了。
男孩子进大学多是想着怎样施展抱负,女孩子进大学则多是找另一半,花云思开始频频地在有尚心杰的地方出现了。她是个有手腕儿的女孩,从小就知道怎样让男孩子为自己神魂颠倒:她用漂亮的大眼时不时朝表情冷漠的尚心杰看去,让尚心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钟情,却又偏偏有意地不与尚心杰靠近,还频频与其他不相干的男孩子谈笑风生,尚心杰当然熬不过她这一招!终于,当花云思和尚心杰的对抗在大一下发展到极致,花云思一边笑着从尚心杰身边擦肩而过一边准备和另一个男孩舞姿翩翩时,尚心杰一把把花云思扯过来,花云思轻轻一倒,就倒在了尚心杰的怀里!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完曲子之后,便大模大样地甩掉了众人,径直跑到树荫浓密的英语角大吻特吻!
整整一年的狂热恋爱,尚心杰象一只发情的公兽一般几乎吻遍了花云思的全身!其实早在青春已蠢蠢欲动的高中时期他就这么狂热地痴想过:抱住一个女孩子的感觉会怎样?吻她的唇的感觉会怎样?摸她的胸的感觉会怎样?进女孩子体内的感觉又会怎样?那时,有一些女孩子向他求过爱,可他自负得很,断不肯将自己的玉面金身轻易付给一个他瞧不上眼的女子;而且,学业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如今,花云思的出现勾起了他梦想,他把高中时的所有性欲梦想几乎都兑现发泄到了花云思身上!
花云思的性爱觉醒要比尚心杰早的多:几乎从童年起,她就知道自己的资本,知道周围那些或大或小的男人们爱盯着她看的理由。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有了种种绯闻,对象几乎清一色的是她所在班里她认为最英俊的那一个男子。起先还是一些调皮男孩子主动撩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后,她便开始了撩别人,当然,所向披靡,没有一个不对她臣服的。初中时,她就故意撩拨得两个体面的哥儿为她大打出手;事后,她得意洋洋地告诉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然后,又甩了他们!她的学习起先还可以,可越到后来越糟糕,脑筋全被英俊的男子以及漂亮的服饰及打扮占了去,好在她有一个做官的好父亲,出钱让她进了重点高中不说,又出钱让她进了都市里最体面的大学!他父亲的用意很明显:那所大学里的才子们毕业后不是当官就是有钱,自己的女儿模样儿又好,找上谁谁就是他的乘龙快婿!
花云思在她看上眼的男孩子里周旋,旋到尚心杰这儿时不自觉地停下来了——她自己也不由诧异,仿佛是前生欠他似的,她彻头彻脑地爱上了尚心杰!有时她想起他们的一切,她发现其实在那之前她碰到过比尚心杰对她更好的男子,比如说曾为她打过架的那个叫戴维的体面儿郎;只是自己的心此生似乎只为尚心杰而开,看来好多事都要讲求一个缘分。她哪里知道感情的事竟是轮回中早已注定好了的!
总之,花云思在被尚心杰抚爱时自己也是极其投入的,好多次,她都有一种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尚心杰的冲动,每到这个时候,倒是尚心杰冷静起来,撇下花云思跑到亮处大口大口地喘气
尚心杰归根结底是理科班的高材生,无论怎样动感情总让理智占了上风。他知道自己爱上花云思的根本原因:一股被压抑的肉欲之爱!因此,尽管花云思对他情有独钟,尽管花云思有个当官的父亲,他还是尽量不越雷池。他坚持,不找到一份心心相印的爱情,他绝不和任何女孩子发生肉体关系!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又有美人在抱,不往那件事上去想就不是正常人了。他让自己躲过这一关的诀窍是:每天晚上,拼命手淫!
更何况,近两年的相处,他也发现了花云思身上许多的的不良习气!
首先是虚荣心强。他发现,花云思听不进一点诋毁的意见,只要一听到就会使性子。尚心杰哪里知道,花云思从小听多了别人的赞美之词,完全被宠坏了。初中时让两位体面的哥儿打起来为的就是这使性子:她和第一位帅哥明明谈得好好的,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那位哥儿和她交往是违心的!这还了得,她花云思是什么人!一气之下她不分青红皂白便立马和班上另一位帅哥挽起了手臂,结果两位帅哥为她大打出手,她却得意洋洋!她好出风头,大概以为自己很引人注目的缘故,她觉得一切抛头露面的事都该是她才对。于是,明明五音不全,她偏要拣那些最时尚流行的歌儿在同学聚会上先唱为快,引一圈的同学捂耳朵也不是,喝彩也不是;明明头脑里除了打扮以及帅气的男人之外什么也没有,她偏要装做很高雅的模样,这个协会要报个名,那个沙龙要凑个角,全不知道别人要她只是冲着她那张脸蛋而已。也有一部分漂亮女人既有外表又有内涵的,这部分漂亮女人多半谦虚且为漂亮所累,不大愿意别人说自己漂亮;可花云思明显不属于这一类。
因为虚荣心强,花云思的忌妒心也成正比例增强。她见不得哪个说其他人好的话,每听到这样的话,她都要来一句:“是吗?”然后下巴额儿便高高翘起,一副不屑的样子,那意思明显在说:“有我漂亮吗?”这难免会令尚心杰不快,人活着又不是单单为了一张漂亮的脸!于是当初那股热劲儿便一点一点冷却。花云思感觉尚心杰越来越疏远自己时,这份忌妒心也达到了极致:我不信他会不喜欢我,一定是另有新欢!我也不信有谁会比我强!于是她便暗中跟踪调查,有一次尚心杰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在校园里多谈了几句,她便尾随而至,不问青红皂白便上前打了那个女孩子一记耳光!打完之后又立马后悔,一叠声的对不起后看着尚心杰愤怒地拉着那个女孩子甩袖而去!她悲哀的发现,她和尚心杰之间的一切也从那一刻起有了质的转变。
对于尚心杰而言,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根本不成问题。所以,他很干脆地提出要和花云思分手。可花云思却不依,对她来说,找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孩子也不成问题,可是,没一个象尚心杰这样敢对她由爱到了极点到冷酷到了极点,这让她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她试过故伎重演,吊另一个马子让尚心杰吃醋,可这个尚心杰象吃了铁驼子似的,一去不回头,完全不吃这一套,这又是和她以前碰到的男孩子不一样的!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尚心杰时的无名心痛,莫非,她这一生碰到了尚心杰是碰到冤家了?!前世欠他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拥有,更何况这个东西以前曾那样亲热地被她拥有过,她死也解不开这个结!
