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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二天傍晚,升平大长公主去世的噩耗就传来了。
这位倔强的公主硬是撑着病体,亲自安排了女儿的出嫁事宜,在得知女儿被夫家认可的消息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因为升平大长公主的婚姻状况特殊,再加上皇帝玄昱对他这位姑母印象还不错,就应允了升平大长公主去世盖王缶贝前最后一项要求:由礼部主持她的葬礼,不许顾家人插手。
升平大长公主不肯作为顾家的儿媳妇葬入顾家祖坟,而是要求作为“归门女”回葬到皇陵。在皇室传统里,是允许独身皇子或者皇女入葬的,可以为他们在主陵旁边开辟单独的小墓穴。
顾惜恩得到报丧信时,小脸立刻惨白,木然了许久。
当原平之抱住她时,她才像突然醒悟过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她已经无法自制,为她换衣备礼的事都由原平之一手操持,而等夫妻俩匆匆赶回公主府,顾惜恩见到母亲的遗容,顿时浑身冰冷,头晕脑旋,跪下还未磕头,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就算在昏厥中,她依然在泪流不止。
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疼她、为她着想不求回报的人,就这样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顾惜恩在昏厥中哀哭,在哀哭中不愿清醒,她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恶梦。
原平之原本打算一直陪伴在小妻子身边,他实在担心她,顾惜恩自幼由升平大长公主亲自抚养大,母女俩相依为命,感情比普通母女更要深上几分,母亲突然离世,一定是椎心刺骨之痛,他希望自己能陪在小妻子的身边,最起码可以为她提供哭泣时依靠的肩膀。
可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讨厌的人会做些令人讨厌的事。
瞧,顾家的人就不请自来了。
按照道理,升平大长公主是顾景宏的妻子,是顾家的儿媳妇,也是顾景法两个庶子顾惜贤和顾惜良的嫡母,她的丧事自然应该由顾家父子主持,但是大长公主不愿意。
顾景宏带着顾惜贤和顾惜良前来,是让顾惜贤和顾惜良来做“孝子”为他们的嫡母哭灵、守灵与送葬。
礼部负责升平大长公主葬礼的官员却得了皇帝玄昱的吩咐,不许顾家父子插手,他们来吊唁可以,但是插手礼仪就免了。
于是顾家父子和礼部官员发生了争执,最后没办法,他们找到了公主唯一的女儿、女婿这里。
顾惜恩还在昏迷着,原平之知道顾家人到来的消息后,脸色很是难看。
他缓缓把顾惜恩扶到灵前靠墙的草席上安置好,让她的大丫鬟秋水、秋月贴身照顾着,然后才转身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到了灵棚外。
原平之冷冷扫了眼顾家三父子,顾景宏身形高瘦,年轻时想必也曾经英俊风流,否则不会得到一位公主的青睐,可惜此时他却有些驼背,额头上有着深深的皱纹,眉宇间一副抑郁难消的样子,似乎这些年他在顾家过得也并不怎么顺心如意。
其实想想也知道,因为升平大长公主的原因,顾家惹恼了皇帝,虽然没有治他们藐视皇族的罪,但是顾景宏已被勒令赋闲在家,连个闲散官职也没有,身上只剩下继承自先辈的爵位。
但是顾家的爵位并非世袭,而是降一等继承,并且三代而斩,顾景宏是最后一辈,他的儿子已经没有爵位可继承,所以他的两个庶子前途更是黯淡,官场中没有人愿意提拔他们。
大概顾景宏自己也不会想到,年轻时他和升平大长公主那样恩爱,曾被誉为皇室夫妻的千古楷模,曾被多少豪门世家的贵妇千金欣羡,为什么后来却变成了这样?
顾景宏总是不相信升平大长公主会真的这样绝情,总以为会慢慢等到她气消,他甚至也曾动过“留子去母”的念头,把他的两个庶子过继到升平大长公主的名下,当做嫡子抚养,然后把两个小妾远远发卖出去。
可是公主不同意,她鄙夷地唾弃他:别自欺欺人!
背叛她偷偷生了儿子,却还要让她来亲自抚养,占据她公主嫡子的名分,享受皇亲国戚的待遇,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好事”吗?
顾家人未免也太会打算盘!
她堂堂公主从来就不是三从四德的小熬人,任凭男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
她说,恩断,情绝。
她到死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她死了也要回葬到娘家,回到皇陵,不肯进入顾家的祖坟,不肯与他将来合葬。
她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人家说不见棺材不落泪,顾景宏此时才感到深深的绝望与伤心,他此时才真的意识到他再也等不到她气消了,她与他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他带着两个儿子前来帮忙,是真心的,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嫡妻没有孝子送葬,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他向礼部官员与原平之诉说了自己的心愿。
原平之看了他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庶子一眼,冷笑道:“真要当孝子,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当?人死了倒要尽孝了?为的什么?图的什么?别尽惹人笑话了!”
