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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勒衮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他和姮贞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若公主事先跟臣商量,臣会想出办法,让公主不要嫁到人生地不熟的蒙古,而不是像这样用权势来逼臣就范。”
“我明白了。”说到底,乌勒衮就是恨她这么做,姮贞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额驸若还有事,可以退下了。”
“那么臣告退。”弯身行了个礼,乌勒衮便大步的跨出小厅,连头都没有回,自然没有瞧见姮贞眼底迅速凝聚的泪水了。
“公主别哭”冉嬷嬷赶忙抽出手巾。
“嬷嬷,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姮贞茫然的低喃,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得了乌勒衮的疏远和冷淡,却没想到是这么的痛彻心肺。“我一心一意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却没有为他设想我的自私害了他也害了自个儿”
“错的人不是公主,是睿亲王太不懂公主了,都已经四年,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公主对他的心意,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根木头,还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冉嬷嬷大声反驳。
姮贞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等今晚公主和额驸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相信额驸的心也会慢慢放在公主身上,不会去想别的女人。”冉嬷嬷努力的安慰主子。
“要他在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况下,用权势来逼他跟我圆房?”姮贞一脸苦笑地喃道。“这么做他更不会原谅我了。”
冉嬷嬷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么公主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姮贞心乱如麻的说。
养心殿——
成亲至今已经半个月了,除了白日到公主府请安之外,夜里并没有召他进房过一次,这让乌勒衮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纳闷,他真的愈来愈不了解姮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而他们又算什么呢?
既不像是夫妻,连想说几句交心的话,像对待朋友一样,也不可能了。
难道就只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在寻思之间,乌勒衮已经进了西暖阁,来到皇帝面前请安。
“起喀吧!”皇帝见到这位“姊夫”马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乌勒衮依言起身,接着便呈上拟好的奏摺。“臣接到江南的探子捎来的密函,得知日月会的消息,请皇上过目。”他先将奏摺交给内侍,再由内侍递给皇帝,然后退到一旁等待。
“这个日月会的副总舵主据说还很年轻,朕之前听毓谨提起过在苏州曾经和此人照过面,说到他功夫十分了得,想抓到并不容易。”皇帝看完奏摺,脸色凝重地沉吟。
“回皇上,此人在日月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如果能抓到他,便能削减其势力,日月会便等于断了一条有力的手臂。”乌勒衮铿然地说。“何况江南一带的汉人对朝廷向来有诸多的不满,也是由于这些乱党从旁煽动的关系,所以臣才以为擒贼不如先擒王。”
皇帝深表赞同的颔了下首。“那么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了,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往苏州。”
“臣领旨。”乌勒衮甩下箭袖,跪拜着说。
待乌勒衮离开了养心殿,雪花仍旧没有间断的从天上飘下来,他围上奴才递来的紫貂斗篷,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内,想的不是如何铲除日月会的那些乱党,好为皇帝分忧,而是和姮贞的未来该怎么走才好。
不管姮贞用的手段对或是不对,她依旧是搁在他心头上,无法完全不去在意的女子,因为做不到漠不关心,更觉分外痛苦。乌勒衮攒起浓密的眉头,抬头望了一眼快要被白雪遮蔽的天空,这才再度举步。
由于皇帝要他即刻前往苏州,乌勒衮便打算明天一早便启程,也许可以趁离开北京城这段日子让自己的心情沈淀一下,想一想往后该怎么与她相处,毕竟他们不可能都不见面。
不过在这之前,乌勒衮还是得依照规矩,把去苏州的事跟姮贞禀明,于是又走了一趟公主府。
当姮贞听完睿亲王的来意,不由得心思大乱。“皇上要你去苏州?那么额驸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就出发,所以先来跟公主说一声。”乌勒衮说到这儿,便作势要走。“那么臣告退。”
“你”一定要去吗?姮贞才想这么问,不过及时咬住舌尖,知道这是皇帝的旨意,是任何人都不得违抗的。
“公主还有何吩咐?”乌勒衮态度恭谨,却也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远。
“我”姮贞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姮贞深吸了口气,然后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打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处处关心我、心疼我,真的让我好开心,因为除了皇阿玛和嬷嬷,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就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你了。”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在求皇上指婚之前,就该先告诉我,而不是让我措手不及。”乌勒衮略带嘲弄地说,因为这才是他最在乎的。
“如果我事先告诉你,我一直很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听了之后的反应会是什么?肯定是当我在说孩子气的话,并且说服我相信那不过是兄妹之情,更会要我打消请求皇上指婚的念头,因为在你心中一直还是把我当成刚认识时的那个小丫头,尽管宠我疼我,却从来没当我是一个女人。这些年来我能做的只是耐着性子等待,等你有一天发现我已经长大了”姮贞倾诉着自己的苦衷。“可是还没有等到,你却说有了喜欢的姑娘,那种心情你能了解吗?”
“所以你就请求皇上指婚?”乌勒衮沈声质问。
姮贞昂起秀美的下巴,娇柔的双眸此刻闪动着光芒,用一个女人的身分来表达对他的爱意。
“如果我不这么做,到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娶了其他的女人,我不想就这样把你让给别人,要说我耍心机也好,利用权势也罢,我只想当你的福晋,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她的一字一句都掏自肺腑,没有任何虚假。
闻言,乌勒衮怔住了,原本还不相信她这番说辞,在这一刹那不禁动摇了,更被姮贞脸上强烈和坚决的神情给深深的撼动,这是他从没在她脸上看过的,而他也因这悍然而直接的告白而屏息了,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咚的一声,彷佛有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引起了阵阵涟漪。
直到这一刻,乌勒衮才真正意识到站在眼前的姮贞已经是个女人,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受尽委屈和欺负的小丫头了,而他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邪念”从未用一个男人打量一个女人的眼光去看待过她,所以才会没有察觉到姮贞对他的感情。
“臣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乌勒衮可以说是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无法厘清。
是他太迟钝了吗?