尚心杰从小就有个习惯,一有不快之事便喜欢到自己家后花园的怪石旁坐坐。一坐,心里的落寞似乎就好受一些。他哪里知道,他投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为的就是这个怪石头里的一切!
大三的暑假,他回到小楼,当时花云思还没和他完全翻脸,他就发现。这个怪石头有蹊跷!
那天午后,他躺在竹影斑驳的凉石上看书,看着看着,不觉一个呼噜,他迷迷噔噔就睡着了
恍恍惚惚,自己竟坐了一条小船,行进在白水茫茫的江上,心胸不觉开朗,顿生豪气。桨声欸乃中,小船拐进一条狭小的溪道,溪水清清,两岸开满桃花,弯弯曲曲行了多时,心里都有些着急了,方见一户秀雅的小院,坐落在一座小巧的竹桥旁,院门上赫然写着“洞麓学堂”四个大字!尚心杰不自觉地推门进去,却见几个着清朝服饰的书生正在里面习字!听到推门声,他们抬起头来,一个细眉细眼箍一件藕色马甲着一身白色长袍的小书生马上站起来,笑喊了一声“科卿兄,你可回了!”
尚心杰大吃一惊:科卿,这不是我曾祖的大名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曾祖的魂附体了?
这一想忙看自己身上,可不是,一路来光顾着看景色,自己分明也是和那几位书生一般穿着黑色小马甲罩白色长袍的!
正发楞间,那个小书生却很亲热地跑过来了。尚心杰想:这笑着喊他的小书生和曾祖之间是何关系呢?看起来两人倒很要好,象我在高中时期的一些铁杆哥儿们一样吧!
这样一想,那位小书生分明就像自己高中时期的那些铁杆哥儿们一样和自己狎昵起来!一会儿一起习字时故意把墨汁儿涂到彼此的脸上,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画个大笨鹅贴在彼此的背后;一会儿哇啦哇啦读着“之乎者也”却又唱起歌来,一会儿又一本正经用手使劲掐对方的胳膊偷笑;一会儿拉了弹弓要打林中的麻雀却打中了彼此的脑袋,一会儿又脱了布鞋跳到河里抓小鱼把双方弄得满身是水
尚心杰好生兴奋,自己好久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快乐一下了。如果做梦能让人忘却不快,真想不醒来!花云思如果能象这个小书生一样,该多好啊!可惜,这个小模小样的书生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
梦境中分明变幻了场景:掀开一个竹帘,一个留着一捋稀疏长髯的老先生坐在榻上。尚心杰听到一个遥远而又亲切的声音响起:“科卿,你该上京考功名了。临行之前,老夫有一心事想托付与你:老夫丧妻多年,膝下只有一小女,顽劣异常,老夫每想教训,无奈总想起她早死的娘来,这手就打不下去。如今老夫已老,这洞麓学堂的总办只怕也做不了几日,你若还念师徒之情,还请帮我照顾小女!老夫将她的终身托付与你了!”说罢,那老者便对着屏风后唤了一句:“玉念,还要躲到几时?还不出来!”
尚心杰心里一阵发紧,看来曾祖与学堂的老先生关系非同一般!只是他的女儿到底是何等模样呢?只听悉悉索索几下,屏风后面,赫然走出一个羞答答的女子来:上着月白对襟滚边小褂,下罩撒花落地长裙,头梳着两根漆黑小辫,面若满月,色如桃花,眉若春燕斜掠水面,眼如西湖翠水含烟,颈上一串珍珠玉链更衬得她粉妆玉琢,玲珑剔透,好一个灵性女子!
那女子抬头瞧了尚心杰一眼,莞尔一笑,又低下头去。尚心杰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张脸好生熟悉,倒跟前面那个小书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说他是个女的他就真成了女的了?!
老先生哈哈一笑:“科卿,想不到你这么粗心。我朱家的女儿女扮男装与你厮混多时你竟没发现出来!玉念儿,你的眼光不差呀!”
尚心杰喜从心来,曾祖父的艳福不浅啊!若能与这样一位淘气顽皮的清秀女儿相伴一生,只怕他的字典上从此便没了“烦恼”一词了,怎么年纪轻轻就仙逝了呢?于是便想起与花云思种种亲昵的动作来,又觉脸红得厉害。真是想着什么什么就从梦里飞来。一霎时场景居然就换成了他和朱玉念花前月下唧唧我我的模样:朱玉念在桃花丛中拿着自己绣的手绢儿一边撩着他一边唱小曲;他悄悄捏着朱玉念的酥手欲行非礼结果被对方好啐了一顿;朱玉念点起一柱香来祈祷站在一旁的他金榜高中他却没有正经;他凑近朱玉念的耳朵说谁要是甩了谁就不得好死后朱玉念拿手止住他的嘴!尚心杰想他们不会真的结婚吧?果然到了红烛摇摇的洞房之夜!尚心杰吃惊地发现洞房的设置与自家的雕兰小楼极其相似。看来不是相似,曾祖父是真的将这位名唤朱玉念的可人儿取回尚家小楼了!
只是,如果朱玉念就是自己的曾祖母的话,尚心杰应该从家谱上看得到,可家谱上的曾祖母不是朱玉念而是柳月氏啊?!尚心杰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看着淘气可爱的玉念揭下红盖头来:这是几世才能出一个的美人儿啊!眉清目秀,气质如兰,脖子上那一串闪着滋润光泽的珍珠玉链如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衬得她如雨后梨花一般,妩媚娇艳!尚心杰思想多年的梦中情人不就是这样吗?想不到爱与不爱竟也是三生有缘,好比金孔雀要配金马鹿,白凤凰要歇梧桐枝,都是前世命里已经定好了的!
尚心杰伸出颤巍巍的手来,朱玉念的玉体就在眼前,可是,尚心杰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他头昏目眩,一霎时场景乱变,雷雨闪电!几声霹雳,尚心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尚心杰已躺倒自家的小床上,母亲告诉他,他在怪石下昏迷了!头砸在地上起了个大包!尚心杰一骨碌翻身坐起,啊,什么时候他竟在石上睡着了!梦里的艳遇呢?一醒,竟忘了一大半了!
可是,朱玉念的俏模样儿却凭地怎么忘也忘不了了。天啊,曾祖父年轻时真有个恋人叫朱玉念吗?他真地把她娶回家了吗?