人们都知道丧礼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孝子,孝子手持丧棍,扛引魂幡,抬棺时要负责摔盆,此盆乃灵前祭奠烧纸用的瓦盆,起葬时摔碎,作为亡者阴间用的饭锅。没有孝子摔盆,亡者魂归阴间之后就没有饭吃,没有供奉的锅碗,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而为了突出孝子的重要性,但凡担起“孝子”角色的亲属,律法明文规定他们都拥有继承死者遗产的权利。
这一点,对于某些生者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对于顾家父子三人来说,或许就是如此。
顾家这些年收入少,开销却还维持以前的奢靡,自然是坐吃山空,每况愈下。身为先帝的么妹,当今皇帝的姑母,升平大长公主的身家可想而知,必然极为丰厚。
“你说什么呢?”顾惜贤脸皮涨得通红,说:“我和弟弟一番孝心,哪里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人在做,天在看,心里有没有鬼自己最清楚!”原平之冷笑,说:“你们不必担心岳母身后无人送葬,她有孝女惜恩,也有孝子原平之。”
“夫君!”恰好醒过来的顾惜恩听到原平之这句话,顿时大惊,不顾自己的父亲与庶兄弟,上前拉住原平之的手,仰起苍白的小脸看着他,说:“夫君,不可!不可!”
如今礼仪规矩都非常森严,根本没有女婿为岳母摔盆的道理,只有入赘的上门女婿才有这个责任,但上门女婿是极为丢人的,人们说起来都是背宗忘祖的,满脸瞧不起。
何况,原平之不是入赘女婿,他家里还有亲生父母健在,他如果为岳母做了孝子,又置自己的亲生父母于何地?
所以,顾惜恩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虽然她年纪还小,却懂得这道理,她泪眼汪汪地对原平之说:“夫君,不要,我很感恩,可是不能让你这么做,不然我再也无颜回原府,无颜去见公婆。我去求皇帝表哥,让他特开恩旨,让我亲自为母亲送葬!”
“胡闹!”顾景宏顿时不允了,说:“胡闹!你母亲不顾体统,连你也被教育得这么离经叛道,自古及今,哪里有出嫁女摔盆送葬的?”
女儿是什么?
人们都说女儿是赔钱的货,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没有资格为父母摔盆送葬,所以世人皆轻女重男。
“你——”顾惜恩突然发狠,双眼通红地怒视着顾景法,似乎气极怒极,可是自幼的教养让她不会像乡野村妇那样痛快破口大骂,她咬了咬牙,努力稳住自己因为悲哀与愤怒而颤抖的小身子,语气冰寒地说道:“父亲,不知道你所说的体统是什么?你所说的经与道又是什么?天地分阴阳,人间分男女,难道孝心也要分阴阳男女?我只知道我是母亲生、母亲养的,我为她尽孝天经地义,为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如果这就是违背体统,就是离经叛道,那我宁愿不要体统,宁愿离经叛道!言尽于此,母亲留下的遗嘱,不想看到顾家的任何男丁。父亲,请你们回去吧!”
“你、你、你!”顾景宏手指颤抖地指着顾惜恩,被气得脸膛血红,恨不得甩这个忤逆女几个耳光。
顾惜恩却不理他,转身回了灵棚,同时吩咐公主府的大管家去求皇帝下特旨,允许她为母亲送葬。
原平之看着妻子倔强的瘦小背影,紧紧抿了抿唇。
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让他如此心疼,让他想去狠狠地抱住她、好好地怜惜?
