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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冷冷扫过屋中士卒,猛地大笑起来,那笑的张扬豪迈,一众军士皆未动作,只听黑衣人笑完才道:“大将军如此赏识我,好!便让我看看你要怎么让我走不出这里。”不过一言,黑衣人下意识的摸了下身后,才发现那柄宝剑早在杨九手中握着。当下只好脚下稍移,踏开马步,双拳一握。顿时杀气四溢,那气息弥漫开来,屋中士卒只觉压抑,心中莫名便是慌乱,竟见得有人额头冷汗。
“师兄何必如此认真,我还未曾想过要这些人来留住师兄,”杨九言罢,冷冷一笑,“来啊!清空将军府!一个不留,全到府外等候,今日是我和师兄之间的事,不需要闲杂人插手!”
富锦闻言而应,便将屋中众人带走。一时间将军府忙乱起来,无论男女纷纷撤出府去,留下一座空旷的府邸,和师兄弟二人。
待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散去,黑衣人才放缓姿势,杨九道:“师兄,既然此番前来就是来找我算账的,那便好好算算吧!”正是说着,杨九手中一挥,黑巨剑直向黑衣人飞去,这一剑虽快,却是送剑而来,黑衣人看的分明,伸手接住此剑道:“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找你较量,但那赵云华乃忠义之士,三弟与老师又下落不明,此间种种,你怎样也脱不开干系。也罢,左右要战,就当我替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你。”黑衣人这话中黯淡,颇是落寞,竟也说的低低沉沉,叫人心中凉意。
杨九端起桌上茶杯道:“师兄,荣亲王擅闯将军府,如今已经伏诛了。”这说道,杨九微的低了眼,到底是闹到这等地步,“至于义父,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若是师兄寻得,还劳烦知会一声。”
“杨九!你我看着老三长大,你怎么忍心杀他!”黑衣人怒目而视,“难道传闻大哥被你所杀,也是真的!你这厮竟如此狼子野心!”
黑衣人越说越是切齿愤恨。却见杨九轻轻一叹,冷冷一笑:“顺治不是我杀的,我倒是想杀,不过他没给我机huì,自己病死了。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了,也不用被病痛折磨这么久。”
黑衣人听到此处,猛然大喝一声:“为什么!”伴着这声凄厉的怒喝,黑衣人腾空而起,手中巨剑怒斩向杨九,杨九翻身避开,巨剑将杨九身后桌椅一扫而尽,发出“乒乓”的响声。黑衣人挥剑再斩,杨九双手合十,将巨剑定在空中笑道:“师兄,你若要杀我,还需拿出点真本事,这样可是不行的!”
黑衣人看着杨九的笑颜,痛苦的闭上眼睛喃喃道:“九儿,为什么?你告诉我!”
杨九看着黑衣人那双紧闭的眼睛,那扭曲的面庞,突然一把推开黑衣人骂道:“你问我为什么?好!我便告诉你为什么!二十年前你出走北国,将这一摊破事留给我,你可曾自己想过为什么?次年北都之乱,皇室近乎崩塌,你生为亲王,不管不顾,是我带大军杀回,救你皇室一族,你可曾问一句,为什么?”说道此处,杨九闭上眼睛,只觉得那苦楚涌来,竟是无力阻挡,“她难产而死,子嗣下落不明,是我为她敛尸,你可曾管过问过!你弃北国不管不顾,弃我不管不顾,如今你来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我要这天xià,挡我者死!顺治要死,赵云华要死,荣亲王要死,你也要死!”一时撕心裂肺,那声音竟是沙哑呼号,杨九情上心头,竟呼得将军府虫鸟皆散,一时无言,只那余音环绕。
黑衣人看着杨九,这张脸庞,从熟悉到陌生,满是沧桑的纹路,那眼角隐隐噙泪,也是摇了摇头。二十年,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他?但,这些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黑衣人心中微微一叹,九儿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不是,而面前的人告诉他,现在也不会是。为何会这样?又为何要这样,黑衣人再摇摇头:“不,九儿,告诉我,你究jìng是为了什么?”
杨九苦笑起来,继而放声大笑,那笑声似苦若悲,叫人听得难耐。待得笑声散了,杨九的目光却是定定的看着黑衣人,只在片刻,猛地纵身而起,一掌朝着黑衣人而去,口中喝道:“与你何干!”黑衣人一掌迎上,双掌一接,黑衣人又退一步,站定身子呆呆的看着杨九。这一掌来的突然,但全无杀意,否则自然要吃了大亏,黑衣人看的分明,大喝道:“好!好的很!竟然你要我死,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将手中数百斤的巨剑挥舞起来,杨九脚下一点飞身上前,剑气纵横而至,杨九以一双肉掌与巨剑平平相接,二人皆是真气霸道之人。四散的真气在屋中横冲直撞,杀的天昏地暗,书房之中顿时巨响不断,屋檐房梁被斩的七零八落。二人虽是憨斗,却分明见得处处留心,只在招式相抗,而未下真杀手,便是这样你来我往的打了上百回合。那书房四壁吃了真气,终是支持不住,一声巨响哄然倒塌。
巨大的屋檐覆盖下来,黑衣人纵身而去,一剑怒斩,剑气猛地扫过,生生将这盖顶撕做两半,一手连忙护住杨九,烟尘四起,将二人笼罩在内。杨九一把将黑衣人推开,冷笑道:“师兄道我是避不开这屋盖吗?”