尚心杰开始向父母询问曾祖父的一切,可是,事隔一个世纪,他父母对上辈的事也知之甚少,只知曾祖结婚没几年就在上任的地方病逝了,曾祖母柳月氏哭着牵了祖父回尚家小楼寡居,也带来了丰厚的家产,可她心情郁闷,很少提及与曾祖的感情之事。祖父娶亲不久,曾祖母就郁郁地离开了人世。尚心杰问有曾祖母的画像吗?父亲说你要她老人家的画像干什么?隔了一个世纪就有画像也成灰了,更何况土改时家被没收文革时家又被抄多少画像都没影了。还是母亲心细,说我们家谱上多显贵,画在绢上的像留着些呢,曾祖母家道显赫据她带来的仆人讲她年青时铺张得很,不知叫画家画了多少画像,未必找不出一张来。于是和缠着他的尚心杰翻箱倒柜,把一点陈迹家谱都倒腾出来了,这才翻出一些破布残片来。果然有画在绢丝上的像,只是已发黄长斑,且多是他们尚家的男性祖辈,其中有曾祖父的,神气倒真和尚心杰有些相似,尚心杰这回是怔怔地看了许久。几个女像也不知是他们尚家哪一辈的女眷,而且相貌也多模糊得很。尚心杰翻着翻着,最后在一张画像前慢慢呆住了。旧时的画像比不得如今的镁光相片,一眼看上去就能认出对方是不是自己熟识之人。尚心杰是在一遍遍的仔细审视中才呆住的: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像花云思啊?!除了服装道具隔了几个时代,五官和脸蛋儿的布局结构,还有那种因为漂亮和富贵烘托出来的傲气儿,和他初见花云思时的感觉多像啊!他哪里知道,花云思就是郁郁而终的曾祖母的不死之魂在今世的投胎再现呢?
他母亲那时还没见过花云思,当然不知他儿子的想法了。只是看着他儿子发呆,也觉得这张画像有些特别来,她看了又看,喃喃道:只怕这张就是你曾祖母了。你看她的服饰,虽说只露了个领子,是前一个世纪的打扮呢。这还有一行模糊的字,只怕就是她老人家的名号吧!尚心杰定了定神,也仔细地辨认起那一行字来,是繁体小篆,多不认识,但从那一个飘忽的“月”字便知极有可能就是曾祖母柳月氏了。尚心杰此时的心情好比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玉念还没弄清呢,花云思又冒出来了,前世今生,恍然一梦,谁是独醒人啊尚心杰开始爱睡觉,很明显,他期望能再次进入那个梦境,弄清事实的真相,同时,也让他能再次感受到与朱玉念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可是现实往往不遂人愿,不想要的偏要来,想要的总不来,几个回合过去,他都疑心那只是一个因为自己厌烦现实中与花云思的摩擦,内心又渴望古典式心心相印的爱情,于是一厢情愿编撰“白日梦”来自己安慰自己了。就在他打算不再费尽心思跑到怪石上睡觉时,那个梦却又来了
照例是白水茫茫的江面,尚心杰喜不自胜,这哪里是做梦,分明是赴心上人的约会了。一拐进开满桃花的溪道,尚心杰就急急地盼望着洞麓学堂的出现,小桥出现时,他的心扑通扑通就跳起来了。下了船,他急急地推开了门,果然,那个细眉细眼着男装的朱玉念便笑着站起来了“科卿兄,你可回了!”她脆生生的喊道。尚心杰好一阵激动,心底一股莫名的酸痛竟涌了上来,别说是曾祖父生生死死忘不了朱玉念,附在自己的身上也要与她梦会,就是自己,和她呆过一宵,也觉不忍分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尚心杰在梦中充分地和朱玉念缱惓一阵,同时又再次的感受到朱玉念的率性任真后,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洞房之夜便在他急急地盼望中来临了。照例是朱玉念那被一串如泪珠儿般晶莹剔透的珠链衬得如带雨梨花般娇艳妩媚的脸庞,照例是尚心杰充满欲望地伸出双臂,一阵钻心的疼痛,天旋地转,在尚心杰再次晕过去的刹那,尚心杰努力睁了睁眼,朱玉念那吓呆了的恐怖泪眼便牢牢地印在了尚心杰的脑海之中
尚心杰相信了梦的存在性,就在他非常想进一步弄清这之间的恩恩怨怨之时,大四开始了。他极不情愿的离开了小楼,回到了繁华都市里的大学,一放下行李,早已到校的花云思便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在校的日子里尚心杰再没做过那个梦,就算有也只是他尚心杰穿着现代的体恤牛仔苦苦追寻一个清秀顽皮的古装女子的零碎琐梦,好不容易追到了,那张受惊吓的泪脸便晃入眼帘,一切重又归于黑暗之中
花云思与柳月氏的相似令尚心杰疑云再起。有一次,面对花云思的漂亮而又傲气的脸蛋,尚心杰不由冒了一句:你认识柳月氏吗?花云思一脸诧异,反问了一句:“柳月氏?你和她好上那?”尚心杰苦笑着摇了一摇头。于是,他和花云思便发生了令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质的变化的那一幕。
尚心杰不想管那么多。国庆来了,花云思的父亲是尚心杰他们毕业后对口单位的总裁,照以前他应该和花云思一起到住在都市里的讲究的花家“拍拍”未来岳父母的马屁才是;可他和花云思已发展到这一步,还谈什么?!更何况他梦中的那张泪脸已让他寝食不安!他查了查曾祖父就读的洞麓学堂的遗址,得知那个地方已变成一所省立中学后,便搭乘长途汽车出发了。
果不其然,那所中学正座落在离江岸很近的内城河旁,只是河水不再清澈,两岸也无有桃花,那座竹桥也被一钢筋水泥桥取代。尚心杰不由感叹世事的变迁,看来曾祖父是在冥冥中托他的身完成他在前世死不瞑目的遗愿,所以自己只记得那些与遗愿有关的刻骨铭心的回忆;自己若真是曾祖父在世,记得一个世纪以前的点点滴滴,那又该是怎样的唏嘘感叹了!
