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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身侧已是空空如也,慕吟风不知何时已起身离去。
天色暗沉,屋外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自行穿戴整齐后,弄月走出了游园,她习惯了亲力亲为,不习惯别人伺候,暗香已被她送回侍郎府中,而她在王府中的时日尚短,她也不曾想过再寻一个侍女。
“夫人,离渊神医差人来寻,他让您到他的房中一叙。”非夜不知何时已到弄月的身后,随她走出了游园,出声禀报。
弄月笼着斗篷,消瘦的身子更显纤细。
听到非夜所言,她停下脚步,回身问:“泠弦可是回京了?”
“泠弦公子昨夜已回到相府。”非夜如实回答。
弄月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才踏出两步,非夜犹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夫人……”
弄月不解回头问:“还有何事?”
“离渊前辈住的是东厢房,您的方向反了。”
非夜一脸无辜的笑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离渊前辈一早就差人来过,那时主子还在,见您还未醒来便吩咐属下在院外等候,待您起身后再去见离渊前辈也不迟,主子先前已去和前辈打过招呼。”
弄月想到离渊那古怪的脾气,让他等这么久,或许也只有慕吟风有这个胆了。
“你主子是好端端的从我师父房中出来的?”弄月笑问道。
非夜想了想,点头道:“是啊,我瞧见离渊前辈也是一脸愉悦。”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弄月无趣的撇嘴。
“走吧,你在前面引路,王府中我也不太熟悉。”
东厢房内,师徒二人瞪眼看着对方许久,弄月忽然一笑,上前几步,毫不吝啬地给离渊一个拥抱。
“师父,谢谢您来救我,你要是再晚来几日,我就该提前去阎王殿了。”
弄月亲昵的在离渊怀里蹭了蹭,又说道:“师父,将五毒果给我吧,这也是唯一的法子,只有五毒果才能压制花下眠。”
离渊叹了口气,慈爱的抚上她的发梢,久久才开口。
“你这丫头为何就这般不听话呢,慕吟风那小子长得是不错,可他那心思着实不简单,与他在一起更是不容易,你一向聪慧,怎的这回却是犯了糊涂,竟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
弄月答道:“我也后悔来着,但是来不及了呀,也只能接受命运,多活一日算一日。”
“不过有师父这个神医在,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弄月笑呵呵的直起身,俏皮的说道。
离渊赏她一记白眼,教训道:“你还好意思说,花下眠之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人,你大师兄怎会知晓,还被他得了手,你可真是给为师长脸。”
“徒儿知错……”弄月诚心道歉,可怜兮兮的瞧着离渊。
“我只是与我姐姐和二师兄提起过,他们二人不会出卖我的,我也不知大师兄是如何知晓,花下眠失传已久,只在流云山的药庐里有唯一的一瓶,如今看来,定是他将药庐中的盗了去。”
“这一次他也是断定我解不了慕吟风身上的花下眠这才有恃无恐的放我离开青玄,我与慕吟风换血一事,如今知晓的就只有我姐姐与慕吟风还有您。”
离渊无奈道:“你们师兄妹几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挺好,萧东篱那小子我早让你防着他,皇庭之内出来的,能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如今他又成了青玄的太子,定是要来纠缠于你的,师父已年迈,照顾不了你许久,往后可不能再对他顾念同门之情了<=".。”
“收到你的传信那日,我正好回到流云山,药庐中的花下眠的确不在了,负责守庐的小童说并未见到有人潜入,我想就只有熟悉药庐的萧东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药了,这事儿我已告知你师伯,他已重新设置流云山上的机关,不会让萧东篱再上流云山一步。”
“我明白。”弄月乖巧的点头。
离渊看着难得温顺的她,并无多少欣喜,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宁愿她一直是那个总是没大没小,对他颐指气使的臭丫头。
“月儿,你是真的心悦慕吟风那小子是吗?”他正色的问道。
弄月沉默片刻后点头:“是,我舍不下他。”
毫无意外的答案另离渊失神,目光无距的看着她,好像是再怀念着什么。
“你该是清楚的,五毒果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离渊面色凝重的说。
弄月垂眸,低声道:“我需要这一年的时间……”
“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去做,我的亲人还在青玄,还有京中的明叔、娘亲、姐姐,我还有太多的人和事放不下,还有慕吟风他……”
“师父,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五毒果的事千万不能让慕吟风知晓,他若是知晓了,我怕他会做傻事。”她抓住离渊的衣袖,殷切的望着他。
一日之内,离渊看到了以往不曾见到过的弄月,以前在他面前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竟也会露出这么无助的神情。
“月儿,既然你有这么多的放不下,那你就该努力的活下去,五毒果能给你争取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你我师徒联手定能找到解毒之法的。”
弄月欣然一笑,而后眸光微转,犹豫道:“师父,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或许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以用。”
“你找到解毒的法子了?”离渊惊喜的问。
弄月走到门前,往外瞄了一下,非夜站在远处守着,她才放心的关上门。
“师父,您且稍安勿躁,我所说的这个法子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到万不已也不敢轻易去试。”
离渊皱眉,忽然灵光一现,他立刻否决道:“这绝对不行,血竭之法从未有人用过,古籍所载已是言明,这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您也说这是九死一生,到了最后时刻,还请师父到时不要犹豫,那时您也无需顾忌许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弄月怅然的说。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是死马吗?你是九条命的猫,命长着呢。”离渊瞪着老眼,气呼呼地说。
