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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黄瘦的面孔,一簇花白的山羊胡须,便是我童年记忆中的爷爷。
爷爷兄弟四个,即:荣、华、富、贵。爷爷排行老四,名为“贵”字。我们一家贫下中农:没受过“红色革命”的惊动,也没带上“尖尖的帽子”游街穿巷。当然,避免不了贫寒的威胁。以至在我记事起,爷爷就与我们一家人共同承担着生活的勤俭和清贫。每日窝头、煎饼和咸菜,外加棒子糊糊,便是我们家的主食。爷爷早年丧妻。我不知道奶奶什么模样,照片也没见过;大概那时的乡下还没有照相机那玩意儿吧。
别看爷爷没上过几年学,斗大的字能认的一箩筐。这与他爱好写大字有着手足联系。爷爷年轻时当过石匠:能在石碑上刻字,北屋的石基上的刻上五角星或者一面旗帜,然后红漆漆了,鲜艳夺目,增色不少。所以,爷爷能写一手工整的大字是无可厚非的。他手中拿一根长长的枝条,站在天井里写一个个箩筐大的“人”字或“大”字让我看,露出孩子般的笑——溢满了褶皱纵横的瘦黄的脸。我大爷家的迎北墙上的“福”字,就是爷爷挥毫上去的,用的是一把笤帚叉子。虽然有些粗劣,乍看上去,遒劲有力,蛮像那么一回事的。
爷爷除了会石匠、写大字外,还会做小买卖。没分地前,他就经常跳着担子在集市上做着小商小贩的买卖,挣个油盐钱。当然这对于别人是不敢的,那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也亏的爷爷在庄里人缘好,威望高,才侥幸避过那道威力无比的“红色革命”爷爷还会炸油条。油条色泽金黄,又酥又软。他烙的烧饼又大又圆,足有五公分厚,上面印了好看的图案但爷爷的手艺没能传给爸爸。“爸爸不是做买卖的料”这是爷爷正确的总结。爷爷还有一个极大的爱好——下棋。楚河两界,两军对奕,爷爷很少输过。我作为爷爷的小观众,也经常为此骄傲着。
不过,我最爱听爷爷讲鬼故事了。晚饭后,爷爷腋下夹着一个马扎,颤颤走向村头。后面呢,少不了跟了我和金国、石桥、二勇、小柱几个小鬼。村头有一宽阔场地,场地前是一条很宽很宽的沟。传说以前是山洪爆发时形成的。沟底里种着庄稼。夏季雨水多。沟底下便传来“咕哇,咕哇”的青蛙的叫声。回音穿出老远。场地边上是一排槐树,树冠黑咕隆咚的罩下来,白日里供人乘凉,晚上则是爷爷和我们这些小鬼的天地。小北风从沟那边徐徐吹来,凉爽而又惬意。西边比夜还要黑的山峰,幽深而可怕;有时,还能看到远处的荒野里有‘鬼火’在动。而一般这时,爷爷的鬼故事将要开始了。故事里有吊死鬼、怨死鬼、好鬼、恶鬼,也有狐狸精、蛇精、蝎子精还有各种乡间的奇闻怪事,脾气各异的人。
爷爷故事真多,蹲在爷爷脚下,我感到充实又温暖。但爷爷的鬼故事也委实吓人:每入深夜,月上树梢头,将洁白与黑暗融汇成一张恐惧的网。半明半暗的树影中,似乎隐匿着一种蓄意待发的恐惧。而那反射着月光的树冠里,风吹树叶,噼里啪啦的响着,会不会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孔呢!长长的舌头挂在胸前或者犄角旮旯里偶然窜出一只白色的狐狸,在黑夜里亦步亦趋,扭头张望着
听完鬼故事后,村头到家的路程是我最泛愁的。拽着爷爷的衣角,也依旧忐忑不安。总感觉身后有种声音在尾随着。控制不住怀疑,不是的胆怯的回过头。一直到了家里,还心有余悸,直奔屋内的灯光,再也没有勇气看那黑暗处。躺进暖和的被卧里,遮了被子,蒙上头,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也曾在害怕时,决心再不去听爷爷讲故事了。但每当夜幕降临,我的决心又动摇了。那些鬼故事像魔咒一样,吸引着我好奇的心灵。每当爷爷夹起马扎悠哉哉的去村头时,我那还顾得了害怕,拔腿飞出了家门。“金勇、小柱、二勇”我又唤着那些玩伴儿去听爷爷讲故事了。
槐树下,晚风中,我们静静的蹲在爷爷脚下“从前,有一个人”爷爷又在讲故事了。那长长的青铜的烟袋锅在明暗中闪烁着,映出一张张屏心静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