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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竞选下届横滨商会主席一职。”
在港口的东洋商事招待室里,伊东长政向前来拜访的藤堂大辅等人允诺。
得到他如此肯定的答复,众人露出放心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藤堂大辅难掩兴奋地说:“伊东先生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感谢各位的抬爱,我伊东长政也一定会竭尽心力为大家服务。”
在场的人闻言相视而笑,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对了。”须臾,藤堂大辅像是想起什么,不禁露出忧虑的神情“大久保主席跟英国领事佛格司往来密切,佛格司恐怕会站在他那边”
“没错。”八田信太郎附和着“虽然伊东先生你有法兰西方面的支持,但光这样是不够的。”
“关于这一点,请各位先别担心,我会尽快跟佛格司见上一面。”
“以他跟大久保的交情,只怕并不容易。”藤堂大辅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伊东先生已有什么计划?”
“那倒还没。”他一派轻松地说:“不过天底下没有到不了的地方,直路不行,那就拐个弯,多走几步路总是会到达目的地的。”
“听你这么说,我们放心多了。”将筹码全押在他身上的藤堂大辅稍稍安下心“既然此事已大致底定,那么我们就分头进行吧。”说罢,他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起身准备离去。
“有劳各位了。”见他们起身要走,伊东长政也站了起来“我送各位。”
“请留步。”藤堂大辅恭谨地说:“伊东先生还有事要忙,就别麻烦了。”
伊东长政微微一笑,没有坚持,唤来秘书铃木代他送客。
送走藤堂大辅等人后,铃木回到办公室“社长,你已经跟佛格司搭上线了吗?”刚才在门口时,他稍微听到了一些事。
“快了。”伊东长政淡淡的说道。
铃木微愣,面露忧色地提醒“佛格司领事跟大久保颇有交情,两家夫人也有往来,事情恐怕没社长想的那么容易。”
“铃木,”他眸光一凝,直视着自己的员工“你以为那些外国人到日本来,是为了交朋友吗?”
迎上社长的目光,铃木一怔。
“他们是来找寻利益的。”他一笑“谁给得起大饼,谁就能抓住佛格司,你等着看吧。”
铃木看着自信满满的社长,眼底有掩不住的崇拜跟景仰。
“对了,”敛起笑意,伊东长政注视着他“我交代你去办的事,进行得如何?”
“非常顺利。”铃木回报着,但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不过社长为什么要我筹设一个空壳造船公司呢?”
他唇角一勾,眼底闪过阴惊得令人不寒而栗的锐芒“我自有用途。”
东京,西园寺男爵宅邸。
转眼间,怜嫁到横滨去已经快一个月了。
其实打从怜出嫁后,西园寺登二郎的一颗心就一直悬着。毕竟,伊东家知道西园寺爱离过婚,但他们送到伊东家的却是未经人事的怜,只要同床共枕,对方就会立刻发现怜并不是爱。
初时,他真的很担心对方会因为他们“诈欺”而抗议,甚至要求退婚归还聘金,但一个月都快过了,横滨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令他稍感安心,却又不禁满腹疑惑。
“父亲,您在家啊?”又带着下人去大肆采买的西园寺爱,心情愉悦的走进来,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她有些惊讶。
一转头,看到下人又替女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西园寺登二郎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又买了什么?”
“当然是新衣跟新鞋。”西园寺爱难掩兴奋地说:“我今天买到了一双从法兰西来的高跟鞋,美极了。”
“小爱,你不能老是这样乱花钱。”西园寺登二郎受不了地叨念女儿一句。
西园寺爱挑挑眉,一脸不高兴。“我们家现在有个大金主,吃穿都不用愁了,父亲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西园寺登二郎眉头深锁,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安”
西园寺爱走到父亲身边坐下“不安?”
“伊东长政知道你离过婚,但怜却是个黄花闺女,他难道没发现吗?”他神情略显凝重“我们这样可是诈欺,要是伊东家追究起来,咱们得将聘金全数奉还。”
“父亲到底在怕什么?”西园寺爱蹙眉一笑,一脸“您真是杞人忧天”的表情。“那个伊东长政可是个残废耶,咱们给了他一个黄花闺女当妻子,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可是”
“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有消息传来,不就表示什么事都没发生吗?”西园寺爱勾着父亲的手臂,娇声娇气地说:“父亲别自己吓自己了,搞不好怜那丫头把他服侍得很好呢。”
“真是这样就好了”
“您别瞎操心,就算对方上门理论,我们也没理亏呀。”她信心满满地说:“他要的是您的女儿,又没指名是西园寺爱,虽然西园寺家一直没对外承认过怜的存在,但她确实也是您的女儿嘛。”
“话是没错”
“您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伊东家会不会依约每月送来生活费。”西园寺爱哼了一声“要是怜那丫头没办法让伊东家准时给钱,我就把她母亲丢出去。”
高岛町二丁目,一柳。
伊东长政刚到,妓馆老板娘便迎上前来,只不过,今天她的神情有点严肃。
“伊东社长,那位客人已经到了。”她低声的说。
他颔首“我知道了。”而后迳自走向小夜衣专属的厢房。
刚到门外,他便听见里面传来男人愉悦的笑声,以及十分蹩脚、带着奇怪腔调的日文,在门外守着的八重看见他来,赶紧弯腰鞠躬“伊东先生”
接着,厢房里也传来小夜衣的声音——
“八重,是伊东先生来了吗?”
