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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师如父亦如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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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在整理日记本时,看到一些记载的碎片,于是一些人和事便鲜活地浮现在脑海里。记忆最深的莫过于何老师了。然而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我们一年零十天了。

    去年的七月十八日,我在西安出差。何老师的侄女来电话,哽咽着告诉我她叔叔快不行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他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想,我答应她从西安回去就马上回去看他。然而我的差还没有出完,何老师就撒手人寰。他没有等到我去见到他最后一面。

    何老师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事,在某种时候他又充当着我的家长。

    他是一个怪人,但是当我搬到教学楼后面那栋二层苏式小楼后,我便感觉到了。

    大学刚毕业的我不谙世事,但幸运的是我一到单位后,学校便分给一间宽敞的房子。但是没有洗漱的地方,我看到走廊里有一个破火炉,觉得那儿可以腾出来放一些东西,我想也没有想,便将那个旧火炉挪移开,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放了上去。

    不到半小时,对面的门大开,一个穿着朴素的男老师就在嚷着谁动了他的东西。这个人就是何老师。

    结果可想而知,我很尴尬地承认是我的。他责备地说怎么不问问别人就擅自动了他的东西。

    我红着脸,默默地将他的东西归于原位,从此对他这个整天穿着中山装的老师敬而怕之。

    何老师是中山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还是我的上司:语文教研组长。

    坏了,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我却将人想坏了。何老师不仅没有计较我动过他的火炉,还大方地让我去他的厨房洗衣做饭。虽然我吃食堂,不会去做饭,但我刷牙洗脸用不着天天跑楼下去了。

    何老师没有孩子,为减轻兄长的负担,就将侄女和侄儿收养了。我和他侄女相差不到几岁,于是我和她成了朋友。加上何老师就住在我对面,相处久了,便经常去他家串门。对何老师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何老师的生活很简朴,他挂的蚊帐已经打了很多补丁,劝他换他总是说还可以用。后来相熟了他才告诉我那挂蚊帐是他结婚时用的。我想,并不是他没有能力换,而是用此纪念那一段美好的岁月。

    至于他为什么单身,听老同事介绍说因为曾经何老师下放到五七农场劳动,得过一次伤寒,虽然从死亡线上检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完全垮了,妻子也没有留住。孤单单地过了很多年,直到将侄儿侄女接来。

    何老师的穿着真的太土气了。在夏天,就是几件破得有洞的白色汗衫,冬天就是蓝色的中山装,鞋子是黄色的军鞋。如果说八十年代初期,货物短缺,没有漂亮的衣服买可以理解,可后来改革开放后,物品齐全,可老师依然是那些衣物,不肯改变。有时候我跟开玩笑要他换,他总是说:“习惯了,穿着舒服。”但也有让他尴尬的时候,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他高兴地对我们说要回母校参加校庆。等他从中大回来的时候,他背回一大袋子衣服,他的那些同学还认为他是穷的,于是买了很多东西接济他。可是就没有见过他穿过一件,他依然穿着他的那些老式衣物。

    孟母为了孩子的成长择邻而居,而我的成长利益于与老师为邻。他在业务上给我做出了很好的榜样。何老师有一个竹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发黄的书籍,但很整齐,不肯让我们随便翻阅。他说他知道他需要的东西在哪里,如果谁动了,他就找不到了。何老师虽然是老教师了,但他备课非常认真。常常见他在书上写得密密麻麻。现在我备课也是如此,这就是从何老师那儿学来的,几十年一直未变。

    如果我遇到上公开课,只要一向他请教,他会帮我分析得详细而生动,只要经过老师的指点,我的公开课往往就是成功的。有一次他给我写鉴定时看到我获奖证书很惊讶,但马上又高兴地说怎么不早点告诉他。

