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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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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大夫的话,丁茉茉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她知道娘在操烦些什么,还不就是她的终身大事!

    娘总担心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深怕她下半辈子没有人可以依靠,这会儿又被田大庆那可恶的家伙给欺骗,才会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都怪她不好,虽然将“丁家马场”打理得有条有理,却没能让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想起刚才娘昏倒的那一幕,她心中余悸犹存,唯恐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也要离开她。

    见她一脸难过,老大夫开口安慰道:“丁姑娘也别太担心,夫人虽然身子骨弱,但若是悉心调养,别让她太烦心,会逐渐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瞥见床榻上的娘轻轻申吟了声,像是快醒来了,丁茉茉赶紧眨掉眼眶中的泪水,不想让娘看了难过。

    过了一会儿之后,卢秋雪缓缓睁开眼。

    当她看见女儿满脸焦虑地伫立在床边,不禁虚弱地轻叹口气。

    “茉茉,让你担心了唉,你平时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这会儿娘还给你添麻烦”

    丁茉茉赶紧摇头道:“娘快别这么说,女儿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唉怎么会不麻烦你这孩子从小就承担了比别人多的苦自从接掌马场之后更是劳心劳力的唉都是娘不好”卢秋雪满怀愧疚地虚弱轻叹。

    丁茉茉摇了摇头。“这怎么会跟娘有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都是因为娘当年的意外没法儿再生育害你从小就背负着那么重的担子都是娘拖累了你”“别说了,娘,这根本不是娘的错。我喜欢琴棋诗画,也喜欢射御书数,更爱马场的一切,倘若娘又生了个弟弟,说不定我还要不服气地同弟弟争呢!”

    听她这么说,卢秋雪唇边浮现一抹欣慰又感动的微笑。

    “好孩子娘知道这些话只是你说来安慰娘的”

    “才不是呢!娘别想太多了,还是多歇息吧!”丁茉茉劝道,她可没忘了刚才大夫说娘得多多休养才行。

    “是啊,夫人多歇息吧,赶紧把身子调养好,丁姑娘才不会担忧啊!”卢秋雪点了点头,闭上眼,很快又再度沉沉睡去。

    大夫转头对丁茉茉轻声道:“老夫会开好药方,记得要让夫人按时服药、好好静养,尽可能别再让她为任何事情担忧烦心了。”

    丁茉茉闻言心一阵刺痛,认真地点了点头。

    “多谢大夫提醒,我一定会多注意的。”

    丁茉茉送大夫出寝房后,就瞥见戚允扬在房外的回廊下,莫非从刚才她扶娘进房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儿?

    她的胸口升起了一丝暖意,只是对娘病情的担忧仍紧揪着她的心,让她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丁姑娘,那老夫先走了。”

    “多谢大夫。”

    大夫离开之后,戚允扬迈开步伐走了过来,一双黑眸关心地望着丁茉茉,就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眶甚至还微微泛红。

    “令堂的情况还好吗?”他担忧地问。

    尽管他惦挂着她娘的情况,可毕竟他只是一名外人,刚才不方便跟进寝房,只能在外头等候。

    丁茉茉的心情虽然凝重而纷乱,仍能看得出戚允扬是真的关心她娘的情况,但她实在不希望让他担心,毕竟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却不知道这样牵强的笑容看起来更令人心疼。

    “还好,刚才大夫说,只要好好静养,按时服药,身体就会逐渐好转了。”话虽如此,丁茉茉的心情却没法儿振作起来。

    只要一回想起刚才娘昏迷不醒的画面,她就浑身发冷,不禁忆起爹病逝时的情景,就怕当时经历的锥心痛楚又要再体会一遍。

    她既心痛又害怕,无助得想掉眼泪,可又不想要在人前崩溃,尤其是在戚允扬的面前,她不希望给他带来任何的困扰。

    “多谢戚公子的关心,我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扔下这句话之后,丁茉茉立即转身走开。

    她的步伐略显仓促,而且愈走愈急、愈走愈快,一路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一心想要快点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独自宣泄心中的情绪。

    戚允扬看出她的神情不太对劲,那勉强的笑容简直像哭一样,而那仓促零乱的步伐,泄漏了她不安无助的情绪。

    这样的她,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于是,他跟了过去,想要拦住她,想不到她却突然奔向她的坐骑“追月”翻身上马之后,立刻策马奔了出去。

    望着那抹身影,戚允扬的浓眉紧皱,毫不犹豫地从马厩里挑了另一匹马,也跟着跃上马背追出去,就怕她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骄阳下,狂风中“追月”疾如闪电地奔驰。

    马背上的丁茉茉紧抓着缰绳,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了。

    “追月”彷佛感受到主人激动的情绪,也不断地加快脚步,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前狂奔。

    苍劲的风不断地刮在丁茉茉的脸上,却怎么也吹不乾她颊边的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淌落。