“是的,小姐。”八重连忙回答。
“快请伊东先生进来吧。”
“是。”八重恭谨地轻拉开布帘“伊东先生请进。”
平时可以长驱直入进到小夜衣厢房的伊东长政,今天得如此费事,原因在于小夜衣的房里此时有另一个男人——杜利•佛格司。
走进房里,他看见小夜衣正捱在满脸大胡子、身材壮硕的佛格司身边,佛格司看来喝了不少大吟酿,满脸通红,神情愉悦,显然对小夜衣的服侍非常满意。
“佛格司先生,你好。”伊东长政以流利的英语说着“我是伊东长政,幸会。”
佛格司微怔“久仰大名,想不到伊东先生的英语如此流利。”
“谢谢你的夸奖。”
佛格司笑了,以手势要伊东长政坐下,他轻轻点头,盘腿坐下。
小夜衣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酒,然后依旧紧紧捱在佛格司身旁。
佛格司一手揽着小夜衣的肩,两眼直视着他“伊东先生,其实我是不该见你的。”
伊东长政笑而未语。
“我知道你已确定要竞选下届商会主席,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跟即将与大久保主席竟争的你会面。”说着,佛格司转头,笑望着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夜衣“要不是小夜衣宝贝不断的拜托请求,我是不会跟你接触的。”
伊东长政一笑“佛格司先生大可放心,今天的密会你的朋友大久保主席不会知道。”
佛格司眉一挑,沉吟了一下“你想跟我谈什么?”
他目光一凝,直视着佛格司“谈佛格司先生的未来。”
佛格司一震,惊疑的看着他,不解他的意思。
伊东长政神情泰然自若,语气和缓平静地说:“佛格司先生,大久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佛格司先生期待得到的不只如此,那么是该考虑认识一下新朋友了。”
佛格司眉心一拧“像是伊东先生你吗?”
“是的。”他自信而强势地推荐自己“大久保霸着主席这个位置已经太久了,占着位置却一事无成,是很惹人厌的。如今我已争取到法兰西跟亚美利坚方面的支持,就连商会里的重要成员也已暗中倒戈,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跟我合作。”
佛格司神情凝肃的看着他,脸色颇为苦恼。
“佛格司先生若能与我合作,我保证你与贵国的获利及两国的交易量将远超过现在的数目。”
佛格司皱着眉定定注视他,像在思索什么天大的难题,一直没再出声。
伊东长政唇角微微上扬,神情从容和悦,眼底却迸射着霸气凌人的精锐光芒。
“你似乎势在必得?”佛格司带着试探的语气问。
伊东长政微笑“因为我相信阁下是个聪明人。”
“唔”佛格司沉吟着仍有些犹豫。
一旁,小夜衣静静的看着他们对话,尽管一个字也听不懂,却由两人的脸色觑出了气势消长。
她不着痕迹的与伊东长政互视一笑,眼底是藏不住的崇拜跟渴望。
“要我转而支持伊东先生,似乎太不顾道义了”佛格司说。
“佛格司先生误会了。”他撇唇一笑。“我绝无陷你于不义的意思。”
佛格司微怔,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佛格司先生支持我,只希望你不要支持他。”他说。
佛格司一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这样呀”他微低着头,思索须臾,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伊东长政“我明白了。”
伊东长政沉静的一笑,伸手拿了酒瓶为他斟上一杯酒“我敬你。”
杜利•佛格司拿起酒杯与他互敬,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这日,怜接到了从东京来的信,写信给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同父异母的姐姐西园寺爱。
姐姐在信中提到西园寺家还未收到五百圆的生活费,质问她是否不得丈夫喜爱,并威胁要将她母亲赶出去,这令她十分不安惶恐。她知道姐姐说到做到,绝不是吓唬她而已。
但问题是,不得伊东长政的欢心、得死皮赖脸才能留在这里的她,如何还能要求他按照当初的约定给钱?
她是冒牌货,甚至连替代品都称不上,他还愿意为她给西园寺家生活费吗?
不过如果他不给,那她母亲就
不!绝不能让母亲被赶出门。看来无论如何,她都得硬着头皮求他了。
傍晚,总是跟伊东长政一起回来的小十郎独自返家,怜看见后难免失望。
“佐久间先生,伊东先生他他没一起回来?”
她猜想,伊东长政八成又到高岛町去了,她从下人谈天中得知他在高岛町有个要好的艺妓,名叫小夜衣。
虽然她从未见过小夜衣,但听闻对方艳冠群芳,是高岛町数一数二的太夫(最高级的艺妓),想到他常出入小夜衣的香闺且留连忘返,她的心便莫名一阵揪痛。
“他是不是去夫高岛町了?”她试探的问。
小十郎一顿,连忙解释“不是的,夫人,少主他是到关内拜访亚美利坚的贸易顾问官。”
私底下,伊东宅所有人都还是称怜为“夫人”或是“少主夫人”包括小十郎在内。
小十郎笑道:“夫人请放心,少主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到高岛町去了。”
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怜尴尬地否认“我、我不是在意,只是”
“夫人在意也是应该的。”小十郎能理解怜的心情“夫人是不是有事找少主?”
她点头“是的,有一点事”
“少主他晚点儿就会回来,请夫人再等一会。”
“嗯,我知道了。”
于是,怜在做完分内的工作后,先去洗了个澡,接着便守在伊东长政的房门外等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已近午夜,因为太困了,她忍不住坐在他门外的椅子上打起盹来。
不知何时,她慢慢的失去意识,而当她幽幽醒转时,赫然发现眼前站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