    我的每一点成长与进步,在老师看来都是了不起的。

    正是在老师的引导和指点下,我在语文教学方面才获得一些成绩,这是我一辈子都感激不尽的。

    何老师很喜欢写毛笔字。过春节时,别人经常请他写。而我本来就有毛笔书法基础,后来跟着何老师练习,毛笔字也有很大的长进。

    何老师喜欢打乒乓球,晚饭后或者周末,他就会带着侄儿侄女打球。而我离家数百里,丈夫常年从军在外,孤单无依的我便有了很多机会与他们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我的乒乓球水平不高,但有限的水平也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

    在食堂外面,有好几张乒乓球台,吃过晚饭后,他便组织,教我们打乒乓球。后来我的儿子出生了,我又用从他那里学来的技术教我儿子。

    何老师平时不苟言笑,说一不二,虽然相处融洽,但是我还是很怕他。然而有一件事我发现他对我有如同父亲般的爱。

    先生回家休假了,但是他也将那种军阀作风带回了家。对我和孩子动辄训斥。有时候会丢下我们母子二人去外边行乐。

    而我既要工作,又要带好孩子,还要完成诸如买菜、洗衣、做煤球等繁重的家务事,可是先生不仅不会帮忙,还会对我要求他帮着做家务的要求大发雷霆。有一次为此我和先生吵架了,我委屈地哭了,哭声惊动了何老师。他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将先生叫到他的房子里,严肃地对他进行了一顿训。此后先生的玩性有所收敛。

    何老师对我的孩子也是呵护备致。一个早春的早晨,我去食堂打早点和开水去了,孩子醒来看不到我,光着小脚丫追着楼梯口哭妈妈。食堂离宿舍来回约二十分钟,何老师听到孩子的哭声,他知道我一定去买早点了,于是将冻得发抖的孩子捂到自己的被子里。

    后来孩子上幼儿园时,没有人帮我接送。当时我当班主任,还兼了一些别的职务,往往别人下班了,我还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才踩着单车冲到幼儿园接人。往往我的孩子最后一个可怜地在门口等着我。这个时候,何老师的侄女在孩子幼儿园旁边上班,于是他要侄女帮我接送。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的丈夫没有帮我,我的婆家没有帮我,我的娘家也没有帮我,帮我度过难关的是一个朴实的同事,一个有着父亲般胸怀的老师帮了我。

    后来学校整体搬迁。大家分了新房,但是级别不同,何老师是高级教师,可以住更好一点的房子,而我却不够条件。我们分别住到了不同的单元,但是我们两家常常串门,到何老师家就像回到了娘家一样。

    后来因为调动,我离开了株洲,离开了我成长和工作了十七年的学校,来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谋生。

    虽然回家乡时也会带着孩子去看他,但总是来去匆匆忙忙,往往说上一些话就告辞。

    每次老师见到我和我的孩子回去看他总是非常高兴,我要接他到广东小住,他说他将在回母校时来我家住几天。我一直盼望着。

    就在前年,何老师到广东与同学聚会,电话里他告诉我要到我家里小住几天。于是我就一直盼着,然而当何老师到广东后,开始高烧不退,他再也没有力气到我家就匆匆回了湖南。

    去年带孩子回去看他时,他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听小妹说(何老师的侄女)是肝癌,再后来就是老师住进了医院。

    去年放暑假时,我准备出差后就回去看他,可是刚到西安,就接到了小妹的电话。小妹告诉我她叔叔已经不行了,问我能不能回去,他很想见我最后一面。

    当时我想得比较乐观,只要几天我就可以回去了,应该还可以见到面的,谁知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他就与世长辞!

    我没能在他谢世前见上一面,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何老师是我的同事,他给我做出了很好的榜样,如果说我在教学有什么成绩的话也是老师的表率作用。他不是我的长辈,但是他却给了我父亲般的关怀和呵护。他是师,他是父,更是友。他给予我的帮助和教诲,一辈子也难以难忘。

    虽然老师已经离开我一年零十天了,可是每每思之,他的身影依稀恍惚,悲痛之情,思念之绪,难以排解。

    暂且借这方寸之地,写下我对老师的怀念和感激。

    2010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