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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那使松自送了薛鄂回南都。其中故事果如使松之言,沈番将薛鄂一家数十口人尽数诛杀,尸首挂在城头。薛鄂恨之深切,反投北军大营,请为先锋,誓杀沈番全族以血深仇。未免冗长,其间故事便不详诉,只说天燎这边。
自新春之后,杨痕破军与墨兰三人之间,虽说自知其间误会,但难免产生间隙。尤其墨兰与杨痕二人,更是多日未曾言语。
今日又是如旧那般,破军不在身边,墨兰便教习二人。月儿本就不打算学什么剑法,手中比划两下,便说累了。墨兰听得,也不强求,只道了句:“我回房歇息,妹子休息好了来叫我。”说罢便走,全不理会一旁还有杨痕这人。
“墨兰姐,你说我们中午吃什么好呢?”
月儿垂头丧气,往一旁大石上坐了坐,见得杨痕在场中定定站着,心中之气便不打一处来:“走都走了,看什么看。”
杨痕自叹一气,也不与她计较,随身过来坐下。月儿才不理他,荡着脚丫低着脑袋,只看这地上土石点点。
杨痕心中觉得烦闷,那日与随云大哥聊过,便想着要找机会和墨兰说出心中之事。只是这几日来,墨兰全不搭理自己,又不知如何找她开口。新年那日之后,山中弟子看他们几人越发眼神怪异,此刻更是不愿和旁人打交道,每日便躲在这后山之处。墨兰不理自己,月儿也不爱搭理自己,一人孤身在此,只觉得好生难耐。师父又时常不在一旁,便只有自作自受。近日来习武却是越发勤奋,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少些时间想那乱七八糟之事。
“你想啥呢?”月儿坐了好一会,实在无趣,这四下张望,墨兰姐回房去了,只能和杨痕开口。
“噢,没事。就义父书中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哼!书书书,整天就知道书,都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月儿听得,更是生气。
杨痕不接话,又是暗自叹叹,不知如何言语。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墨兰姐说啊!”月儿看的这模样,心里早便耐不住了,一天就知道书,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说什么?”
“说你喜欢她啊!说什么!”
“再说吧。”一念至此,杨痕只觉烦恼,墨兰又不理自己,要如何开口?
“再说再说,就知道再说。现在山里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事了,就你不说。你让墨兰姐在山里怎么做人。”
听得耳边烦躁,杨痕只想一刻清静,便道:“我回房看书去了。”
正是起身时间,只听得月儿在身后追骂:“去死吧!有本事就不要出来!”
场中定了身,山间有风,有阳,心中何量,自当怎般。一时萧索,竟想起天行来,大哥若在此,恐怕。罢了罢了,这等事,旁人又哪里帮得了我?脚下又动,要朝屋中去。月儿更是不开心:“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既然不知如何言语,便也不要言语罢了,杨痕垂了头,看看脚下,又是起身,才听远远有人呼喝:“等等。”
“杨痕,我有事和你说。”破军来至身前,望望杨痕,道了句。
二人一行一随,又回了大石那处。月儿这几日烦得很,看谁都不顺眼,也不理他们。
“师父有什么事?
“嗯,正好月儿也在,有些事咱们还是说清楚的好。”
“师父有事但说。”
“这个。”破军也是难以启齿,这顿了顿,才道,“杨痕,我想你该知道,我和墨兰没什么,那个,啥的。”这说完,破军抬头瞧瞧,只看这杨痕面无表情。
“嗯,我知道。”
“新春之时,全是一场误会。”
“我知道。”杨痕不知该怎样说,只觉得这脑中一片空洞。
“噢噢,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破军也觉得语塞难耐,这几日来,杂事颇多,这山中弟子见了自己,虽是不敢当面言语,但这议论纷纷,叫自己好生烦躁。往日间走得近的,便是这几人,可自打新春之后,各个都冷冰冰的模样。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心中好不是滋味。
“哎呀,师父,你别管他,他是个孬种,不敢和墨兰姐说话,就到处找别人撒气。”月儿听得师父竟然主动来找二哥说这些,心中更是瞧不起二哥。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破军一听月儿开口,连忙辩解,却看着杨痕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才不是他那个模样,我要是墨兰姐啊,我也选师父。你看,师父这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艺高强,为人和善。才不像别人,脓包一个。”月儿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破军的衣袖,眼里瞧瞧杨痕,就是气死你!