按照大长公主的遗嘱,丧礼从简,只停灵七日,七日后,升平大长公主的棺椁落葬在景国玄氏皇陵一个偏僻的墓穴里,她唯一的女儿为她摔盆,尽了“孝子”之孝道。
此次葬礼之后,小小的顾惜恩顿时与升平大长公主齐名,人们尽皆传言孤傲执拗的公主生养了一个更加离经叛道的女儿,硬是以女儿之身强抢了儿子该尽的职责,阴阳错位,牝鸡司晨,荒谬至极。
原平之对种种流言不屑一顾,对于别人给他的同情目光更是一笑置之,反问道:“纨裤子娶离经叛道女,可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半月后。
原府,藤萝馆,外书房。
已是仲春,天气越发温暖起来,万里晴空上一轮旭日将人间照耀得暖洋洋的,草儿返青,嫩叶发芽,鸟儿在欢快地鸣唱。
藤萝馆里的主要花草自然就是紫藤萝,由专门的花匠用竹竿为紫藤萝搭建了棚架子,在廊檐下、小径旁、花墙上,到处都是攀援而生的紫藤萝。现在这些紫藤萝已经长了花苞,再过不久,就可以看到如烟如雾如雨如瀑的紫藤萝花海,那将是原府最为绚烂迷离的春日一景。
原平之自幼钟爱紫色,小时候就最爱用紫藤萝花样绣制的各种物品,比如荷包、香囊、扇袋,自然他的衣服上也少不了藤萝缠枝纹样。
紫色虽然华贵、神秘,却非常挑人,并非人人都能穿戴都会好看,大多数人穿了只会显得暮沉呆板、老气横秋,可是原平之却不然,不管他穿戴哪一种紫色,都只会越发衬托出他的华丽优雅、挺拔俊美,似乎他天生就适合这样的朱紫色,贵气袭人。
皇帝玄昱就曾经这样赞叹原四公子:“满朝朱紫贵,唯见原四郎。”
只是此时华贵的原四公子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瞇着双眼,没精打彩地望着窗外的紫藤萝花架。
书童银子将他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又换了杯热茶,目光在原平之身上绕了几圈,试探地问道:“少爷在烦恼什么?”
原平之看了他一眼,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烦恼了?”
银子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转头征询蜷缩在书房角落里闲到发慌的侍卫邵五,问:“邵大哥,你说少爷是不是有烦恼?”
邵五是皇帝玄昱指派给原平之的暗卫,但是原平之认为自己无官无职,与别人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根本不会有敌人招惹他,哪里用得到暗卫?原府自家的侍卫就已经够了,偏偏玄昱要多事。
有个虽然风流花心却像狐狸一样狡猾奸诈的父亲,有个大度好强却事事妥协的母亲,有个近乎十全十美的长兄,有个英勇善战的二哥,有个一肚子精明的三哥,再加上一个特别爱管他、宠他的皇帝表哥,原平之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混吃等死、混天聊日。
名利非我所想,富贵非我所欲,美色也无非如此,人生何其无聊也?
邵五用一贯严肃认真的表情回答银子:“少爷成家了,自然多了男人的烦恼。你还小,不懂。”
银子撇嘴,说:“谁说我不懂?少爷不就是好久没碰女人了吗?可少爷说他要为岳母守孝,要清心寡欲。”
窝在窗台下晒太阳的随从金子唾弃银子,说:“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少爷是少了女人就不能过的人吗?少爷是忧心少夫人呢,你个笨蛋。”
邵五点头,也说:“确实如此。少夫人昨日不让少爷陪伴她守孝,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业,可咱们少爷似乎无事可忙,所以”
原平之怒吼一声:“统统闭嘴啊!”于是四公子的三个跟班纷纷再度扮起哑巴。
只不过金子和邵五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四少夫人的无心之语,伤了四少爷的男人自尊心了。
事情的起始是这样的。
在升平大长公主的葬礼之后,顾惜恩身为出嫁女,按照规矩要为生母服为期一年的孝,亮丽奢华的新嫁衣悉数收了起来,日常只能穿粗麻布所做的丧服。
但是顾惜恩毕竟是新嫁娘,又和公婆同住,公婆之上还有位长寿的太婆婆,素日穿白戴孝是不吉利的,她的婆婆郑氏便吩咐家里的针线婆子为她特意准备了各种青、蓝、灰等素净颜色的衣服作为常服,头上也不戴白花,而是统统换成了素银的簪子、箍子等。
按理说,郑氏这样做,既周全了顾惜恩对生母的孝心,又照顾了她对原府长辈的恭敬孝顺之意,是没有做错的。但是原平之担心顾惜恩年龄小,怕她钻牛角尖,非要为生母披麻戴孝坚持一年,那就要和原府闹别扭了。
而且,按照之前顾惜恩非要为生母摔盆送葬的那股倔强劲儿,原平之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所以,原平之在母亲遣人将衣服送来之后,特意到了东内室安慰顾惜恩——为了守孝,两人已经分居,原平之住到了西内室。
顾惜恩听了他的话,却是诧异地看了看他,苍白的小脸露出一点虚弱的笑意,说:“夫君多虑了,我怎么会不接受婆婆的好意呢?真正的孝存于内心,并没必要在意那些形式吧?”
原平之讶异于小妻子的早熟,也心疼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伤痛。
他点头道:“你说得对,百善孝为先,有心意最重要。”
顾惜恩道:“娘亲虽然走了,但是她仍然会一直活在我心里,陪伴我一辈子。一年孝,两年孝,三年孝什么的,做给别人看的,没意思。”
原平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是的,那些做给盖王缶贝别人看的所谓“大孝子”有多少人在为父母守孝期间,仍饮酒作乐,嫖娼纳妓?而这样的人,却能登上孝子贤孙榜,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原平之见顾惜恩自己能够想得开,便有意转移这令人伤感的话题,他眼睛瞄到窗台下桌子上的文卷,问:“在抄佛经?”