黑衣人提了巨剑站在原地冷冷道:“我可没想救你,只是你的对shǒu是我,若是让这盖子压死,岂叫人笑我胜之不武?”
杨九手中绿光腾然而起,爆盛开来,道了句:“师兄这话说得叫小弟好生惭愧,却不知若要当真较量,师兄又有几分把握赢我?”这说罢,杨九脚下怒踏,身若急电而来,黑衣人看的这下认真,催起手中巨剑迎身上去,二人大开大合,杀将开来。那剑掌相接,气息纵横,只闻声声巨响。酣战不休,便似雷霆之怒,狂风肆虐,从那书房至那前院。直杀得树木摧枯拉稿而倒,房舍折梁断垣而隳,烟尘四起,宛若惊天之难。重剑一怒,气震湖中锦鲤腾空而亡,铁掌直下,击碎万斤假山巨石。憨斗许久,这一剑一掌终究未分高下。黑衣人跃至半空连提气息,一柄巨剑从杨九天灵盖暴击下来,双目眦裂似火般灼热。杨九举掌相接,双臂若钢铁之势,脚下猛地一踏,一声巨响,足下青石地板四散的裂出一片狼藉。杨九以手合剑,随着一声大喝,一股绿气冲天而起,带着半空中的黑衣人在四周爆裂开来。这一股霸道的气息扑面而至,黑衣人猛催丹田,一股洪流直去手掌,牙关紧咬,也是一声大喝,在这绿光之中直向杨九而去。杨九一手出,将这巨剑握住,腾出另一手掌,迎上黑衣人铺天盖地的真气。两掌一接,二人手中之气顿时横扫出去,将四周草木屋舍齐齐斩断,一片烟硝弥漫,摧枯拉朽。杨九怒接此掌,整个人陷入脚下已然龟裂的青石地中,然而神色岿然不动,手中再度发力,一把将半空中的黑衣人连剑一同甩至地上,一掌推出再爆苍绿之光,口中带着三分沙哑的干涸,又是大喝一声提掌直朝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一手化拳,顿时暴起一身气息,一拳接上,再是一声巨响,一股凶猛的力道自杨九传来。黑衣人吃下此掌,只觉体内翻腾不休,那只握着巨剑的手掌丝毫提不起力气,只能软软的松开剑柄,随着整个人向后飞出数丈,倒在地下,那巨剑“铛”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将军府顿时安静下来,杨九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又环视这被毁的狼藉的将军府,惨淡的低笑两声。方才那一击,终究还是赢过师兄半分。这以手撑地,自土中爬出身来,缓缓走到黑衣人面前。杨九看看面前这人,愣了一刻,伸出一只手掌。
黑衣人此刻周身酸软,见得来者之手,却是一笑,搭上手臂与他。
杨九一把将黑衣人拉起:“看来还是小弟略胜一筹啊。”方才战得脱力,此刻言语颇带几分沙哑。
黑衣人随力起了身,稳稳脚下,只低着头:“那倒未必,今天是我让着你的。”
“好,是师兄让我的。送你出去吧。”
黑衣人抬头望望天色,方才酣战,不觉得这天色都已渐暗。九儿啊九儿,若是时光能回转二十年,我定不会再负你。黑衣人闭了眼,这风来的真好,清清淡淡。
“怎么,师兄还想比过?”这手中之人未动,杨九微微xiào了笑,将黑衣人思量打去。
“不比了,再比还是要让着你,没什么意思。”黑衣人叹了口气,随着脚下便动。
杨九只是一笑,不接话语。师兄,莫怪我这般,北国无数军民百姓,我又如何不管不顾。心中思量,却是开不了口:师兄,这些年来,我倒好生羡慕你,四处游走,好像这北国之事与你无关一般。
只在此刻想着,二人一搀一扶的向外去了。好端端的一个将军府,此刻间入目满是狼藉惨烈,倒是叫人惋惜…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黑衣人只觉得头脑昏沉,醒来时见得日色透过窗户,早已猛烈的很。甩甩头,让那混沌的大脑清醒一刻,昨日之战太过耗神,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去的。
探起身来,在一间屋中,倒是干净明亮,此刻才算醒了。想起昨日之事,对了,九儿送我过来的。
开了门,见得门口有军士把守,黑衣人定定神思,那军士却先开了口:“将军醒了,我这便去通报。”
将军?黑衣人此刻脑海还带几分迷糊,对了,自己以前也曾带过兵,打过仗,叫我将军也没啥。这想想却是有些念起往昔的恍惚。黑衣人回身寻了椅子坐下,这椅子圆弧靠背,倒是挺舒服的,歇了片刻,便看富锦入了屋。
“将军醒了。”富锦站了片刻,才缓缓而言,“去准备些餐食过来。”
身后那将士去了,又有侍女托了水盆布巾来面前,黑衣人这才留心“噢”了一声。往脸上泼洒些水,这水来的清凉,好生醒神,洗了片刻,将水擦净。
“你家主人在何处?”黑衣人将布巾放好,那侍女便退去,这才开口问了。
“噢,我家主人今日有事在身,并不在此,有书信一封交与将军。”说着,富锦自袖口抽出一封书信,交到黑衣人手中。
黑衣人接了信,微是一愣,又听富锦言道:“老朽不打扰将军休息,便先退下了。”
“噢,去吧。”黑衣人应了句,那富锦去了,屋中又只有一人。不知九儿写了什么?黑衣人心中念到:昨日气上心头,倒是许多事还未来得及问。当下撕了信封,取信来读:
师兄:
见信如唔!