破军被这么拉着,脸上红的厉害,连忙也看看杨痕,见得还是这么面如死灰:“你别理月儿,墨兰不喜欢我,你千万别误会。”
“哎呀,师父,你别谦虚嘛。你看,你这小脸白白净净的,我二哥那张脸,黑不溜秋的,怎么比嘛。”这说着,月儿抬手摸摸破军下巴,惊的破军连忙站起身来。
“不许胡闹!”破军连忙喝住月儿,“杨痕,你别理她。”这嘴上说道,脸上红的厉害。这破军岁数比杨痕小上一岁,自幼在山中长大,从一开始便是星辉的关门弟子,后来又当上剑圣。山中其他弟子对他皆是恭恭敬敬的,那里有月儿这般动手动脚,虽说与几人关系到底不同,但此刻却是手足无措。
月儿看破军害羞模样,觉得有趣得很,也随着站起身来,上手摸摸破军的脸颊,笑嘻嘻道:“别害羞嘛,姐姐摸摸。”手中一触,觉得这脸颊滚烫得很,月儿心中乐呵,这几日的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突然间觉得这师父好有趣,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二人一个追,一个躲,绕着大石跑了几圈,杨痕只在中间坐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
看的月儿又抓上来,破军连忙躲开:“别闹了!”
月儿听得大声,这师父好像是真生气了。连忙住了手,口中“噢”了一声。
“先说正事。”破军换了位置连忙坐下身来,与月儿之间隔着杨痕,此时心中才平复些许,脸色退了退,可胸口还咚咚咚的催人。
“杨痕,我觉得你该和墨兰聊聊了。”破军坐定身,忙将话题转去一边。
月儿此时一拍脑袋:哎呀,本来是为了气二哥的,怎么一玩起来,自己上了头,把这事忘了。
“嗯?”
“男女之事,我也不懂。”破军抓抓头,猛地觉得有违师父形象,又连忙把手放了下来,“但是凡事若是不说明白,其间误会便永远也解不开。”
“对呀对呀!”月儿连忙搭话。
杨痕思量片刻,话是不错,自己早便知道了,只是该如何开口?一想到此,脑中又是一阵翻腾,墨兰会不会不喜欢自己?我要怎么说?只觉得心中万分紧张,又万分兴奋。
“你看,如今我们几人,皆是因为此事而闹得彼此尴尬。你若不将此事说明白,日后我们怎么相处?”破军又是劝解,只觉得这和他们待得时间越久,自己这个师父越不像师父了。
“对呀对呀。”月儿又是搭话。
这?杨痕近日心中只念得墨兰,竟是忘了,这破军也被牵连进来了。此刻一想,不错,那日破军与墨兰定亲,月儿又喝了酒胡闹,这事哪里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破军看的杨痕发愣,又连忙道:“你看,你和墨兰认识那么久了,彼此早就了解了,也是时候了。”
“这,师父,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杨痕抓抓头,大家说的都对,大哥对,随云大哥也对,师父对,月儿对,可是却没有人教自己该怎么做。
如此一听,月儿恍然大悟,不是不愿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好,那就好。小脑袋飞速旋转起来,便是数十个浪漫的求爱方式浮现出来,花前月下,小桥流水,却没一个实在的,当下心中叹了口气,原来是挺麻烦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破军也是替他想想,自己从未有过这些事,哪里知道这许多?
