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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婉约人影立于门外,举晚轻敲,未经屋里人应允,三寸金莲不敢进,低眉垂目。
梁柱上新漆,雕花栏杆擦拭得光可照人,仆佣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张灯结彩,新衣、新鞋、嫁囊陆续赶制中。
这是迎亲的大喜布置,人人脸上堆满笑意,虽然赶得急,却扮得喜气洋洋,笑声不断。
牟府当家要姿妻了,难怪处处洋溢着欢笑,花吞满园,蝶儿飞舞,全来祝贫。
可是看在扶苏眼里却是情何以堪,她足足跟了他五年,换来的不是扶正、不是浓情密意,而是看着他琵琶别抱,笑迎如花美春。曾经,眼前的一切是她所盼望的,而今竟成镜花水月一场,花容憔悴人消瘦。
“你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会是她?门乍开,夏弄潮愕然征住,乍见失去光泽的妍丽面容,她有一丝丝不自在和愧疚。
“来和你道别。”她声音清婉,楚楚动人。
“道别”咦!她要走了吗?
看出她眼中不解,扶苏苦涩一笑。“爷儿在城西给我买了幢宅子,另外给了城外几亩田和一笔银子,他说有这些我就不愁吃穿了。”
有田、有屋、有积蓄,她该知足他替她安排好后路,而非弃之不顾。
“什么?!他要赶你走,你们不是他不能这么做,在这个朝代,女人失贞于男子,就得终生跟着他,你”想到她接下来可能的处境,夏弄潮于心不忍。
这时代的女人受着严苛道德所约束,名节比命还重要,一旦贞操被夺,世俗眼光将容不下她们。
“难道你愿意接纳我与你共事一夫?”她不想尖酸嘲讽,但却忍不住。
那一身湖水绿糯裙,绣花粉鞋,原本应该是她的,她才是爷儿身边的解语花,永不凋零的牡丹,可是如今这个女人却占据了那个男人的心,得到他所有宠爱。
不该怨、不该恨的,她早就知道自已的爱得不到回报,只是当真有这么一天时,她才明白无怨无悔全是骗人的,她嫉妒、怨恨,不甘心将心爱男予拱手让人。
但是那又如何,他要的始终不是她。
“这”她哑口。
“我口快了,请你见谅,其实你不用愧疚,就算不是你,他也不会留我在他身边一辈子,他迟早要娶妻生子。”她屈身一幅,请求宽恕。
“喝杯茶再聊吧,别杆在门口吹风。”见她并无恶意,夏弄潮宽心迎她入屋。
就冲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她怎能不内疚,若非自已的出现,待在牟府多年的扶苏哪会被送走。
事实上,她本来还希望那个男人别选走扶苏的,这样若有一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那个男人便有人陪伴,不致因她的离去而孤寂一生,她不过是短暂借走别人的幸福。
但那个可恶的家伙大概看出她的想法,加快将扶苏遣往他处的动作,好让她心有牵挂,无法洒脱离开。
“见了你如玉娇颜、灵眸慧黔,我才了解他爱上你什么,你有我所没有的剔透清灵,宛若不染纤尘的雪中白梅,我败得心服口服。”她轻叹,眉宇暗然。
“别这么说,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你温柔似水,不像我老惹得他爆跳如雷,再三扬言要拧断我的脖子。”她说得令她羞愧,在她眼里,柔美娇弱的扶苏才称得上美人,顾盼生姿,我见犹怜。
扶苏眼露羡慕。“真好,爷儿在我面前向来只有一种表情,情绪鲜少外露,对所有事摸然以视。”
哪里好,她宁可他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像以前一样严唆冷厉,别一见到她就笑得如桃花开,让她一颗心评评乱跳,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埋怨正是扶苏的渴求,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夏弄潮不晓得有多少人渴望取代她,成为牟静言的娇宠。
“对了,我来此是有件要紧的事,物归原主。”扶苏从怀里取出一物。
“物归原主?”什么东西,还用锦袋装着。夏弄潮接过锦袋时,不慎让上头的珠花刺了下,皱眉低呼。“小心点,我刚才也不小心被刺了下。”扶苏葱指一伸,打开夏弄潮手中那块包着珍贵物品的红绸。
“这是你急于取回之物吧!”
“咦!手环?!”夏弄潮惊讶地睁大眼,急忙拿起细细查看。
“它对你很重要?”她眼神闪了下。
没察觉扶苏的异样,她欣喜地直点头“是呀!”
“听说你要“回家”就全靠它?”她问得很轻,特意强调“回家”两字。
“没错,少了它还真回不了家”她突然惊觉自己说多了,连扮转移话题。“你从哪得来的,它不是在大夫人手中?”
