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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会场就打电话给我。”孙奕迦语调温柔地叮嘱。“从我们家到宴会场地那条路,时速五十的话大约四十分钟抵达,我会从你开车出门开始计时。别想投机取巧,早到晚拨,回来我会检查行车纪录器,如果你再开快车,就准备跟那辆崭新的跑车说再见,开始由司机接送的“贵妇”生活。”
那还得了!
孙韵雯在心里惨叫,亲自掌控方向盘、享受驾车奔驰风中的快感,是她最爱的纾压方式,可是一下高速公路,她时速再快也不会超过一百,比起那些飙车族根本微不足道,自己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开车竟然限速五十?实在太不人道——
“知道了。”虽然不甘心,她也没跟儿子讨价还价,乖乖允诺。
因为儿子看似温柔的笑容背后,其实有着保证说到做到的狠劲,而且她明白,两个月前自己那场车毁人平安的交通事故,让儿子至今余悸犹存,看在他明明担心她又不好意思说,威胁里其实藏着对她的孝心,自己就安分点,勉强被他当小孩子管喽!
“时速五十嘛,五十就五十,有什么难的?走了!”挥挥手,孙韵雯认分地下楼开车“龟速”赴约。
孙奕迦由窗口目送母亲开车离家,换上墨黑西装,随后出门。
和母亲开往市区的方向相反,孙奕迦开车一路往郊区走,通过大片的葡萄园、经过老旧的低矮农舍,跟着右拐上坡,越来越狭窄的道路远端突然出现一辆状似抛锚的白色小轿车,占据了大半车道,不过他目测一下,勉强能过。
小轿车的车主也看见他了。
从车子爆胎至今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开车经过,柯钰卿急得快哭了,好不容易出现一辆车,她想都没想便举高双手挥舞,不能错过眼前求援的机会。
孙奕迦远远就瞧见了。
虽然女车主个头娇小,但是身上那件宛如要去赴宴的削肩红洋装太招摇,远看像雷射笔的鲜红亮点,近看像舞动的旗帜,盛装打扮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地分外突兀,再加上夸张的挥舞手势——很搞笑。
他真笑了,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开,时速五十,完全没有放慢的打算。
柯钰卿也发现了。
打从双方距离远到车子像个小黑点开始,她就卖命挥舞双手,只要车主不是盲人,不可能没看见。眼看着车子离她越来越近,速度却完全没有减缓的迹象,对方九成九不打算停车帮忙,她心一急,想都没想就——
唧——
尖锐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响彻云霄,柯钰卿吓了一大跳,原本在枝头引吭高歌的鸟儿更是瞬间惊飞。
“砰!”孙奕迦下车、甩上车门,面无表情地走到车头,视线先落在距离车子不到一公尺的大型行李箱几秒,再缓缓移到“意图谋杀现行犯”脸上——
嗯,鹅蛋脸、鬈翘睫,标准的大眼娃娃型美人,初估身高大约在一五七到一六之间,幸好比例不错,红衣衬托之下,更显出她白皙粉嫩的好肤质。
模样明明长得如此可爱讨喜,做事倒是“心狠手辣”
“你——”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柯钰卿脸胀红,不等对方开骂,立刻主动低头道歉。
呜~~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竟敢拦路逼人停车,只是事态紧急,谁知道下辆车什么时候才会经过?为了见最爱的阿姨最后一面,也只能这么做了。
“你认为杀了人之后说声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孙奕迦可不是那么好商量的脾气。“如果开车的人手脚不灵活,慢几秒踩煞车,幸运的话只有车头撞伤,倒霉点说不定会翻车死人,你为了逼别人停车帮忙,就可以不顾对方性命——”
“呜真的很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孙奕迦傻眼。
看她开名车、穿华服,连lv的行李箱都能随手扔出来当路障,八成是个得了公主病,以为全世界都该绕着她转的狂妄富家女,结果他出名的一张利嘴还没使出三分功力,对方竟然就直接九十度鞠躬道歉,哭得唏哩哗啦,他反倒骂不出口了。
算了!他今天心情不错,放她一马。
“有备胎吗?”他只瞄一眼就发现车胎爆了。
柯钰卿摇摇头。
“那我爱莫能助。”他猜测对方束手无策等在这里,应该是没带手机或者手机没电。“你安分回车里等,我会打电话叫拖吊车过来。”
他可是难得愿意以德报怨,做到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但就在他转身要回车上时,西装一角却被人扯住。
他回头,不说话,挑眉看向紧抓自己衣角的红衣女。
“拜托你行行好,载我去“善德墓园””她说出自己的目的地,眸中含泪,充满希冀。
“你马上就忘了自己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事?我有什么理由必须对一个差点害我出车祸的女人以德报怨?”
“我”她羞赧垂首,但小手依旧扯住他衣角不放。
“还有,我们很熟吗?你就不怕上了车被我载去先奸后杀?”
话说完,紧扯孙奕迦衣角的力道有点松了,但是只两秒,又紧紧拉住。
“如果你是坏人,刚刚就会停车载我了。”她只是看起来单纯,并不笨。
“你没听过临时起意吗?”孙奕迦存心吓她。“看你这身打扮,家境肯定不错,绑你当肉票应该能拿到不少赎金吧?”
“反正不管你想做什么,先载我去墓园好不好?晚了就来不及了!呜”
啧,又哭了!