学校几经拆变,已没有原来的旧貌。尚心杰找到负责人,翻出校制,很快便找到了一百年前朱姓校长的记录,并从附带材料中看到了这样一些文字:“朱梓轩,字隐之,号静斋,道光二十八年(1849)生人,光绪十五年(1889)任学堂总办,任职十年,勤勉克己,光绪二十五年(1899),因爱女被夫家休弃后溺水自尽,伤心过度,突发脑溢血中风而死”
尚心杰的目光久久地盯在“爱女被夫家休弃后溺水自尽”那几个字上,不知所措!真没想到如此可爱的人儿竟遭休弃,这怎么可能是曾祖的意愿呢?一定另有隐情!也许,曾祖让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揭开这件事的谜团,了却自己的遗憾。他想起了进这所中学时看到的白发斑斑的守门人,也许,他能从他那儿有所收获!他决定到门房借宿一晚。
时值国庆,学校并没学生。尚心杰从学校幽深的读书园穿过,一个白影一晃,尚心杰一惊,喊了一声:“谁?!”那个白影却不见了。
门房热情地接待了他,并邀请他观看就在河对岸排演的大戏,因为是国庆,多是一些喜庆的戏,尚心杰并无太多的心情。正准备告退,报幕者却走上台来报了一句“接下来的是情探”尚心杰心里一动,自己到这里来不就是“情探”么?且看看是什么,又坐了下来。只听锣鼓二胡京点响过,一个一身素白的女子飘飘忽掠过戏台,身后赫然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判官!尚心杰“啊”了一声,想起了中午在读书园瞟见的白影,心里一阵乱跳。只听那个凄艳的鬼魂启朱唇,发玉音,一句唱词撕金裂帛,响彻云霄:
“地老天荒,珠泪儿滴穿阴阳
生不约死,空悲哀难复醉时光”
尚心杰不知自己是怎么听完这场戏的,只觉这一句台词始终响在耳畔,响在隐隐作痛的心里,只响得他的泪眼模糊,肝肠寸断!看门房的老头儿很明显看出了尚心杰的失态,在彼此的寒暄中,他已知道了尚心杰此行的目的。对于一百年前的朱家,他也所知甚少,只知朱玉念是投江自尽,而且据说连尸首也未找着,只拣到她的一身红衣一只绣鞋!这也怪了,明明是在老远的江上自尽的,衣服却在自家的小桥旁浮现!这事当时轰动全镇,所以他从祖上那里听了之后便记住了,至于为什么自尽,结果如何,又全然不知。他拉起尚心杰,回到了已改名的洞麓学堂。
尚心杰在极度地伤心与疲惫中昏昏入睡。眼皮一合,那个飘忽忽的白影子便入了梦境,过细一看,却不是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分明是清秀绝伦的朱玉念的模样!
尚心杰没有一丝害怕,相反却急切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朱玉念的白袖,口里喊道:“玉念,我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你的!可让我抓住你了!你不知这许多年我想你找你有多辛苦!”
却见玉念也泪眼模糊,也用了脆生生的调子哭到:“狠心的科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也知道来了!这一百年来,为了等你,你不知我在这凄冷水府中是怎样度过的!”
尚心杰大哭:“我怎会写下休书抛弃你!你怎么这么没底气要投河自尽呢?!你就不念我也要为你年迈的父亲着想啊!”“你以为我会自己想不开跳河?!我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你的回答!我问你:你要你的美女要你的功名也便罢了,为什么还要巴巴儿地把我骗到你家去结什么婚?!为什么洞房之夜不与我团聚,却让你的娇妻那样的羞辱我?!”朱玉念杏眼圆睁,银牙紧咬。
“玉念,你听我说,这许多年来,我不肯投胎,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天能向你表白!我承认,为了功名,还有美女,我是答应过柳月氏的父亲要娶柳月氏为妻。可是,我不爱她!和她交往后,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她们家我一刻也呆不下去,我急急地赶回来,急急地和你成亲,怕的就是失去你!我何曾要她来羞辱你来着?我回来告都没告诉她!我明明喝完酒后就准备走进洞房,我还在窗外偷见你揭开了盖头!我没骗你!我怎么知道自己一下子昏了过去了呢?等到我醒来时,你已不在身旁!我追到你家,哪看见你的踪影!连你的父亲,我的恩师,竟也不在人世!到你家娶你时我还和他老人家喝了几大杯呢!想不到才过几天的功夫,他老人家就我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所有的人都不理睬我,你又不在,在他们眼里我是把你气走把他老人家气死的罪魁祸首,我有何面目在那儿呆下去!更何况当时我已身不由己!”
“瞎!你自己做了亏心事瞧见谁都理亏!你还说你没写休书!你的字迹烧成灰我也认识,那张休书不是你写的还能有谁?!你和她连那件事都做了。她告诉我的!她还说她已有你的骨血!尚科卿啊尚科卿,我早该知道男人一入仕途就会变心的!我悔不该相信了你!我可怜的老父亲呵,是女儿瞎了眼,是女儿害了你呀!”
“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我早说过我是瞒着她回来的,我没写过什么休书!在那之前,我也没和她那个!她怎么能和你这样说?!我醒过来时她又不在,她又没到我家,她怎么会羞辱你?!回城后,她还帮着我四处找你的行踪呢!”尚心杰很明白自己已被曾祖的魂上了身,他已身不由己。
“尚科卿呵尚科卿,原来这一百年你都白过了,到现在你还蒙在鼓里!难怪我等了那么多年都不见你的踪影!那不是你娇妻又是谁?!她拿着你的贴身的东西,还有那封休书!她告诉我你娶我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你不在乎我,因为你不会和我圆房相反还要休我!因为你已把我交给她来处置!她告诉我你爱的是她,也只有她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力,还有,美女。我怎么会跳河自尽呢?我只是从你的娇妻那里受气跑出来,我只是上了回家的船,我还记得我年迈的父亲在家等着我呢!我当然要活着照顾他!我坐在船头看着江水,我看见我那早死的娘在水里喊我的小名,我说娘我还要照顾爹哪,谁知怎么一歪掉进江里了!我不要死在江里,就算死也要死在家乡的河边啊!我随水漂啊漂啊,漂了几天几夜,我就在竹桥边,在我们摸过鱼的竹桥边赖着不走了。牛头马面说你不走可以,把你最珍贵的东西丢在这桥边古洞那只老蚌口里,你就可以不走了。不过你也不能投胎做人了,你永远受制于这只老蚌也只能在这一带做游魂野鬼了!你可愿意?我说投胎做人干什么,做人太苦了,我只要能看着我的老父亲平安度过残年,对了,还要等着那个负心的人儿来跟我解释清楚,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就把我娘留给我的那串珠玉链丢进那只老蚌的口里,牛头马面就丢下我不管了。等到我能在家乡的河边游荡时,我的父亲都死了几天了!你说你来过,我怎么没见!哦,想必也是在死的途中给耽搁了!可我听说你还是和你的娇妻结婚了,孩子也有了。我只当等你百年归世后在阴曹地府里再算清我们的恩怨,怎么你也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怎么你也不投胎做人要做冤魂野鬼了?!你既做了冤魂野鬼为何这么多年不到这儿来寻我偏要等到今天?!”