顾惜恩摇了摇头,拿起其中一本递给原平之,说:“是账本,我在整理我娘留下来的财物。”
原平之瞪大了眼睛,问:“你能处理得了?”
这个时代,女子识字念书的很少,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多是学些女则、女诫、女训这种束缚女子思想的东西,精通算理的极少。
世人皆道“男主外,女主内”似乎男人和女人各自掌握了一半的权利,实际上呢?
男人在外面忙事业赚钱养家,兼或喝酒嫖娼娱乐消遣自在快乐;而女子被困于内宅,名义上主内,却连“内宅”也掌管不了,她们手里仅握着自己的一点嫁妆和丈夫愿意交给她们的那一点点“养家钱”入账出帐都是极为有限的小数目。
她们所谓的主内,不过是代替男人孝顺长辈,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做没完没了的家务事。困于锅碗瓢盆,困于尿布奶娃,再娇美的女子都会变成黄脸婆,变成男人眼中的明日黄花,恩爱不再。
而男人们之所以能让女人们甘心奉献,傻傻做牛做马,除了各种三从四德思想的从小编输,就是限制她们读书识字,特别是算理知识,只有她们愚笨不堪,才便于控制。
因为他们知道,女人一旦开了心智,并不会比男人差,甚至有许多女人比男人还聪明。
顾惜恩见原平之看着繁杂的账本很是诧异,不由心一慌,怦怦乱跳,她忽然想起母亲曾经教导过她,不要在丈夫面前显露聪明,要让自己变得“笨一点”、“弱一点”那样丈夫才会疼爱她。
她慌乱地抢过账本,低着小脑袋,喃喃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母亲留下了好几个不错的账房先生,他们都是忠仆呢,我只是胡乱看看。”
原平之狐疑地盯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刚刚还自信满满,转眼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
他想了想,问:“你特别学过数理之学,还是学过算账理财?”
顾惜恩虽然很想藏拙,可是她毕竟还小,学过点知识就忍不住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原平之一问,她立即又得意忘形道:“我娘特别请先生教我的,算经十书我已经学了前面的三本了!”
“算经十书”是景国国子监算学科的教科书,是集合了先人千余年的精华之著作,就算许多国子监的监生也弄不懂这些算题的,他们比较擅长的是背诵“之乎者也”那些古文经典。
所以,原平之更为惊叹,他倒不知自己的小妻子可能还是个小天才。
他问:“你真的学完三本了?”
要知道“九章算术”里面的一些题目,原平之自己都曾经算得很辛苦。
顾惜恩仰起小脑袋,骄傲地扳着手指头说道:“真的呀,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嘛,其实这三本书里面有些问题我还是不太明白的,但是模仿着先生的步骤,好歹也能解题了,所以先生说我已经学会了。”
原平之点头。
也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这已经很了不得。
他继续问:“你母亲让你学算经,主要是为了便于你日后算账理财吧?”
顾惜恩点着小脑袋,说:“公主府的开销由皇家负责,母亲在还好,母亲走了,公主府被收回,属于皇家的田产也被没收了,我连娘家都没得回了,只有打点好母亲留给我的一些私产。母亲说过,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
说到“娘家都没得回”的时候,小丫头眼睛一红,匆忙低下了头。
原平之见她小身子微颤,心疼得一塌胡涂,便伸手抱起她,让她与自己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别担心,以后夫君养你,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顾惜恩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珠,此时却怔怔地看着原平之,然后绽放出一个梨花带雨的明媚笑脸,说:“嗯!”可随即她又不好意思地埋首到原平之的肩膀上,说:“夫君,我没事的,你不必白日也留在内宅陪伴我,人家会说你没出息的,你快去忙吧。”
你快去忙吧。
忙什么呀?
原四公子被小新娘赶出了内宅,茫然了。
忙着去和狐朋狗友遛街斗鸡?
忙着去勾栏青楼调戏新的美女娇娃?
以前觉得惬意的纨裤生活,怎么突然就变得没意思了呢?
而且仔细一琢磨,居然还让他有点光阴虚度的心虚内疚感呢。
原平之瘫软在书房的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原来长辈们说的是对的,男人只有成了家,才会真的成熟啊。少爷我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混了!”
邵五应声道:“男人成了家,属于男人的烦恼也多了,再也不能自在逍遥,所以属下不成家。”
原平之哼了一声,说:“你懂什么?就算是烦恼,那也是甜蜜的烦恼!”
银子看向金子,小声问:“你看少爷的表情,烦恼得很甜蜜吗?”
金子同样小声回答:“我看他是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