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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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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时我家很穷,却不愿向邻居伸手以解燃眉。记得一回,哥哥回家要学费,妈妈为难了,劝说再等三五天,爸爸从外地回家。哥听了,阴着脸坐在床沿上,不说话,也不吃饭。妈妈再三劝说也没用,哥哥像树桩,毅然如革命党。我看到母亲默默站着好长时间,才对着镜子随便地向后拢拢头发,出门了。

    大約半个时辰,妈妈回来了,哥哥还固执地坐在床沿上,直到妈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大团结,递过去,哥才站起来,接过钱,去吃饭了。我也上学后,家里负担更重了,可妈妈没再因我的学费求过人,只是不断的从日常生活中节约开支,供我哥俩上学。有时,需要买铅笔,本子了,母亲手里又困难,便在床底下的小瓷罐里摸两个鸡蛋出来,塞进我兜里,去经销店里换来一支支铅笔或本子。

    妈妈勤俭节约,沉默寡言,却是很爱面子的女人。她却做过一件“不光彩”的事,曾在我幼稚的心灵中掠起不小的波澜,竟一度使我减少了些须对母亲的尊重和爱戴。

    也不知哪一天起,每逢集市上,村里总有几个老太太去赶集,手里挎一个筐子,或攥一个编制袋,捡拾弃在地上的白菜帮。白菜帮一般是买菜的人随手剥下的,不是泛着黄,便是上面粘有泥,在买主或卖主的眼里视为垃圾的剩菜叶。却成了老太太们的猎取目标,不用花一毛钱,便按实了筐子,装满袋子,兴颤颤回家,水冲洗干净,锅里炒熟,跟花钱买来一个样。不同的是,捡拾时,你得不顾了面子,弯下腰来,还要不时的挨买主和卖主的白眼。所以,捡拾菜叶的多是一些年势已高的老太太或一分钱能攥出水来的吝啬女人,当然也有家中的确揭不开锅的女户主。集上,我经常看到这样一些人:蹲在人家腿缝里钻来钻去,我便昂首挺胸从她们身前走过,心中洋溢着自恃高人一等的荣誉感,为我们还是买的起白菜的家庭感到欣慰。可怎么也没想到,终于,我们家也沦丧为买不起白菜的一族,沦为曾为自己所鄙视的一群!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弯下腰去的动作,从人家腿缝里捡那些曾被我蔑视过的白菜帮,不,毋庸说是在抢。开始是弯腰,接而便是蹲下身子,将头伸进人的腿缝里,极限伸长手臂,以便抢得刚刚剥下的新鲜白菜帮。我呆滞地站在母亲背后,惊讶的看着母亲那双手,那突然看到母亲的手臂竟那么长,在几个熟练的女人中能也抢得到新鲜菜叶!突然间,我感到母亲与那老太龙钟的婆子一样愚蠢可笑,它使我小看了母亲,也小看了自己,因为我不再觉得高人一等了。但长大懂事后,常常在回忆中流泪的却是母亲弯下腰在人家腿缝里抢白菜叶的情景。

    虽然母亲曾一度剥夺过我那虚伪的“自尊”但使我懂得了怎样做人:那就是诚实而真实的对待生活。

    写于2005年三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