一别二十载,不想还能相见,亦是甚幸之事。
此番相见,其间种种,想来师兄恐怕诸多疑问。弟,唯恐不能一一告知,以解师兄心中之惑。奈何弟之所为,实无面目再见师兄,只能聊以书信,稍解相诉之情。
师兄一去廿载,久离朝野,想来已是生疏。顺治病重已久,师兄又一去不归,皇室羸弱,弟不得不代掌天xià之势。奈何弟终非正统,而数百年来北国早已顽疾缠身。虽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多方势力,暗流涌动。此其间种种,非一二言能明了。师兄出生帝室,还望莫要草率听信他人,为人刀枪所使。
诚如兄言,那赵云华乃忠义之士,弟亦颇为敬重。奈何种种原由,弟不得不杀之。兄之三弟亦为我所杀,同是无奈之事。弟不奢望师兄宽解,二十载春秋,染血无数,弟自知罪孽深重。奈何正值北国风雨飘摇之际,弟尚需苟活有用之躯,以为天xià之民。他日若得天xià大定,刀斧剑戟任兄所戮,弟绝无怨言。
看至此处,黑衣人心中不知如何计量,只觉好生空洞。这些年来,不知九儿究jìng经lì了多少事故,这再往下看去:
二十年来,师兄逍遥在外,弟何等羡慕,亦何等思念。奈何今之北国,实非师兄当归之地,还望师兄听弟之言,莫要卷入北国之事。
皇子之事,师兄与我心中皆明,奈何今之北国,绝非一空来之皇子所能慑服,亦非兄久别之亲王所能慑服。这其间种种关xì,恕弟难以言明,只望师兄能听弟之言远离是非,亦莫要皇子再归北国,否则唯恐杀身之祸。
师兄曾问我义父之事,弟亦不知他去往何处。但义父神功盖世,所为之事,必不是我等凡夫俗子之念,弟妄加猜测,恐是与灵州罡风相关。其间详细,弟亦不得而知,若师兄有幸寻得一二消息,还望告知。
再者,痕儿之事,义父已托由师兄照顾,弟便不强人所难。弟见此子自幼长大,关爱之情岂止一二,更决计不会加害于他,师兄无需多念他人之言。痕儿万般皆好,唯是不喜武学,念他身世非凡,恐不得不习武而求自保。此事唯师兄能劝解一二,也使弟少添牵挂。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弟有一言如梗在喉,如石于心,不得不问。二十年来,师兄可曾念过那往昔,为何要走?
兄自明便罢,无需告知于人。山长水远,望自珍重。
弟:杨九手书
一时难言,千丝万缕。黑衣人只觉乏力的紧,罢了,且不去想那么多。只将书信收在怀中,微微出神,便见有侍女送餐食而来。
黑衣人见得餐食简易,手中动作,草草吃了。这之后又该去何处?露娆。又是一叹,好生烦闷,手中放下碗筷,便出了门去,只看得那管家富锦和送餐食的侍女还守在门口。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富锦见得黑衣人出门,便欠一身。
这九儿信中虽是讲了不少,但总觉还有什么。再者,露娆的事,要不要问问九儿。这一时颇为烦恼,黑衣人便是念想片刻才道:“噢,你家主人现在在何处?”
“我家主人交代,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与将军见面,若是将军休息好了,可自行离去,我家主人为将军备了快马盘缠。”这说着,富锦自袖中抽出银票一叠,双手奉上。
黑衣人怔了怔神,罢了,不见便不见吧:“快马我留着,银两我不缺,你拿回去还给他就是。”黑衣人倚着栏杆望望,这客栈空阔,唯是门口守了士卒几人,九儿当真是破费,竟包下了客栈。
“我家主人嘱咐颇切,还请将军笑纳,免得老朽为难。”富锦又是一递。
罢了,拿着就拿着吧。黑衣人接过手来:“代我谢过杨九。”
富锦颔首一应,黑衣人便不再理他,自顾的下楼出门,这日头好生猛烈刺目,脚下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只看一卒牵了马来。黑衣人接过缰绳,瞧得这马毛色漆黑油亮,四肢壮硕,蹄宽气足,当是好马。一念过了,执了僵,翻身而上,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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