    尽管她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要乐观、坚强一点,毕竟大夫都说了,娘只要好好地调养就会好转;然而,当年爹病逝的情景不断地浮现在脑海,狠狠揪住她的心,让她感到既害怕又无助。

    这么多年来,身为独生女的她,从小就明白自己肩负的担子是什么,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爹娘的面前表现出自信开朗的模样,即使心中有委屈,她也绝不表现出来,因为她不希望让爹娘感到难过。

    罢才娘提到自觉对不起她,其实她一直感觉得出娘的那份愧疚,而孝顺的她为了不让娘那么自责,因此总不断地提醒自己不仅要更加坚强、更加勇敢,更要表现出事事乐在其中的样子。

    不论她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多么伤人,她都绝不允许自己懦弱地掉泪。

    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或是麻烦,她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逼自己用更灿烂的笑容来面对一切。

    然而,她终究只是个平凡人,总有压抑不住那些委屈、伤心与无助的时候,而每当一察觉自己的情绪濒临失控,她就会躲到一个只有她知晓的秘密地方,此刻她就亟需躲到那儿去!

    “驾!追月,再快一些!”丁茉茉叱喝了声“追月”听懂了主子的话,极力狂奔。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她抵达了山林的深处,来到一棵长在山壁旁的参天巨木附近。

    这里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在巨大的树干与后头的山壁之间有个大缝隙,那里头宛如山洞一般,既宽敞又平坦,是她几年前无意间发现的。

    在这里,她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不必按捺自己的情绪,可以安心地发泄自己的难过与痛楚,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丁茉茉跳下马背,一奔进那片属于她的秘密天地后,就趴在枯草堆上,毫无顾忌地放声哭泣

    自从追出丁家之后,戚允扬一路尾随着丁茉茉。

    虽然他随意选中的坐骑比不上拥有千里脚程的“追月”但也算得上是一匹好马,加上他精湛的骑术,尽管没能追上前去拦住她,倒也还能一路尾随,不至于跟丢了人。

    然而进入山林之后,由于对地势不熟悉,不仅让他缓了下来,也很快地失去她的踪影。

    戚允扬屏住气息,专注地聆听林中的动静,却只听见阵阵鸟鸣,那让他不禁皱起浓眉。

    明明她策马奔进了林子里,怎么会听不见马蹄声呢?难道她停下来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之后的那个猜测,让戚允扬的心口一紧,更急着想快点找到她。

    他勉强按捺住焦灼的情绪,眯起黑眸仔细观察附近的泥地,不一会儿就察觉了一排马蹄印,那痕迹看起来像是刚踏过去不久。

    这个发现,让戚允扬精神为之一振。

    “该是那个方向吧!”

    他立刻策马追去,果然过不了多久,就远远地看见“追月”停在一棵参天巨木的附近,正悠哉地低头吃草。

    马在这里,但她人呢?

    戚允扬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丁茉茉的身影。

    他疑惑地策马来到“追月”旁边,翻身下马。

    “好马儿,你的主子呢?”他望着“追月”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脸。

    “追月”当然不可能开口回答,只轻甩了甩脑袋,用一双漂亮而无辜的大眼睛回望着他。

    戚允扬只好自己在附近四处察看,而他还没瞧见她的身影,就先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

    是她在哭?

    回想起昨日在马厩时,她也哭了,可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现在却是柔肠寸断似的哭泣,那悲伤的哭声让他的胸口蓦地揪紧。

    循着哭声,他很快地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大裂缝,走到洞口一看,就见她趴伏在乾草堆上,正伤心地哭着。

    他静静地伫立在洞口,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不想惊动到她,因为他知道她的情绪需要好好地宣泄。

    丁茉茉哭了很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闷雷声,这才回过头想看看天色,却不期然地看见了戚允扬。

    过度的惊愕让她没法儿做出任何反应,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直到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才匆忙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抬起手臂慌忙地抹了抹泪水,拚命地压抑住凌乱狼狈的情绪,又深吸口气之后,才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尽管情况相当尴尬,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弯起嘴角,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戚公子怎么来了?”

    戚允扬皱眉望着她,只见那双美眸哭得红肿,就连鼻头都泛红了,她却还要强迫自己挤出笑容。

    她怎么能如此的坚强?坚强到硬逼自己在人前压抑住一切真实的情绪。看着她脸上那丝勉强挤出的笑容,他只觉得难过,为她感到心酸。

    戚允扬迈开步伐走上前去,目光始终停驻在她的脸上。

    丁茉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直觉地退后,想与他保持一些距离,就是不希望他近得足以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泪痕;然而她才退了一步,他就蓦地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她惊愕地怔住,而他温暖的怀抱让她忽然又有股想哭的冲动。

    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住那股欲泪的酸楚,不想在他的面前崩溃失态。

    戚允扬从她紧绷僵硬的身躯,察觉出她又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想哭就哭,压抑什么?”戚允扬心疼不舍地低叹。