孙奕迦很头大,自己绝对不是热心助人的个性,除了养大他的母亲和那群一起混到大的兄弟们,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懒得理“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才是他信奉的处世哲学。
但是这女人偏偏踩中他的唯一弱点。
没错,他最怕女人哭给他看。
哭也分很多种,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假哭以博取同情、一时感伤掉泪等等,这些他都免疫,再漂亮的美人在他面前哭到死他也没啥感觉,唯独那种因为发自内心的伤悲而停不住的泪水最揪心。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女人的眼泪明显属于后者,哭得人心酸,冷硬如他,也难以硬起心肠置身事外。
“保证不哭就可以上车。”反正顺路,他也是要去善德墓园。
“我保证!”柯钰卿喜出望外,硬是忍住泪意,急忙拖着行李上车。
一分钟后,车道缩小为仅容一辆轿车通行的宽度,持续保持上坡幅度,远远地,已能约略看见山顶处有几座古色古香的红顶高塔,周围环绕着规划有序的石像、小亭与林木,看来清幽雅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公园之类的风景名胜,而那里就是两人要去的善德墓
园。
“幸好遇上你,或许我还赶得上唱歌。”柯钰卿望着远方墓园,突然开口。
“唱歌?你是做孝女白琴的?”原来是同业。
“孝女白琴?”柯钰卿一脸纳闷。“那是什么?”
“就是帮丧家哭墓——”他一顿。“你不是?那你急着到墓园唱什么歌?”
孙奕迦心头警铃大作。
一身红衣,又说要上墓园唱歌,他可不记得那里还附设卡拉ok,这女人要不是精神状况有问题,就是要去跟丧家闹事的吧?
呿!就说不能有妇人之仁,一时心软马上自惹麻烦。
“把你要去那里的目的说清楚。”他踩下煞车,不想莫名其妙成了闹剧共犯。“穿一身红,又说要去唱歌,该不会想去闹场——”
“我不是!”误会大了。“穿红衣是我阿姨的要求,我在她生前答应过,丧礼上一定会穿她亲自做给我的这件衣服,唱歌给她听,让她的灵魂开心离开。拜托你继续开车,我没赶得及在阿姨临终前见一面,至少在棺木入土前让我——”
她还没说完,孙奕迦已经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可惜了,如果你阿姨还活着,我倒想和她认识一下。”要求晚辈穿红衣奔丧、到坟前歌唱?真是位奇特人物。“我欣赏她,也很好奇能让亡魂开心离开人世的歌声,究竟有多动听?你介不介意外人旁听?”
“呃奉劝你不要听比较好。”柯钰卿说真的,她一点也不想“恩将仇报”“你如果坚持要听,最好站远一点。”
听她这么说,孙奕迦更好奇了。莫非她能唱出震碎玻璃的惊人海豚音?
只是好奇归好奇,一到墓园,柯钰卿下车往今天唯一的丧家奔去,孙奕迦并未跟上,继续将车开往停车场。
毕竟他不是无聊到开车上墓园赏景,而是约了人谈塔位及墓地买卖的公事,没闲工夫凑热闹。
但是当他把车停好,下车走过后车厢,突然想起那只lv行李箱还在里头,不马上拿去还,之后恐怕更麻烦。
“是谁说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孙奕迦皱眉嘀咕。
幸好他提早出发,距离约定会面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只要先过去知会她,将行李暂时寄放在服务台,要她忙完记得去拿就行了。
想得很简单,但是当他循着丧家哭声来到墓地,却发现她被挡在人墙外。
“求求你们让我过去!只要让我再看阿姨一眼,为她唱首歌就好!我答应阿姨要——”
“你妈跟我妈早就断绝姊妹关系,不用你们柯家人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如果还有廉耻心就快走,不要逼我给你难看!”洪肖虎不理会她哀求,大声开骂。
“表哥,我代替我妈跟你们说对不起——”柯钰卿九十度鞠躬致歉,诚意十足。“但是我妈是我妈、我是我,看在我好不容易才从瑞士赶回来为阿姨送行的分上,求求您网开一面,让我实现承诺好不好?”
“你烦不烦?叫你滚就滚!”
没料到表哥居然出手推人,站在斜坡上的柯钰卿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仰倒——
“啊!”柯钰卿吓得闭眼,以为自己肯定会一路掉下坡,死定了。
蓦地,奇迹出现,背后居然凭空胃出一堵坚实高墙,硬生生将她挡住。
“这算什么?想找人陪葬,蓄意谋杀?”
听不出情绪的清冷嗓音自身后传来,柯钰卿诧异地转身,困窘地发现不是什么神迹冒出高墙,而是方才让自己搭便车的男人适时出现,伸出援手救她一条小命。
“谢谢。”
察觉自己整个身子贴靠男人厚实胸膛,柯钰卿双颊维红,边道谢边急着站稳。
“不客气。”
孙奕迦淡淡回她一句,跟着拿出手机拨打。
“是我,我在停车场看见你的车了,待会儿你按之前说好的和徐董谈,我有点事,会慢点到——叫什么?是谁害我连假日都不得安宁?算了,反正能者多劳,要我再兼业务经理的职位也不是不行,阿贤说他那里人手不足,我看你——”
手机那端的业务经理杨尽忠听得毛骨惊然,深怕性格在天使与恶魔之间摆荡不定的孙奕迦,说服雄哥派他去阿贤手下当大体化妆师,天天下班就要去收惊的日子怎么过啊!
“知道了,我搞定,你慢慢来,不急、真的不急咧,bye!”杨尽忠匆匆说完,立刻挂断。
孙奕迦满意地唇角微扬。虽然放阿忠去应付徐董那个老滑头有点不人道,不过他本来就只答应阿忠过来“压场面”慢一点过去应该无妨,毕竞两边比起来,这里似乎比较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