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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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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寨坐落于临淄南部山区与青州交界处,属于青州市井峒村的。我却是一直当做我们村的山。因为儿时我们一般大的小孩就常常去爬天堂寨玩,打蝉,摘桃,拾蘑菇玩累了,悬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俯瞰西边的群山和落日、东边那如丝如缕的河滩和一抹抹青黛缥缈的村庄。风从天际一浪浪吹来,吹乱我们的头发,鼓起的褂子飘扬着。玩的太尽兴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而更多的则是依恋。多好的名字啊!天堂寨——雄伟而让人想入非非;一个“寨”又迁出了一段历史和故事,故事中的人物叫唐赛儿,创立白莲教与明政府作对。据说天堂寨就是她创建的。如今山寨的是石城墙犹在,而漫山的厮杀声早已飘荡开去了几百年。    天堂寨顶部相当平坦,松柏郁郁葱葱,山的边缘生着高大的槐树。春天里鸟儿啁啾,夏日里,蝉声聒噪。而我每次去天堂寨,必然钻进松树的海洋中心,寻找到那个“飞机架子”呵呵,也不知谁给起的名字“飞机架子”不过就是一个四方形的铁塔,高约二十米。我开始爬铁塔了,费力的,小心翼翼地,一节一节爬上去,终于爬到松树的头上去了放眼望去,我仿佛置身于起伏错落的松海里。起风了,松海涌动起来了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爬着,高度与风速并肩而升,松涛从远处滚滚而来,铁架子在风中明显的摇摆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像贴在上面的蚂蚱,夹紧双腿,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低头向下看,几双同伴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呢。咬了咬牙,等风缓一些了,又开始向上爬。终于,攀到塔顶了,高高凌驾于天堂寨之上了。铁架子依然在风中晃着,但我镇定了自己,也习惯了这种悠悠然的摇晃,内心再无惧意,人与铁塔融为一体了。俯瞰四方,松海苍茫,翠峦叠嶂,罡风从天际吹来,小小草民的胸中竟也平生三分豪气。如果给我一把木剑,振臂一呼,那松树也必摇头晃脑,以相呼应吧。怪不得大势已去的唐赛儿为自己选了这么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可见,纵使英雄落寞,而豪气也未曾锐减。    进入天堂寨纵深处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外围,一条则是从林间直穿而过。后条路开头好走,愈向里愈难走,枝杈横出,叶曼遮脸,而四周树林密集,遮天蔽日,大有进入原始洪荒之感,憋着气,一路穿插而过,到了后山,必然弄个灰头土脸,狼狈异常。好在站在后山石岩上,高高在上,抖开衣衫,让风恣意的吹着胸膛,视野里是波浪般连绵开去的山峦也必是享受一番。走外围的路就显得浪漫多了。先是穿过一段平坦的林荫甬道,沿着山外围行走,一边观赏着远处的风景,也顺便梳理着天堂寨的原貌。而徐徐的山风一直为你拂去身心的疲惫,你可以在路上蹦跃踢腾,也可背手环顾,如果有点才,能沉吟一首小诗出来,也不枉一行啊!这样走着,走着,你会突然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石板路。清脆的脚步声在青幽幽地石板路上欢快的响着,那是我们孩童们天真无邪的脚步;而同是一条路,几百年前的唐赛儿领着她的义军也会经常走在这条石板路上,那时她会想到几百年后的我也踩过她走过的路吗?山不会改变,就如时间,改变的是逝去的一切。悲哀而血腥的历史每天都在上演,而那些粉墨登场的演员们有没有想到戏总有谢幕的一天?上有黄天,下有后土,中有河流与山川,那冥冥宇宙中又潜藏着神秘的未知力量,而羸弱的人类又何来那么多的奢侈和欲望呢?生命离不开自然界,好好爱护它吧。    天堂寨要建旅游区的事一直策划了几年,早在九十年代,就从边河乡坡子村的山后开始修路,蜿蜒崎岖,翻山越岭,总算修到了天堂寨。虽然是土路,但边缘石头砌的也有角有楞,有模有样,路也宽阔平坦。我曾亲眼看见一辆50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上了山顶,为此莫名兴奋了一阵,遗憾的是只是修了一条路,以后的事就没影了。不过,有了这条路,山前坡后种庄稼方便了不少,扁担改成了推车。清明、五一的节日里有红领巾小朋友从路上走来,到天堂寨登高望远。不时也有外地的游客艺人,背画家、挎相机,去天堂寨采风临摹。虽然旅游区没开发成,但在临淄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了。    天堂寨已几年没去爬了。07年春节回老家,大年初一与几个同村朋友喝完酒,一时心血来潮,一拍桌子就去爬天堂寨了。还带了一瓶白酒、炸鱼炸肉什么的,就摇摇摆摆出了庄,一路喊叫着爬上了西山。有点诗词修养的“大头”站在西山顶上,左手掐腰,右手拎着炸肉炸鱼,又吟哦起了沁园春,雪。翻过西山,就能看到高高耸立的天堂寨了,不过沿途要走很远的山路,还要攀过三个山峦才真正开始攀登天堂寨。这样我们一行中就有两个人以喝多了为由,就地一蹲,说啥也不走了,还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我早就知道这山上根本没有信号。我和大头斜视了他们一眼,然后胳膊一挽,迎着冷飕飕的寒风,踏着没膝的衰草,大踏步向前迈去。那俩半路逃兵没有打击我们去的热情,反而更激起了我们的激情。大头又开始朗诵诗歌来“天高云淡,望断南飞燕。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两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红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春寒料峭季节,山上必是一片荒凉和苍茫,但天堂寨浸润着我们儿时的感情,去看的不一定山,似乎是再去寻一下儿时的脚印,捡拾一点儿时的心灵碎片。但此一去却让我们大失所望。不但童年时我攀爬的“飞机架子”不翼而飞,而且不知何时新建的几所小庙和佛像也被硬生生的砸烂,刻制精美的石碑也已断为三,悲惨的躺在腐烂的荒草中。我和大头在一间新盖的屋子里找到了一纸箱的黄香。大头拿了三炷香去破庙里烧香,我则在屋里巡视一翻,最后在破草床的席下面找到一本旧书中流砥柱,好歹也是一本书,我怀里一踹就出去了。到了颓败的小庙,大头正两手捏香,拜了几拜,香插进香炉,又跪下来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让我磕。我说,你信儒教,我信道教,就免了。大头不让,上前拉我,我也就俯身跪在荒草了磕了三个头,拜了这个落魄的佛像一回。拜完佛,我们相对无言,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好在大头手里的酒和菜肴提醒了我们,于是我们走到山外围,找了一块相当开阔地大石板坐下来,两腿一盘,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躺在石板上睡着了。醒来时,群山已笼罩了了一层浅灰色,黄昏正悄悄袭来。    我们归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噗哒噗哒地响着,松涛阵阵,好似为我们送行。难道是真的送行吗?几千年几万年它不一直都在这样挥舞着手臂,发出浑厚的天籁之声吗?而谁为一颗普通的松树或一个寂寞的小山喝彩过呢?是山水寄情与人,才有了山水的雄厚与灵性,还是人寄情与山水,才有了人的博大与睿智?以我看来,还是道家说的对,人与自然合而为一才是和谐,才是大道。    回去的路上,大头没有吟诗。当我们披着一身的星辰和月色回到村口时,我突然感到很想家。      2011-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