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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子跑遍所有亲戚朋友及附近几个预制厂,没有看到丈夫的半点影子。几天后,他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他的丈夫,宋大强失踪了。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二千块钱,那是她家所有的积蓄。
丈夫就这样撂下地里的农活和两个上初中的孩子,拍拍屁股,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更让绢子可恼可气可恨的是:带走了那维持着生计的二千块钱。两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医疗费,还有家里人情世事绢子突然觉得天就塌下来了。
“你就这样狠心抛下我们母子,走了?”绢子欲哭无泪。她开始后悔自己以前不应该那样粗暴的对待丈夫!绢子记不清有多少次骂过丈夫了。
“你看人家男人多有本事,老婆孩子吃的穿的戴的!你再看咱家你真是个无用的废物!”宋大强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近似木纳的男人。他不喝酒不抽烟,没有任何不良习惯,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挣钱的本事。而绢子也争气,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可想而知,在这个金钱主导社会里,他们家的负担也够重了!所以,绢子也是恨铁不成钢呵!
“但,你也不能”绢子感到从骨子里渗出一种恨来,湮灭了过去对于丈夫的一丝歉疚和后悔。这种恨随着一天天过去,更得以发扬和巩固,形成一股强大的仇恨的洪流。 怀着对丈夫的巨大仇恨,半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丈夫的丝毫音信。绢子回娘家借了点钱,打发了两个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然后一头扎进地里,干着男人干的农活。回家又要喂猪喂鸡、料理家务,吃了晚饭,挺在床上,累的虚脱了般。绢子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丈夫了。 而此时,宋大强正在外地的一个化工厂里打工。新招的这批临时工有二十几个,就宋大强自己花二千块钱办了人身保险。他们都觉得没这个必要:临时工嘛,说不准干仨月俩月,卷铺盖走人了,你这保险还有用?其中有个叫冯和的人和宋大强是同乡,也劝过他:大可不必花这个冤枉钱。宋大强根本没听进去,果断交钱办了手续。 这天,宋大强穿着五彩斑斓的工作服回到宿舍。
“刷漆来?”冯和盘着腿在床上抽烟。
“走,我请客——吃烧烤去!”宋大强一反常态,兴奋地说。 夜深了。烧烤摊上意兴阑珊,已尽尾声。宋大强炉里的碳火早灭了,架上还搁着几串肉,黑漆巴巴的凉着,酒喝的也差不多了,脑袋都还醒着。冯和盯着宋大强说:“
你今晚一定有心事?”
“啥心事,没看我高兴嘛!”宋大强摆摆手,示意要走。
“不走,你不把心事说出来就不回!”冯和较上了劲。
“好你非要听,那我告诉你”
“说?”
“我高兴啊是因为明天我要漆那根烟筒!”
“那根五十多米高的?”
“对。就它,咋了,不行!”宋大强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
“那你可小心,别掉下来呸呸,你抽我一个嘴巴”冯和追上来,搀着宋大强回到厂宿舍。 明天早上冯和正在工地上干着活,与宋大强一块漆烟筒的小马气喘吁吁跑过来。
“快、快你老乡,掉下来了”
“从哪?”
“烟筒上” 冯和到时,烟筒旁已围了一圈子人。救护车正呜哇呜哇地驶来。冯和一只胳膊担着宋大强软软的脖颈“大强,大强”他已经听不到人世间半点声音了,血从耳朵嘴巴鼻孔太阳穴处蜿蜒流下,像一条条蠕动着的红蚯蚓。
救护车到了。人群唰的散开。冯和帮着医生把宋大强软成一团的身体架到担架上。
“大强,你醒醒啊”冯和握着宋大强尚有余热的手,嘶哑的呼唤着。医生取下耳朵上的听诊器,缓缓摇摇头:“怕是不行了。”冯和机械地唤着大强的名字,他真后悔作晚不该说那句不吉利的话啊!都愿那场酒呀!冯和正懊悔着,突然感到宋大强的一根手指明显动了一下。
“大强,宋大强——你醒醒,再看我一眼”宋大强果然就睁开眼睛了,而且是那样有神,盯着冯和。
“老兄,有话你就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你”宋大强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但那只手能动,它慢慢抬起,指了指自己口袋。冯和会意,伸进口袋,摸出一个红本本——是宋大强入的人身保险证书。他立刻明白老乡的意思了。
“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给你办好一定办好”冯和凑到老乡耳边大声说,并狠狠的点点头。宋大强眼睛眨了一下,嘴角弯弯翘起,笑了,露出一口血红的牙。随后,头一歪,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宋大强死了。他留给老婆孩子的是厂里保险公司赔偿的十万元人民币,留给老乡冯和的却是一个微笑,一个舒心的安心的似乎是蓄待了好久的微笑,并是宋大强进厂一个月来的第一次笑。冯和一直被宋大强这个“遗笑”困惑着,他想:有一天应该把这个“笑”告诉他的妻子。但他为此一直没有找出好的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