尚心杰只听得泪眼模糊,原来这么多年来曾祖和玉念之间的误会竟深至如此!只听曾祖也哭道:“天啊天,柳月氏啊柳月氏,你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报应阿,报应!尚科卿,这就是你爱的美女,金钱,权力!你以为你拥有了美女,你日夜抱着的却是一具蛇蝎!她吞掉了你的幸福,你的一切!你以为你拥有了权力,可没过几年,辛亥革命的炮声就把你的黄粱梦打得片甲不留!你看着你那有权有势的岳丈和一大群满清遗老坐着火车仓皇逃走,你也在灰心丧气中一落千丈,一命呜呼!你以为你拥有了金钱,可你在有生之年,何曾享受过金钱带来的一丝快乐?!你啊你啊,你活该呀!难怪你死后也要被怪石压顶,还要被蛇蝎变的玫瑰缠绕终生,永世不得再投胎做人!难怪你只能做孤魂野鬼,只能在怪石周围游荡,连见一见自己的心上人也要附在自己的至亲血脉身上来实现!”
朱玉念听到这些,也开始明白他们之间的误会,一对生死恋人哭哭啼啼,紧紧拥抱,难分难解。一霎时,周围的桃花也纷纷绽开,又纷纷坠落
良久,东方现出一缕白光,朱玉念脸色一变,坐了起来,哭道:“天快亮了,我不能久呆了,要在水里去呆着呢;你也不能总指望你的曾孙,他还有他自己的命哪!”尚心杰拉住朱玉念:“玉念,我要救你出水牢,我也要跳出石笼,我们再转世投胎,说什么也要在一起!你要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玉念幽幽地说:“我的魂魄系在老蚌口里,谁知道它能不能放我?!它藏得又深,洞口的吸力足可让从洞旁游过的人吸入并窒息淹死,我的尸身当初就因为这样让乡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你不能送命啊。好在每到月圆之夜它就要游出洞口张开蚌口对月养珠,我的魂魄也只有在此时才能浮出水面游荡一会儿。你看今晚的月亮,等到太阳出来,我要留也由不得我了。至于你,你说你被怪石压顶,看来也有些蹊跷。你还记得西游记中被五指山压住的孙猴子吗?也许,你也要等到命中救你的“唐僧”来才行。你干脆到城隍庙求一卦吧,也许城隍爷能指点一二。”
正说着,东方那团亮光越来越大了,天上那轮月亮逐渐变淡隐没。尚心杰眼看着朱玉念的身躯也渐渐变得飘忽飞散,他拼命拽着玉念的手,可毫不管用,他含着泪哭喊着玉念的名字,翻身掉在床下,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守门的老头儿正紧张地看着他呢,原来又是南柯一梦!
为了证明梦的真实性,尚心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桥边散步。他走到桥底,探身仔细观察是否有水窝旋洞存在。果不其然,在第三座桥墩的底部,拍过来的水往往要进去半天才吐泻出来,出来的水则成漩涡状圈圈荡开。如果老蚌真的存在,只能藏在这个一般人难近的地方了。尚心杰不动声色,又回到了守门老头的房里。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尚心杰在经历白天的充分睡眠之后,坐在守门老头儿替自己弄来的小船上,和守门老头儿一起悄悄划到了第三个桥墩的暗处,两人伏在船帮上,老头儿手里捏着一张网,尚心杰手里则拿着没开的手电和钢叉,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动了出洞的河蚌们。月亮悄悄升了上来,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两人的眼都睁得大大的,密切注视着最大的老蚌出现。月亮的光潋滟的荡在洞窝周围了。终于,一只如锅底般大小的黑红色老蚌,拖着软软的斧足,摇摇荡荡划了出来!它躺在洞口的礁石上,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厚重的贝膀:一串如泪珠儿一般晶莹剔透的珠链闪着耀眼的光泽射入眼帘!正是尚心杰梦中见过的那一串!尚心杰不由动了动,在水边生活多年的老头儿一把将他按住,老头儿用眼光示意尚心杰:不能操之过急!他们不再作响,桥下一片安宁,几声蛙叫更衬出周围的寂静,老蚌陶醉在月色中,逐渐麻痹大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老蚌的蚌壳进一步舒缓张开,那串珠链更清晰的闪烁着迷人的光。说时迟,那时快,守门老头儿猛地站起,双手一撒,一张网便伸入水底!与此同时,尚心杰也拧开手电,一柄钢叉直统统挡在深洞的洞口,防止老蚌躲入深洞!果不其然,受惊的老蚌迅速关上扇贝,急速向洞内划去!谁知一柄钢叉挡在了回家的路口,老蚌又转过方向想从洞侧逃走,还没行多远,老头儿已将网收起,浪花四溅,他俩好一阵欣喜!哪知打开网来,却不见老蚌!尚心杰一阵心焦,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守门老头则将手电筒打的大大的,直照老蚌洞内。尚心杰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力从洞内传来,他有些晕眩,差点儿随波而入!守门老头一网打过来,死死地将尚心杰拖住!尚心杰伸出手去,一阵乱摸,受惊的老蚌已收紧扇贝斧足,贴在洞的深处纹丝不动!尚心杰终于摸到老蚌,他用手一抓,老蚌太大,又从手中滑出;尚心杰又摸,终于抓到后,老蚌又从手中滑出!如此几个回合后,老蚌终于发怒,蚌壳一张便把尚心杰的手死死夹住!尚心杰不管手上钻心的疼痛,喊着守门的老头拉紧自己后,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紧蚌壳,防止老蚌松开蚌壳逃走;守门老头死劲往上拉网,尚心杰将蚌往船上一扔,一只手仍被夹住!好狠的老蚌!尚心杰把被夹的手搁在船上,腾出另一只手撑住船舷,在守门老头的帮助下挣扎着上了船!一只千年老蚌就这样浮出水面,落在了尚心杰的手中!