“有了!”月儿脑子猛转起来,便道,“二哥,你就进门,先别说话,过去抓住墨兰姐的手臂。之后轻轻对她说,墨兰,我喜欢你,嫁给我吧。然后二话不说就亲下去。大事可期矣!”月儿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才发觉都是需要条件的。这个简单可靠,必能成事。如此一念,得意洋洋。
杨痕脑中只一瞬间,便觉得月儿纯属在胡扯,还是自己考虑好了。
月儿看得二哥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明白,心中着急,嘴上忙道:“师父,师父。”这说着,起身去把破军拉了站在二哥面前。
破军正觉得奇怪,只觉两臂一把被月儿抓住:“二哥,你看,就是这样。”这回过头来,看看破军高了点,只抓得下臂,又转过去说,“师父太高了,你抓墨兰姐上面点。”
破军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气血再度上涌,又听月儿道:“你看,就是这样。墨兰,我喜欢你,嫁给我吧。”一句说完,月儿还不忘了回过头来再交代,“要温柔,一定要温柔,然后就亲下去,就这样。”
月儿连忙转过头来,又觉得破军高了点,当下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嘟着嘴就往上亲。破军只觉得心脏都快炸了,见得月儿的嘴凑上来,便要到面前,手中猛地一张,挡在自己嘴前,月儿睁开了眼睛,见得亲到手上,连忙道:“你挡什么呀。”这说着,还不忘回身,“二哥,你比墨兰姐高点,你往下亲,就这样,你别挡。”
破军哪里还敢陪月儿示范下去,连忙抽身躲开:“你二哥听懂了,听懂了。”
“你跑什么呀!二哥,真听懂了?”
杨痕此刻心中早已打定了如何去说,便觉得轻松起来。只见得二人胡闹,不想这师父也会有这么一天,口中便道:“没听懂。”
“你!”破军不想这杨痕在此时竟然戏耍自己,见得月儿又要来抓,连忙落荒而跑。
月儿愣在原处,口中喃喃道了句:“跑什么呀,又不吃了你。”
杨痕难得见到师父狼狈,便觉开朗,此刻撑了石头起身,望望日色。
“二哥,你要去了呀!”多日没见过二哥笑了,月儿看的开心,“二哥,加油!”
“放心,二哥出马,大事可定!”杨痕道了句,便朝墨兰之屋去了,脚下便动,心中便紧,一步一步,从未有过这般担忧。眼见得便要到屋前,却听“铛铛铛”的声响传来,几人皆是一愣。
墨兰赶忙从屋子出来,正见到杨痕在门口,目光直直透过,全然不将他看在眼中。口中只对破军:“出了什么事?”
这钟声乃是天燎应急时才会响起,听此钟声,山中一应弟子都要立时赶往前山比武场。此时响的当真不是时候,破军连忙道:“不知何事?墨兰,杨痕有话与你说。我和月儿过去看看便好。”此事拖了如此久,杨痕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哪能就此错过,破军连忙便道。
“对对对,我和师父去看看,墨兰姐,你们慢慢聊。”月儿连忙过来,便要随破军去了。
墨兰扫了眼杨痕,淡淡道了句:“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吧。”脚下也便快步跟去。
这几人本便住的比其他弟子远些,待到了前山,早已见的满满当当的皆是人。随便找人问了,才知道是那白羽帮阎罗庄率领了诸多门派的弟子将天燎山重重包围。来意尚不清楚,只知道片刻便要上山。破军听得这般,只道:这白羽帮不过是个二流门派,虽说门下弟子五千之众,比天燎还要多些,可那些人旧时大多数都是山匪强盗,哪里比得过天燎弟子武艺高强?更何况,方外之地,历来以三大门派马首是瞻,如何便会有这许多门派前来围山?