    “我我没有”

    丁茉茉虽是开口否认,但那哽咽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说服力,泪水甚至又再度在眼眶中打转。

    “昨日马厩里那个想哭就哭的真性情姑娘上哪儿去了?不只是喜极而泣可以哭,悲伤难过时更要哭呀!”戚允扬说道。

    “可是可是我”

    “放心,我不会笑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想哭就哭吧!我就在这儿陪你,就算哭湿了我的衣裳,我也不会怪你。”

    他温柔的拥抱、包容的语气,让丁茉茉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再度溃决。

    这么多年来,她想哭的时候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当初还没发现这里的时候,她只能躲在房里哭泣,甚至还得蒙着被子,就怕被人听见。

    后来虽有这个秘密地方,但是没人陪伴、没人理解,更没人能听她倾诉,总让她倍感孤单。

    从来就没有一副温暖宽阔的胸膛,让她可以像港湾一样安心地倚靠歇息,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而这会儿他却

    丁茉茉闭上了眼,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他温柔的陪伴让她在感动之余,情绪也变得异常脆弱。

    她的泪水掉个不停,宛如一场滂沱大雨,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情绪一股脑儿全化为泪水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戚允扬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静静地陪着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胸前的衣襟真的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丁茉茉哭了许久许久,而大哭一场让她脑袋发晕、浑身乏力,不知不觉地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戚允扬察觉怀中人儿的哭声停止,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低头一看,就见她睡着了,美丽的脸蛋上泪痕斑斑,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疼极了。

    他怜惜地轻叹了声,情不自禁地倾身,吻去她颊上未干的泪痕。

    一股想要好好保护、疼爱她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真的不希望再让她独自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辛苦了。

    睡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丁茉茉从睡梦中醒来。

    她幽幽地睁开眼,立刻对上一张写满关怀的俊脸。

    “你醒了?”戚允扬问。

    醒?她睡了?

    罢苏醒的丁茉茉,眨了眨惺忪的眸子,意识仍迷迷糊糊的,但是下一刻她蓦地瞪大了眼,立刻想起了一切。

    一想到自己竟像个孩子似的,不仅在戚允扬的怀里大哭,甚至还哭到睡着了,她的双颊就立刻烧红发烫。

    “我我我刚才”她结结巴巴了老半天,却找不出藉口可以替自己刚才丢脸的举动辩解。

    知道她感到尴尬,戚允扬体贴地没有多提刚才的事。

    “要不要喝点水?”他关心地问。

    罢才趁着她沉睡时,他先取下“追月”马鞍旁的囊袋,到附近的山涧盛了些干净的水过来,心想她刚才哭了这么久,该感到口干舌燥才是。

    “好,谢谢。”丁茉茉确实感到口渴。

    她接过水囊袋,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水,却因为喝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呛到,当场咳个不停。

    戚允扬赶紧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好点儿了吗?”他关心地问。

    丁茉茉脸红地点点头,对自己的笨拙懊恼极了。

    “还渴吗?要不要再喝点?”

    “够了,谢谢。”

    丁茉茉摇了摇头,想到刚才她在他的怀里大哭,仍感到相当尴尬。

    “那个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找到这儿的?”

    “说起来,还要请你见谅。”

    “呃?”丁茉茉不解地望着他。

    戚允扬解释道:“刚才我看你的神色不太对劲,又见你骑着马儿奔出门,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未经你的同意,就擅自从马厩里骑了匹马追过来。”

    听了他的话,一种被关心的感觉,让丁茉茉的心底彷佛被煨了一股暖。

    她弯起嘴角,由衷地称赞道:“能以其他的马儿追上我坐骑追月的脚程,戚公子的骑术果然相当精湛。”

    “不,其实进入山林之后,我本来是追丢了,又多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里来。倘若不是看见追月在外头,我恐怕也不会发现这里。”

    “原来如此。”一想到被他发现自己躲在这个大裂缝里头哭泣,丁茉茉就感到难为情极了。

    仔细想想,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天大的灾难,娘的病也不是没法儿调养好,可她却哭得像是天塌下来似的,实在丢人哪!

    都怪她总是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结果那些情绪累积久了,在同时间一起爆发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田大庆的事情真要谢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丁茉茉真心答谢。

    戚允扬摇头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忙,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听他提起救命之恩,丁茉茉的脑中不禁浮现那日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情景,那画面回想起来仍令她心惊不已。

    “那日,戚公子究竟为什么会负伤倒在林子里?”她忍不住脱口问道,但很快地补了句。“倘若戚公子不想说的话,千万别勉强,没关系的。”

    她的体贴让戚允扬感动不已,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在,而他也即将回山庄去处理一切,因此也没必要再继续瞒着她了。

    “你知道啸云山庄吗?”他问。

    丁茉茉点了点头,说道:“是知道,但也仅止于听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