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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傻傻看着男子,他回首说:“你家人在找你,沿路一直问!”
家人?舅舅吗?她循他目光看过去,眯眼看着那人,待看清那人时,她呆若木鸡。直到那人看见她,大喊一声她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在找你?”男子又问。
“嗯,是找我。”她点了下头,目光挪过去,就见那人涉水大步走来,黄水滚滚,她只看得见他上身浅色衣物已湿透,黏着他身体。
“玥心!你站那别动!等我过去!”苏钰唐真怕她走进来,又大喊了声。
感觉脚下有什么物品不断擦过腿肚,大概是垃圾之类的,水的阻力和冲刷的力道让他几度差点失衡,他稳了稳身子,才再度抬腿往她走去。
一走到她面前,展臂紧紧搂住她,满是两水的脸庞埋在她肩窝。“玥心,你去哪了?吓死我了你我上去你家,按门铃没人应,拍门也没见你出来,我打过你手、手机,没人接,水这么急,雨又这么大,你视、视力不好,要是你在外头真出什么事,怎么办啊”他身子抖着,语声惶恐,几度结巴,她有几秒钟的失神。
“就是去买东西。”开口时,才听见自己哽着嗓,语音颤着。
他松手,湿漉漉的脸庞满是紧张,一双长眸在她身上绕了又绕,双掌在她肩上、臂上触碰,甚至弯身去摸她脚。“你有没有什么事?嗯?有没有撞到什么?”
她没说话,突觉眼角滑落什么,不是冰凉雨水,是温热的液体。看他黑发贴着头皮,额前湿发不断淌落雨水,她空着的那手去摸他脸,说:“我要回家。”
“暂时没办法,不让人进去了。”他转身指着橡皮艇,说:“刚才也不让我留在那边,因为水很急,我带你去我车上,也许先找个旅馆待一下,雨停了应该水就会慢慢退,我再带你回来。”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中袋子,抱在怀间,另一手紧拉她手腕。
“我车停在路的那一头,这里有路可以过去吗?”他看着她身后的十字路口。
“可以。这边绕过去可以通到那一头。”她乖乖地任他牵着走出淹水区。
他手握得很紧,像是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一样,她跟在后头,看着他后脑发梢滴滴答答的。她一直盯着他背影,脸上湿湿热热,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直到他把她推进副驾驶座,自己也上车后,车门一关,才听见他粗喘的呼息声。他是找得多急呢?
“来,先用面纸擦一擦,委屈一点,等等找个地方冲澡换下衣服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他手一伸,拿来整个面纸盒塞到她手中,然后两手就去解她下巴的绳结,为她拉下雨帽。“你头发也湿了,这种雨穿雨衣也湿,不穿也湿,真伤脑筋。”说完还笑了声。
他湿答答的面庞在眼前晃动,丰唇一掀一合说不停,在她下巴的手指也是湿淋淋的,她突然问了句:“你干嘛要来?你神经病啊你!”
苏钰唐僵在那,丰唇掀了掀,勉强挤出声音:“我知道你不高兴见到我,但是到处都在淹水,我怕你——”
“苏钰唐你浑蛋!你那样泡在水里要是被水冲走怎么办?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笨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你逞什么英雄!还是你在耍苦肉计?你需要这样吗、需要吗?我、我看你差点跌到水里,心脏都快停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欺负我、你又欺负我!”她语声激动,拍着他胸膛,指控他一条又一条罪证。
看他涉水,几度还像是被水面下的什么差点给绊倒的画面时,她几乎停止心跳,那瞬间想的不是他曾经如何欺瞒她、曾经让她多伤心、她不愿再与他有何往来等等,而是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要她怎么办?她这才知道即使这个男人那样骗过她,她还是无法不爱他呀!那已是入骨的情感,如何割舍得掉?
听她质问他为何要来时,感觉自己像灰烬,原还有星火可燎原,却被她一把水扑灭了,死寂的感觉让他凉透心扉,可她现下这番话,又让他重生希望。她是在担心他吗?她对他不是没感情的对吗?苏钰唐狂喜,一把拥住她。
“玥心、玥心”他吻她湿湿的脸,她却脸容一转,主动贴上他的唇,两手搂住他颈背,疯了似的吻他。他的拥抱、他唇舌的味道,这么让她想念啊。
离开她唇时,听见她说:“你这么笨干嘛啦”
他笑了声。“没事了,乖。我先找地方让你洗澡,穿湿衣服会感冒。”
他找了家汽车旅馆,冲过澡后,换上房里的浴袍,将两人衣物交给服务生送洗。他掩门转身时,见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
“衣服三小时以内会送过来,我们等一等,也许拿到衣服时,雨也停了。”苏钰唐走到她身侧,跟她一样看着外面不停歇的雨水。
“不知道我家那边怎么样了”她额抵着窗,喃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侧首问他:“你诊所有影响吗?”