正是焦急等待,只看得山前来了一众人马,细看下来,正是那阎罗庄带着一众门派的掌门人登山。破军连忙道:“看这样子,来者不善。你们三个在人群后面等着,我去师父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这一声交代,还是不放心,又追一句:“杨痕,墨兰,你们看好月儿,莫要让她随意说话。”这下破军才连连往前阵去。
月儿听得一脸不乐意,自己又不是什么坏人,每次都要别人看着我,一时间觉得师父和以前那个黑衣人一样讨厌。
却说这破军连忙来到星辉剑圣一旁,只见得还在山中的几位师兄早便在此,连忙近身过来。虽是来的皆是掌门之类的人物,这浩浩荡荡的看去,竟有数十人之多。
“诸位此来何事?”此刻见得来人已到面前,也顾不上交代什么,星辉手中微抱一拳,便走出身来。
“星辉剑圣别来无恙啊。”那阎罗庄迎身而上,口中带笑,“自名剑大会一别,这天燎山当真叫人想念啊。”
“噢?我这天燎,有何物让阎帮主这般想念。”
“星辉剑圣说笑了,天燎山青水秀,这等清静悠闲之地,如何不想。”
“阎帮主带这许多人马,怕不是来山中游玩这么简单吧。”星辉目光扫过,只见得如此多门派的掌门人都在此处,虽说三教九流,一多半连名剑大会都没资格参加,自己也未曾见过,但这门下弟子加在一起,恐怕也有数万之众了。再定神瞧瞧,见得还有数人穿着气质皆是非凡,想来不知是何方人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阎罗庄此刻也不推脱,只道,“此番前来,我给天燎带来一位故人。”
故人?星辉脑中思索片刻,好似没什么印象人物。
“不知是哪位故人劳阎帮主如此大动干戈?”
“师侄别来无恙啊!”阎罗庄还未开口,只听得身后朗声一言,此刻连忙让出了身,见得人群之中走出一黑袍老者,仙风鹤骨,长眉飘摇。
星辉定神再看,此人面生得很,倒是不知是哪位?唤自己做师侄?一念至此,心中猛地凌然,回头瞧一眼湮雨,见得也是微微点头,正应了自己的猜想。
“怎么,不记得师叔了?”老者站定,待得星辉回过头来,这才挂笑而言。
“前辈若来天燎游玩,晚辈自当尽地主之谊,只是这师侄之称,怕是叫不得吧。”星辉回以一句,此人旧时乃是天燎“横君剑圣”却是算作自己师叔,只是早在数十年前便因酒后杀害同门,被其师父赶出天燎。时隔三十余年,自然记不得面容,只这故事倒还记得。
“这天燎后生小辈,如今越发的无理了。也罢,师叔不与你计较。”
“前辈早已不是天燎之人,这师叔之称,我看还是免了吧。”星辉抬眼直视,分毫不让。
“罢了罢了,这天燎历来长辈居之。师叔我这数十年来,一直在外游历,师侄代为掌管天燎,劳心劳力。师叔谅你劳苦功高,不与你计较,你看既然师叔回来了,你是自己让位,还是师叔请你让位?”
星辉听在耳中,早知来着不善,不想竟如此不善。天燎此刻山中,虽只有一二千弟子,倒也还不把这些闲杂人物放在眼中,只回道:“看来前辈是上了岁数了,也难怪,这人一上岁数,脑子便容易不灵光。前辈怕是忘了自己被逐出师门之事了吧。前辈此番前来,若是想故地重游,我便叫人收拾间屋舍与你住上两日。若是还做他念,那便恕我不招待了,请吧。”
老人听得星辉如此不给情面,顿时一阵大笑。笑声之中,那黑袍腾腾而起,便是一身真气充盈,眉发飘散,气息纵横而至。旁人虽不见得,而那真气已从口中直朝星辉而去。只见得星辉手中一抬,顺势一下,便将真气卸去,此刻负手而立,只定定的看着老者。
这阎罗庄见得局势不对,连忙上前低语两句,老人这才收了笑颜:“看来师侄是不愿意自己退位了。”
“我自居天燎掌门之位,身系天燎前辈之托,肩承门下弟子之望,岂能因为闲人几句言语,便退位。前辈若是无心游山玩水,请自行下山,莫叫我使人请你。”一言罢,身后贪狼剑圣宝剑出鞘,上前一步,便是请人下山之势。
“好!师侄如此魄力,老夫喜欢。既然师侄不愿退位,那便莫怪老夫不念同门之情。老夫此番前来,带有方外诸多人马与内廷死士数万之众。明日便杀上山来,从者免死,挡者皆杀!”一言作罢,老人转身便去,旁人也不多做言语,只看着一行数十人,竟皆随着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