李华阳相当固执,不管威胁利诱、软硬兼施,说什么也不肯归还,硬是一口咬定那是她娘家之物。
她垂目。“我收拾好行李,原本想向大夫人辞行,可是一到凝香园就听到她与爷儿的争吵声,爷儿走后,她便怒气冲冲扔出一物,说是宁愿丢进井里也不给他,我便是在井边拾得。”
扶苏在说谎。
实情是李华阳招了她去,亲手把装着银环的锦袋放到她手心,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堆话,欲藉她之手将手环还给原主人,其中有段话蛊惑了仍心存冀望的扶苏,那便是夏弄潮千里寻来就为此物,一旦得手便会离开。
离开。
就是这两个字让她起了心思,心想只要夏弄潮不在。爷儿说不定会改变心意让自已留下,甚至让她顶替夏弄潮披上嫁衣。
带着私心,她前来谋求最后机会。
“原来是这样呀,我真要谢谢你了。”小豆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夏弄潮只想到错置时空的蓝雁行,浑然忘却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那你什么时候走?”扶苏心底雀跃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什么时”她忽地一顿,眼露孤疑地一睨眼前女子。她觉得,扶苏语气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似在催促她快点离开。
“怎么了,你不确定何时要走?”扶苏口气有些急了。
“你不是来跟我道别吗?我走不走应该和你没关系,倒是你几时起程,我们还能为你力个钱别宴。”走了也好,省得她触景伤情。
“我才不走,该走的人是你”夏弄潮那句“我们”像是一个引信,向来温婉柔顺的扶苏突然被激怒,脸色变得难看,素手拍桌子站直身。
但是她才一站起,身形随即不受控制的摇晃,宛若喝醉酒般地站不稳,双手必须撑着桌子才不致跌跤。
“哎呀!你的嘴唇怎么全黑了?!”夏弄潮放下手中的银环,赶忙上前一扶。
“我我中毒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柔白竟成炭黑。
“中毒?”看她的迹象的确与毒脱不了关系。
“救、救我,我不不想死”扶苏捂着唇,感觉有股腥臭直冲喉头。
“你等等,我马上找人救你。”救人如救火,夏弄潮急往外奔,大声叫喊。
“快来人呀!有人中毒了,快来救救她”
但很快她便觉得不对劲,一个晕眩,整个人不支例地,意识完全远离前,她转头看向那个缀着珠花的锦袋。上面淬了毒,她和扶苏都中毒了,而她因为心急加上疾走,毒素蔓延得更快
静范是当家的居所,屋里又住着主子疼若珍宝的未来夫人,众人闻声不敢轻忽,赶紧放下手边的活跑来,还有人急忙赶到前厅通报。
得知消息的牟静言二话不说丢下手边事,脚步飞快的赶回主屋。
跨过门槛,他大步上前,见到他到来的扶苏喜出望外,以为她终于盼得他一丝情意,欣喜万分地趋前朝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谁知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向众人围住的小圈圈,只见那个总是集笑如花的小女人倒在正中央,口中不断溢出黑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推开手足无措的下人,牟静言狂吼地抱起已经昏迷的人儿。
“不知道,夫人之前还好好的,我们一进来她就例地了”众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千什么?快去请大夫,把全城最好的大夫给我请来—”他惊惧大吼。“是!小的立刻就去。”城北的赵神医,他一定有办法救人。
下人急忙地奔出门口,不敢有半步退疑。
“爷儿扶苏在这里,你回头看看我爷儿”
扶苏吃力地在地上爬行,伸长藕臂只想引起心爱男子的关注,但是她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心乱如麻的牟静言此刻满心都是夏弄潮,根本没注意到她。
看着他的背影,她两眼渐渐模糊,一滴清泪由眼角滚落。
“什么叫毒素伤及肺腑,救不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再贵的药材都行,给我救回她,不准你说没办法!”
黑血像墨汁,泪泪从失去血色的唇辫流出,让床上的人儿红润的梨腮转为灰白。
她快死了,不用大夫明言,大家都看得出来,默默地感慨红颜多薄命,喜事变丧事。只有一个人不死心,狂霸地紧抓着赵神医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担碎他的手骨。
目警尽裂的牟静言衣不解带地守在床榻旁近三日夜,不吃不喝未曾阅眼,任由青须杂生,两颊略微曰陷,神色憔悴完全不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无法接受心爱女子濒死的事实,更无法原谅在自己全心的守护下,居然还让她遭人暗算,命若悬丝。
“我尽力了,二爷,请节哀顺变,夫人她最多只能再拖上一天。”阎罗王执意收人,他无能为力。
“不,一定有法子救她,你再想一想,她不会有事,不可以有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救她,求你”他什么都能抛弃,唯有她,割合不了,失去她,比从他心头创去一块肉还痛。
牟静言此话一出,骇动在场所有人,难以置信向来冷摸寡情的他竟然为了一名女子如此低声下气。
赵神医也动容,但终究只能摇头说不是他不救,而是他救不了。
“是你,你竟敢下毒害她,你以为我会一再纵容你行凶吗?你这恶毒的女人!”若是潮儿活不了,她也得陪葬。
被他狠狠掐住脖子,快要喘不过气的李华阳脸色涨红,挣扎着喊冤“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真当我瞎了吗?你把毒淬在锦袋的珠花上,把锦袋交给扶苏送到静苑,只要不小心被已经被你磨利一角的珠花刺伤,毒便会顺着血液流向心肺。”一石二鸟的毒计,一口气除去两名眼中打。
“你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的女人争风吃醋,害人害己,你怪到我头上未免太没天理。”她死不承认,看他怎么安她罪名。
“你就认定死无对证,我就揪不出你的把柄?李华阳,你太高估自已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痛代价。
扶苏先碰触锦袋,加上身予骨又差,大夫尚未到府便已气绝身亡,如今停尸侧厅,由件作验尸再行入殓。
赵神医在锦袋的珠花上验出罕见的剧毒,若无解药,中毒者最迟三日必亡。
不过用红绸包着的手环倒未沽上毒,大概是李华阳怕误伤到能让她继续稳坐大夫人位置的“牟青阳””
毕竟她虽名为牟府长媳,却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要是膝下无子可依靠,她哪还有大声说话的余地。
“二弟,你掐得我脖子好疼,松松手好吗?咱们有、有话好好说”她快不行了,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