“昨天淹了一小段时间,不过水一下就退了,一楼地板灌了些泥水进来,其它没什么影响。”
“今天情况呢?”高雄今天停班课,想来雨势还是很惊人的吧。
“我出门时还好,就是雨大。”
“怎么”童玥心转过脸,睫毛微闪。“怎么就跑上来了?”想起稍早前他涉水那画面,仍心有余悸。
“你一个人,怎么想都不放心。”他侧过脸,垂眸对上她的眼。
他长眸深邃,这样定在她脸上,她被看得心口突突跳,随口道:“也许诊所现在淹大水了,你不担心吗?”
苏钰唐想了想,轻轻拥住她。“我当然担心。但是你在这里。”
她阖起眼,嗅他身上沐浴后的清新气味,眼眸流转间,不经意间看见他锁骨闪着光。印象中除了手表,他没戴饰品的,好奇心使然,抬手去拉,那熟悉的弯月坠子入眼时,她愣了几秒钟,眼眶微有热意。
“你用苦肉计阿?故意戴这个在身上,想让我心软是不是?”拉出链子,才发现连她归还的戒指也被他系在链子上。
“不是。就是想要保留什么你留下的痕迹。想了想这是你戴过的,我戴在身上会有一种你还在身边的感觉。”他苦笑一声,又说:“我总不能把你睡过的床背在身上,或是抱着你用过的枕头出门啊。”
回想稍早前他在那湍急水流里急着寻她的模样,鼻腔一呛,微哑着嗓音说:“骚包,还戴项链。”
他轻笑出声,摸她短短的发梢。
“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的骚包。”
他呆了几秒,用力抱紧她。他想,这样就够了,这刻她愿意让他亲近至此,他已满足。
雨暂歇时,童玥心打了电话给一楼早餐店老板娘,说是水比较退了,但踏进住处,她还是傻眼。
住处浸了水,倒不是从楼下淹上来,是从阳台淹进屋的。她怎么样也没想到会从阳台漫进来,庆幸水不深,约到脚踝,但除水打扫的工作仍旧免不了了。
她换了短裤,开始整理,苏钰唐也拉起裤管,帮忙扫水,扫把挥过电视柜下时,透过底层玻璃门看见里头的东西像是湿了。
伴下扫把,他弯身打开玻璃门,才发现是相本。他拿出里头的相簿,喊了声:“玥心,相簿泡水了。”
在另一头的童玥心扔下扫把,两手随意在衣上擦了擦,靠了过来。“啊,湿掉了!”打开相本,抽出一张张照片,摊在桌面上和沙发上。“我去拿吹风机。”
苏钰唐应了声,目光盯着手中照片。她小时候还真的胖过,真不可思议。
“看什么?”见他盯着照片瞧,拿着吹风机的她凑进他身边。
“你以前这么圆?”他指着照片中的她。
“是呀,像只小白猪。”
“这几岁?”他指着另一张,她骑着三轮车,戴个草帽,超可爱。
“虚岁应该是三岁吧?我也不知道几岁,没印象了啦。”
“怎么不和同学坐近一点?”他看的是她幼儿园的毕业照,她坐在第一排最右边,和左边同学隔了点距离,相较其他紧紧相偎的同学,她显得突兀了些。
“这个我记得。那个同学不喜欢我,偏偏老师把我们排在一起,她就靠过去另一边呀,你看她的手是紧紧拉着她左边那个。”
苏钰唐想了想,像是怕她难过似的,轻轻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兔子人呀。就是一起玩时,她来推我,说我长得好奇怪,还说我是兔子人。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另一个女同学画了张图,上面有蝴蝶人、苹果人、还有兔子人,兔子人旁边还画了箭头,写上我的名字,所以从那之后开始,同学都不大喜欢我,看到我就叫我兔子人。”
他皱眉。“什么是兔子人?”
“就是小朋友把一些动物或是任何东西画上五官,还有四肢呀。像兔子人就是画了兔子脸,但是是人的身体,蝴蝶人就是一只蝴蝶,下面也是人的身体,因为我皮肤和虹膜的关系,很多同学都说我像兔子,然后就变兔子人了。”
“你那时候很难过吗?”