回到守门老头儿的房内,两人费了好大一把劲才撬开老蚌的厚壳。朱玉念的魂魄依托之物终于泪光点点的缠绕在了尚心杰的手指之上!尚心杰满心欢喜,曾祖从此可以夜夜与他的心上人缠绵不已了!再三告别热情的老头儿,尚心杰回到了尚家小楼。休息片刻后,他便径直走进了后山上的城隍庙里。
城隍庙香烟缭绕,香客不断。
城隍庙之所以香火不断是因为供在香案后香阖中的城隍爷很灵验。传闻他的眼是闭的他的嘴也是闭的,可进香的人却能听到他对你说的话而且极为灵验,因为他会用两只乳眼看人会用肚脐说话,他是个心知肚明的圣人!尚心杰半信半疑地等待着,轮到他进香了,他插上香,低头把自己的心事默默祈祷了一遍,便遵循庙里师傅的言训默默等着香阖中泥塑的城隍爷发话。良久,尚心杰都等得不耐烦,准备转身离开了,忽听耳边一阵风一般的轻语:
“捻花回首一笑间
误入红尘已千年
心无尘念石自消
花瓣落处了尘缘。”
尚心杰想进一步追问,可耳边却听不见一点回声
尚心杰恹恹地回到家,假期将尽,心愿未了,他有些烦恼。
昏沉沉地睡去。奇怪,明明已将朱玉念的魂魄带回家中,为何不见曾祖与玉念梦中相会?
一连几天,都未梦见,国庆假期将尽,尚心杰手握珠链,百思不得其解
尚心杰怀着满肚子疑惑休完国庆回到学校,还有大半学期就要毕业,实习,跑分配,同学们已干得热火朝天了,尚心杰也开始考虑这些繁琐俗事:留在大都市已没有问题,就看哪一处最适合自己发展了。花云思当然不会在乎这些,有她老爸呢。自国庆前与尚心杰反目后,她正处于失恋状态,整日在颓废中度过。一些公子哥儿知道后,趁虚而入,内中还包括初中时对她死心塌地的那一位戴维。花云思索性由着戴维带着自己到处胡来,她表面上还是和往日一样潇洒漂亮,心里却还是忘不了尚心杰。她的卖醉下的忧郁很快便让疼她疼得要命的父亲发现了。逼着问清缘由之后,她老子勃然大怒:“什么,尚心杰这小子敢甩了你!把你那样玩了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呸!他小瞧咱们了!你说,他又看上哪个妞儿哪?什么,你不知道?你的聪明劲儿哪儿去哪?真没用!”
很快,她老子便打听到了尚心杰的一切:尚心杰没有新欢。他老子松了口气,又打听到了尚心杰父母的情况,便开始行动了。春节前夕,他揣着他们公司的高薪应聘书,找到了尚心杰。他的目的很明显,男子汉应该把儿女情长的事抛至一边,什么都不重要,除了高薪,高位!
对男人来讲,这的确是个致命的诱惑!尚心杰读书时大学已不是统一分配学校派遣,要你去哪儿你就得去,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后台有门路谁就是爷;尚心杰的父母除了有一点老底子外并无后台,如果尚心杰没有经历曾祖的遗梦,他可能会满口应承下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尚心杰如此贴切地感受到了曾祖因为权力美女而失去一生幸福的痛苦,他怎会答应?!更何况曾祖与玉念的事还未了结呢!他的态度令花云思的父亲大吃一惊,丢尽了脸面,幸好会见时没旁人在场。花云思的父亲开始理解了他女儿的痛苦,他恼羞成怒:我女儿又不是没你嫁不出去!你跩什么?!你不让我女儿痛快,我也不会让你痛快!
尚心杰并不理会这些,徘徊一阵子后,他毅然决定选择考研这一条路。他摒弃一切外界干扰,闭门专心读书。几个月的辛苦过去,毕业前夕,他如愿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这期间,花云思看起来似乎已接受了彼此分手的事实,见到尚心杰开始笑着打招呼,说做不成爱人还可以做朋友吧!尚心杰当然报以善意:毕竟,她是爱他的,爱一个人又没错,他应该感谢她。暑假到了,在同学们纷纷聚会告别的气氛中,尚心杰又回到了家乡的小楼。他哪里知道,在心里,花云思可一刻也没放弃过自己!
故事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公元一九九九年暑假,白面书生尚心杰拿着一串珠玉链坐在怪石上发呆
花云思没有忘记与尚心杰保持好友关系,时不时从都市打来电话问候,花云思说我们谈了两年的恋爱,我连你家都没去过呢。听说你家有个古式老宅,我真想看看,你不会不欢迎吧!尚心杰说哪里哪里,只管来就是。
于是,一个玫瑰肆意绽放的午后,花云思在父亲的专车接送下,来到了尚家小楼,陪同来的还有她的忠实追随者——戴维。走之前,她的父亲就一再叮嘱戴维,千万不要让花云思受半点委屈!
一下车,花云思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怎么好像在这里呆过很久似的!那雕花的栏杆,红木的桌椅,莫非前生曾在这里住过?!只是,既住过,为何尚心杰那样的不爱自己了呢?一股悲凉失落又涌上心头,她忙甩了甩头,笑着朝迎过来的尚心杰及尚家父母走过去
很多地方都让花云思有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后院里那个怪石头和石旁烂漫开放的那丛玫瑰!不知为何,花云思只要一闻到那丛玫瑰的扑鼻香气,便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极想昏昏然睡去!同时,一个着一身清朝服饰的小姐刷地一声在她脑海划过,她吃惊地发现那个小姐的面容极像自己!等她瞪大了眼想看清时,那个影子又一晃便没有了!同时,那股初见尚心杰时的酸楚与失落又不可抑止地涌上心头
花云思疑惑自己是太想做尚心杰的爱人以至于专做白日梦了。可是,月圆的夜晚,当她酣然沉入梦乡时,她发现,这一切好像都不是假的!