弄月赞同的点头:“对啊,我是有九条命的,不会轻易去见阎王的,师父您可记住了,到时我的小命就交给您了,您要是犹豫了,我铁定要及早的去九泉见我外祖母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她面前说您坏话的。”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外祖母若是在天有灵也只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离渊被她气得跳脚,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看起来煞是有趣。
弄月见好就收,讨好道:“师父言之有理,外祖母肯定会保佑我的,她当然也会看到师父对我的爱护。”
“臭丫头……”
离渊被她气笑了,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她。
“这就是五毒果磨成的粉,昨夜我替你瞧过了,你的身子坚持不了几日了,本来自换血之日起还有三月的时间,可你偏偏还要长途跋涉去南疆,又不曾好生调养,才致使毒性蔓延加快。”
弄月接过小瓶,直接拧开往嘴里倒去,又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灌下,末了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多谢师父。”她诚恳道谢。
离渊被她一系列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臭丫头,你……”
半晌说不出话,离渊最终只是哭笑不得的说:“都嫁人了还这般无状,也就慕吟风那小子受得了你。”
“未免夜长梦多,我只能如此。”弄月咂嘴,一股苦味在口中蔓延,味道还甚是难闻,她又倒了杯水喝下。
“师父,慕吟风心思敏锐,我在王府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今日也只能在这里服下五毒果,晚一些若是他问起,您就说早已找到解毒之法,今日已替我解了毒。”
离渊前半辈子活得自我,许多事都是按着自己的喜恶来做,那时候的他醉心医道,心思全用在药草上,忽略许多东西,直至最后连心爱的女子也离他而去,后半辈子,他还是只能与药草为伍,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除了药草还陪着他,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今日,他的徒儿,在他眼前长大的孩子,让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一些事。
“若是那时我能如你一般早些看清自己的心,你外祖母也不会轻易被你外祖父那个臭书生骗了去,他一个臭酸儒,也就会耍耍嘴皮子,也不知你外祖母怎就这般想不开。”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外祖母选择外祖父是想不开?
听他说出不服气的话,弄月忍俊不禁,外祖父母都离世多年了,他师父还念念不忘。
“我也觉着外祖母太想不开了,若是她遵守婚约嫁给了师父您老人家,如今我就是您的外孙女了。”弄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离渊就吃她这一套,自豪的说道:“那是,当年我和她是青梅竹马,感情哪是旁人能比的,若不是……”
不知想到什么,他面上黯然,不再说下去。
“若不是我外祖父乘虚而入,您就能与我外祖母共结连理?”她故意问道。
离渊摇头道:“或许这就是天意,不懂珍惜就会失去,我对她的关心和爱护都甚少,总以为日后要相守一世,有的是机会补偿,直到你外祖父出现后,我才幡然醒悟,为了挽回她,我还做了一些错事,她会这么早离世,其实也是我害的。”
弄月曾听她娘徐锦心提起过,外祖父母鹣鲽情深,外祖母一直身子不大好,外祖父遍寻天下名医为她调理,虽然有成效,但也只是续了十多年的命而已,在弄月的父母成亲的第二载,她外祖父母便相继离世<=".。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遭,看来离渊对当年自己做的事耿耿于怀。
“师父,外祖母和外祖父生同衾死同穴,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这么多年夺去了,您也该放下了。”弄月不忍的劝道,上一辈的事也轮不到她来操心,再说数十年都过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又何须执着。
离渊笑道:“哪用得着你个臭丫头安慰我,当年我答应过你外祖母要好生照顾你娘,后来楚家出事,千辛万苦在青玄找到你娘,她又求我来找你。”
“我算是明白了,下辈子一定不能再做坏事,不然就得一辈子当牛做马被人使唤,这辈子我认了,碰上你们这一家祖宗。”
瞧见他无奈的神情,弄月低声道:“这些也不知是谁自找的,我看您老也是乐在其中,年轻时候指不定每日往徐府跑上几趟呢。”
“哪有,最多每隔一月去一趟。”他狡辩道。
弄月挑眉,明显不信。
“可我怎么听我娘说,她小时候日日都能见到你去徐府,还整日给她带许多稀奇玩意儿,还说是背着外祖父给她的。”
谎言被戳破,老脸不自在的撇从一边,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外祖父那个黑心的臭酸儒,横竖瞧我不顺眼,又不让锦心与我独处。”
弄月背过身笑了许久,好不容易忍住笑,她才回身对离渊说道:“听您这么说,当年外祖父和您也是相处得不错,至少并未大打出手,还能同处一个屋檐下。”
“哼……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起手来哪有胜算,只会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罢了,偏偏你外祖母被他蒙蔽了,每回错的都是我。”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离渊心中的气愤多年未减,回忆中还带着怀念。
师徒斗嘴完毕,开始言归正传。
离渊嘱咐道:“月儿,我尽快去找无树那个老神棍,血竭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我先去吉云寺后山瞧一瞧血池,若是遇到什么情况,你要立即给我传信。”
“有劳师父受累,您一大把年纪还为我四处奔波,是月儿不孝。”弄月跪下郑重给他磕头,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离渊将她扶起,说道:“哪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为师虽然年迈,可精神头还是在的,你只要坚强的活下去,便是对为师最大的宽慰。”
弄月微笑点头。
这时屋外传来非夜的声音。
“主子,您回来了?”
慕吟风轻声应了句后又问道:“弄月可是在师父的房中?”
‘师父’这个称呼让弄月嘴角一抽,抬眼瞧离渊,他好似很受用的样子倒是让她很是意外。
他竟默认了慕吟风对他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