“当然难过。小时候常常被笑的,还被人扔过石头。小学时,坐我后面的男生有一次还故意拿黑色水彩往我头发倒,我好生气欸。”
“这么恶劣?”他难以想象当时的她被淋了水彩时,周遭有多少同学在看她笑话。他拥住她,道:“如果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童玥心推了推他,笑得俏皮。“干嘛?想要加入欺负我的团体?”
“不是。如果那时就认识你,也许可以保护你。”
他神色认真,她却软软笑道:“你大我八岁呢,我大班时你都国中了,怎么保护?而且国中的年纪才是更奇怪,你说幼儿园、小学生,他们不懂,无心的伤害倒还能原谅,可是国中的年纪明明知道什么是白化症了,却还是有人故意要欺负我,那才真的可恶。”
“国中还有人欺负你?”
她看他一眼,忽然哼一声。“前阵子才有个大我八岁的男人欺负我而已,还是个医生,院长大人呢,怎么国中会没人欺负我。”
他面上泛起不自在的潮红,却是任着她暗讽。
见他神色带着歉意,她抿抿嘴,勾住他手肘,说:“我曾经在午睡时被偷偷剪过头发,也有同学把我的放大镜拿去丢,还有一次几个同学就故意在我面前讨论,说什么听说白子全身都白的,另一个同学就接话“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是白的”她面颊渲开薄红,咬咬唇,又说:“有一阵子我故意拔头发,想要把它们拔光光,妈妈劝不听,后来一次我又拔头发,她哭了我才不再拔的。”
苏钰唐长臂一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么自虐做什么?”
“没有嘛,那时就觉得上天真不公平,我很努力要融入大家,为什么还是有人讨厌我。我这种病又不会传染,为什么看到我要像看到鬼一样?我其实很自卑的,但我很努力帮自己建立自信,以为这样可以掩饰自卑,我也很努力用笑容面对那些恶意的嘲弄,可还是无法让那些人喜欢我。曾经呀,我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还故意学他们说话、迎合他们喜好、甚至为了讨好,还帮他们写作业。”
他低眸,见她眼圈红着,试图转移她情绪,轻松的口气:“那我来猜猜,你会讲黄色笑话就是那时学的?”国中时期对男女关系最好奇,他于是这么猜测。
闻言,她先是胀红了脸,才吞吞吐吐地说:“对对啦。有一阵子很想要和同学一起聊天,但怕他们讨厌我,所以他们一群人在讲,我就凑过去听,还要故意笑得很开心,这样才是和大家同一挂啊。”
苏钰唐笑了一声,问:“那你学了什么?”
她转转眼珠,说:“就笑话嘛。”
“说来听听看。”
“不要。”
“你可以说给你们团员听,怎么就不能说给我听?”
“不是那样啦!是一次我们在国父纪念馆户外演出时,我国中音乐老师正巧是听众,她一眼就认出我啊。后来她说要请我吃饭,然后也一并请了其他团员。老师就说她记得我很会讲黄色笑话,大家一听,就起哄说要听我讲,我就就说了几个。”她脸蛋通红,又补充:“虽然说我们身体上都有缺陷,可是我们过的生活和大家都一样,好奇心也是一样的,也喜欢说笑嘛。”
“很好啊,这样过生活很好。我只是想,你老说我是欧吉桑,你说几个来听听,我看看和我那年代的笑话有没有不同。”
她脸蛋红扑扑的。“黄色笑话说来说去不就都那样而已。”
“哪样?”他低着眼看她,一手还捏着她下巴,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姿态。
“就唉呀,就是小明嘛,他热恋一个性感女郎,很想跟女郎求婚呀,可是他身体有部份不健全,所以不敢开口。有一天晚上,小明带着女郎来到一个阴暗的地方,他把他那个放在女郎手里,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女郎说对不起,我不抽烟。”
苏钰唐愣了几秒钟,嗤一声,笑出来,他长眸灿亮,很是愉快的模样,她盯着他笑,想着原来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说黄色笑话也是一种爱情。
后来的某天晚上,她在床上被他撩拨得喘息不已,柔软的手心情不自禁一路下滑,触碰到他的硬挺时,忽然想起那日他听到那个笑话时的表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身上男人愣了下,一张俊脸因她的碰触而泛出薄红,他忍着那快慰感,略显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没啦。”她眨眨羽睫,他彷若瞧见雪花点点,他发现他爱死了她的白睫毛,俯唇便又是一番极致缠绵。
她喘吁吁,被他填满的感觉又酸又软又麻。
她才不要告诉他,幸好她不抽烟,也幸好他的不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