飘忽忽,她觉得花园里有个声音在喊她,她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啊,多好看的玫瑰啊,多像我前世的魂!郁结着浓浓爱意的不死之魂!她不自觉地朝那丛玫瑰走去,却看见那个白天在她脑海中一划而过的清朝女子站在花丛中招着手儿对她笑!她不自觉地笑迎过去,可不是,分明就是我嘛!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自己不正穿了一身清朝服饰站在花丛中吗?既然前世自己就住在这宅子里,为何不见我的夫婿呢?她不自觉地朝尚心杰的卧室走去,远远地,她似乎听到了细脆的说笑声,还有大红喜字和红灯高高挂着,是谁结婚呢?难道,是尚心杰?!怎么我不知道那?怕我伤心?她忙走过去,一不小心碰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服饰,怎么又套了一件男装?她走近新房添破窗纸,从缝隙中看进去——
一个女子正罩着红盖头坐在红烛旁,居然也穿着清朝服饰!这个女子是谁呢?莫非,自己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和尚心杰反目?弄得今生也不得安宁?莫非,今晚要我目睹这一切,就是要我牢牢记住这个女子,不忘夺夫之仇?!花云思已成习惯的嫉妒之心又涌上心头,她忽然记得自己是带了来个打手来的,她忽然记得那个打手是替她解恨了的!她按照惯性回头正准备寻那个打手,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清朝服饰的打手从那边黑暗中冒了出来,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怎么这么像戴维呢?不管他,是戴维更好,戴维最听自己的调遣了。她拉住戴维,戴维仿佛知道要怎样做似的,只要花云思躲在暗处等待。花云思藏在怪石后面,一会儿,尚心杰喝得醉醺醺地来了,戴维悄悄走了上去,尚心杰倒了下去!被戴维扛到了怪石后。花云思竟没什么惊奇,仿佛前生已做过一遍似的。花云思想这会儿有一封休书该多好啊,,真是想到什么什么就来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休书居然从袖中掉了出来!啊,看看,尚心杰明明是爱着我的嘛!要不然怎么会写休书休掉那个女子呢?那女子叫什么?朱玉念,这几个字怎么像是找人仿写似的,对了,好像是那个极会模仿别人笔迹的画家!叫什么来着的,怪了,我怎么会记得这些呢?我跟这事有关吗?我可不想管这么多,先把那女子赶走再说!花云思让戴维看着尚心杰,自己朝那卧室走去!呵呵,终于让我亲眼看到这个狐狸精的骚模样了,不过如此嘛,她能和我这个世人公认的大美人比吗?!她以为她是什么?!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要回来,哪怕说说谎又怕什么!花云思一把把那封休书拿了出来,也把这一两年来的怨气拿了出来,说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骚狐狸拿着休书吓得泪珠滚滚的脸,她只记得那个骚狐狸从她身边夺门而走时的狼狈样,还有,她还记得自己好像哈哈哈很痛快地笑了几声!她走出门去,戴维正把昏过去的尚心杰扛进了卧室,她和戴维悄悄走出了大门,奇怪,自己不是和戴维坐车来的吗?为何门前却是一个船码头?是了是了,这都是前世的事,前世怎会有汽车?!戴维拉着自己,往一条官船上跑,官船开了,前面还有一条民船呢?好啊,那个朱玉念正坐在船头看江水呢?怎么不跳下去呢?这样一想,分明看见一个清朝打扮的船夫从朱玉念的背后一推,啊!跳下去了跳下去了,自己和尚心杰之间再没谁来阻难了!再没什么可以抢走自己的心上人了!谁也比不过她花云思!她花云思想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过去!那个船夫怎么这么像自己带来的司机呢?
啊,尚心杰怎么样那?那一棍只是让他昏过去了而已,醒来后他就会乖乖地和我结婚了,因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狐狸精了,花云思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低头,自己何曾坐船走了,分明仍站在玫瑰花丛中!这怎么行?要是被他们发现可露馅了!花云思转头再逃,一抬头,怎么,尚心杰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醒了,而且还往这边走过来了呢?天啊,他身后怎么还有一个朱玉念!我不是刚看见她掉进江里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朱玉念的魂来了?!想到这儿,花云思分明感觉自己打了个冷颤!
花云思听到了一个像尚心杰又不像尚心杰然而又极为熟悉的声音从尚心杰处传来:“柳月氏,柳月氏,你,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一直把你当好妻子看待!你你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月氏,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为什么这个名字一响,自己就有些晕眩呢?连脚下的玫瑰花也微微颤抖,一片一片,分明在往下掉了
那个分明死去了的女鬼朱玉念也发话了:“柳月氏,不是科卿和我再次扮演一百年前的场景,你大概也不会故技重演了!我问你,你也是慈眉善目的女儿,为何却长了一颗禽兽的心肠?!你要我离开也就罢了,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为何连带上我多病的老父亲?天啊,不是我再次经历,我真的不愿相信!”
朱玉念,尚科卿,柳月氏;柳月氏,尚科卿,朱玉念这几个名字在花云思的脑海里来回翻滚,脚下的玫瑰花瓣依旧在一片片凋零,浓郁的香气缭绕四周,花云思在雷鸣电闪般的刺激下终于唤回了前世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如电影般历历在目,一幕一幕,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明白:
她在父亲的宴会上认识了英俊威挺年轻有为刚上任做知府的尚科卿;她深深的爱上尚科卿并有意与他接近;尚科卿对她的感兴趣;尚科卿终于敌不住她的魅力与她花前月下;尚科卿与自己处入各种社交场合;尚科卿开始不满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尚科卿经常对月发呆;尚科卿的不告而别;父亲与自己的暗中调查;得知尚科卿将要在乡下结婚的震惊和羞辱;父亲与自己的商议;洞房花烛的乔装改扮;尚科卿被闷棍击中,朱玉念被乔装的船夫推进江中;自己匆匆的逃跑和佯装地不知;自己在尚科卿面前撒谎;对尚科卿的找寻千方百计破坏;与尚科卿终成连理;尚科卿做了一省的道台;辛亥革命的爆发;父亲的仓皇出逃与客死途中;尚科卿一病不起并嘱咐将自己的灵柩葬于乡下;自己凄惶地带着儿子到尚家小楼寡居,自己的不死遗愿:来生一定要得到夫君的爱
一滴滴眼泪,从柳月氏的眼里流下来,流下来,掉在玫瑰花丛中,玫瑰花的根也开始悄悄腐烂
“不错,我是破坏了你们。”柳月氏一字一顿地说“可谁破坏了我呢?谁又会为我说上两句?!我错了吗?尚科卿,你爱过我是不是?你抱过我,还说过要娶我,你应该记得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就把你的心给带走了?!为什么你一边说要娶我,一边又偷偷和她结婚,你对得住你的良心吗?!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呢?!哪一点比她差?!我为你四处活动,打通关节,你的道台是怎么做来的!你扪心自问过吗?我为你生儿育女,年纪轻轻就守寡,这滋味你尝过吗?你倒好,恋恋不忘你的旧相好,死了也要去找她!你替我想过吗?我辛辛苦苦把你的儿子拉扯大,到他结婚了我才肯撒手西去,你可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能为你这样做吗?我临终的遗愿也是希望今生能再次遇见你,再做你的妻子!我怎么对不住你!是的,我是把她气走了,我的父亲还把她推进了江里。可我对她做的一切不过是捍卫我们之间的爱情!谁叫她破坏了我的婚姻呢?她死也是活该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说呀,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呀!”
柳月氏的眼泪,依然在滴,玫瑰花瓣,依然在掉,玫瑰花根,也依然在烂正如柳月氏的心,正在无望的现实中渐渐死去
“冤孽啊冤孽,都是我一人造的冤孽!”尚科卿哽声叹道。他转过身,朱玉念也正哭得不可开交呢!尚科卿一顿脚,道“玉念,看来,是到了我们了结的时候了。你还记得城隍庙的那个密语吗?你是散花仙子在世,应该一点就通的!”
只听朱玉念也哭道:“我何曾不明白呢?我一直等着了结的今天呢。该了结的总要了结。是我先调戏你,我违反了维摩的教义,我理当率先解脱!我们之间的一切逃不过维摩的法眼。他说佛教要看待一切皆空,要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教义本质。你是智慧第一的大弟子舍利弗,你这么聪明当然明白他在说你!你我也因为这一时的走神而被打入凡尘,在千年轮回中饱受爱恨情仇的煎熬!难怪我们要经历那么多艰难坎坷,原来却不是一世,竟是千年!可仅一世就已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想象不到前几世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那一串珍珠玉链哪里是珍珠做的,分明是我在这千年轮回中为你伤心流的眼泪所化!科卿,不,舍利弗哥哥,我对不住你了,害你耽误了千年修行的时间和我下界来受苦!我们也该看破红尘了!”
尚心杰吃惊不小:想不到曾祖和玉念竟是俗称金粟如来的化身维摩的弟子!想不到他们的恩怨竟不是一世,而是千年!更想不到这千年的生死煎熬竟只是源于婆娑净土上莲花讲法中偶然的捻花回首一笑!他明白曾祖的心中此时也一定是波澜起伏!果然,半晌后,方听曾祖慢悠悠地说道:“心无尘念石自消,原来那石不是从天而来,却是从心而来,从我当日被你的顽皮可爱打动的凡心而来!其实,那一声耳语响过我就幡然省悟了!我不愿和你见面只是因为即使这样,我仍然感觉我在爱着你!我不愿看破红尘!这一千年来,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轮回中颠倒来回,为的就是不肯放弃这一点凡心!可是世事沧桑,有凡心必有贪心,贪心一起便要一而再再而三将这点凡心错过!我在前几世中总指望来生,总要你给我机会,可到这第九个轮回上,我想通了:纵有来生又怎样?!我已知也是一样地要阴差阳错,再次与你错过!原来世间万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爱恨情仇,皆只是昙花一现!所谓镜中花来水中月,到底都是空欢喜一场!维摩的大乘教义的确说到了世人的心坎上;花瓣落处了尘缘,那玫瑰花瓣自然是情欲之花,是你往我身上抛撒我无法躲过的贪欲之花了。你看,她们正在慢慢凋零,腐烂,花瓣落尽之刻,也是我们三人冤孽了结之时了。柳月氏的魂本是维摩在你散花大仙的花中施的法术而已,维摩祖师,如果你正在婆娑净土静候弟子和散花仙子皈依佛门,你就赶快收了柳月氏的花魂,让她也得到解脱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丛血红玫瑰的花瓣纷纷从地上飞起,变白,变淡,变成一朵朵洁白的莲花,飞入朱玉念的袖中!柳月氏仿佛大梦一场似的颓然倒地,慢慢变回花云思的模样;与此同时,那个硕大的怪石也忽地消失不见,尚心杰感觉曾祖的魂也嗖的一声从自己身上飞走,眨眼一看,哪有什么曾祖与朱玉念,分明是一个着一身袈裟的眉清目秀的舍利弗和尚和一个手捻莲花着飞天服的散花仙子含笑屹立空中
尚心杰先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把他们二人凑合一起,结果竟是不愿再投胎作夫妻却要求佛做神仙!他实在想不转,大叫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曾祖,不,舍利弗大弟子,能给我指点一下吗?”
只听舍利弗笑道:“怎么,你看着玉念好,也动了凡心了!你我既是至亲骨血,必有机缘,我上不了别人的身却能上你的身,这其中必有缘故。也许你也是求道路上上下求索的大智大慧者呢!只是你的散花仙子还没出现,有朝一日她出现了,你不想看破红尘也要看破红尘了,天机不可泄漏,你到时便知。”
尚心杰不甘心,骂道:“我会看破红尘?!你们就这么听维摩的话么?真的是一切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维摩如果说的是真的,为何要在你们之间施法术呢?有本事就别施法术呀!他自己没感情故事么?一定是感情不成功便要嫉妒拆散天下所有有情人吧!这金粟如来管的是个什么天,这天,不要也罢!如果他这样管天,那我就做无天;如果他是耶稣,那我就做撒旦!”
一语未了,正在婆娑净土等候舍利弗和散花仙子悔悟归来,好进一步以实例感化在座各佛相信一切皆空的大乘教义的维摩脸色大变,睁眼惊呼:“不好!”文殊师利忙凑前问道:“师祖何故如此?”维摩道:“是他,他又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
花云思揉揉惺忪的睡眼,昨晚一觉睡得好沉!做了什么梦啦,怎么全不记得?奇怪,自己跑到尚心杰家里干啥?不是早和他分手了吗?干吗要苦苦强求呢?戴维对自己多好!“戴维,戴维!”花云思喊着戴维的名字,走了出来。戴维正在熟睡,好像也累了似的,花云思决定吃了早饭就走。
尚心杰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花云思,问了一句:“你好些了吗?”花云思一脸诧异:“我又没怎么的?!神经病。”尚心杰无言地笑起来。
半年后,尚心杰已在研究生班深造学习;花云思和戴维喜接连理,尚心杰欣然为他们祝贺词。
公元2ooo年元旦之夜在一片冲天礼花中来临。
电视台决定在尚心杰就读的大学举办千年等一回的文艺庆贺汇演。
最后一个节目,大型歌舞千年等一回。
一群穿红着绿的舞蹈演员上台,极尽夸张造型之能事后,主旋律响起。
掌声雷动中,一个头顶颀长白冠袭一身拖长白纱的精灵女子款款升入舞台中央的高处,眉清目秀,空灵顽皮,清丽的歌声如珠玉一般散落在每位观众的心里。观众再次掌声雷动,白衣女子深深一揖,脖子上的一串闪光珠玉项链散发出七色的光芒
尚心杰腾地从座位上笔直站起,白衣女子仿佛早已注意到坐在观众席正中的尚心杰,她对着因起身而格外显眼的尚心杰莞尔一笑。
新世纪新千年的钟声敲响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