这四年来,一直以为姮贞也同样当自己是兄长,难道这个想法只是他单方面的认定?
乌勒衮忆起姮贞每回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羞怯,他还以为那只不过是种单纯的崇拜。
“原本我不想说这些,就是不希望让你有负担,结果我错了,整件事都被我给搞砸了,让你这么痛苦,真的很抱歉。”姮贞惭愧地说。“我也不要你的谅解,只是想要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乌勒衮此时此刻看着她,明白了姮贞的心意,感觉似乎也有些不同了,只是往后又该怎么看待她、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
“臣始终当公主是妹妹”乌勒衮口中低喃,要他一下子转变对她的感情,谈何容易。
“我知道,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并不奢望你会有所回应。”姮贞露出一抹涩笑。“你去苏州这一路上千万要小心”看着乌勒衮脸上复杂的表情,她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他们终究还是无法跨出兄妹之情那一步。
说完这句话,姮贞便起身离开小厅。
不知呆立了多久,乌勒衮才回过神来,转身步出公主府大门。
他还能继续当她是妹妹吗?在明知道姮贞喜欢他、爱他的情况下,乌勒衮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真的当姮贞是妹妹,方才他的心就不会动摇了,乌勒衮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的心动是那么真实的发生过,不容许他去忽视。
自己真的只当她是妹妹而已吗?
就在乌勒衮这么问着自己时,回到寝房的姮贞捂着双唇,就是不想让哭声流泄出来。
“公主!”待冉嬷嬷进房见主子眼圈泛红,多半又是被额驸给惹哭了,心里更加不满。“别为了那个没有良心的男人掉眼泪”
姮贞吸了吸气。“我没事。”
“只要公主能少爱他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冉嬷嬷疼惜地抱着她,也跟着湿了眼眶。
“嬷嬷,我要去苏州。”姮贞脑中蓦地闪过一道念头。
冉嬷嬷失声叫道:“公主要去苏州!”
“对,我也要去苏州”又说了一遍,姮贞的心反倒沈定了下来。“明天早上我就进宫见皇上。”
眼看主子是认真的,冉嬷嬷可真是吓坏了。“公主从来没出过远门,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不怕!”姮贞纤柔的脸蛋闪着坚定的红润光彩,也不再苍白。“只要能待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一样要跟,而且我希望能证明给他看,我是真的爱他。”
“公主”冉嬷嬷还想说服主子打消这个荒诞的念头。
姮贞笑了,如花般盛开的笑靥一扫这阵子的阴霾,所有的精神也都跟着来了。“只要皇上点头,咱们就可以到江南去了。”
即便乌勒衮不高兴见到她,甚至赶她回北京城,姮贞也不在乎,就算他一辈子都无法爱上自己也无所谓,她只想待在他身边。
她也打算趁这机会去看看那位苏州织造的女儿,如果那名女子真有那么好,到了最后
她会成全他们的。
就这样,翌日一大早,乌勒衮便启程前往江南了,而在同一时间,姮贞也进宫求见皇帝,不过皇帝担心她的安危,并没有答应。
又过了一天,姮贞再度进宫,展现惊人的决心和耐心,就是希望能得到皇帝的首肯,连续十日之后,皇帝拿她没辙,态度终于软化了。
半个多月后——
相较于北京城的寒冷,苏州的冬天却是乾爽晴朗,雪也下得不多。
“驿站毕竟一切简陋,大人要是不嫌弃,不妨到下官的寒舍来,一定让人小心伺候,务必让大人住到满意为止。”苏州知府涎着笑脸,巴结着皇帝派来江南视察民情的“钦差大臣”幸好他得到消息,否则岂不错过了讨好的机会。
乌勒衮目光沉着的看着对方。“这次奉皇上之命来到江南,并不想惊动地方官员,也不想太过打扰,知府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那么下官今晚就在船上设宴为大人接风,还请大人赏光。”苏州知府打躬作揖地笑说。
将苏州知府谄媚的嘴脸看在眼里,乌勒衮这次倒是没有再拒绝。“那么就先谢谢知府大人的好意了。”
苏州知府顿时眉开眼笑。“这是下官的荣幸,那么申时左右,下官会派轿子过来接大人”确定达到目的了,他这才离去。
直到脚步声走远,乌勒衮端起茶碗,啜了口热茶,这才启唇,口气中满是不以为然。“不管是谁来当这苏州知府,都是这般的阿谀谄媚。”他向来最看不惯这种食君俸禄,却只想走偏门的官员了。
听了主子的话,身边的王府侍卫哈朗也对这样的行为深感不齿。“那么王爷为何要答应今晚赴宴的事?”
乌勒衮将茶碗搁在几上。“这次到江南来,并不打算像上回那样私下察访,而是要以诱敌为先,所以才会答应赴宴,就像选择住在驿站的道理一样,相信日月会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这座位在横塘的姑苏驿是个很大的目标,一旦有北京城来的官员入住,以那些乱党在江南的势力,不可能毫不知情,这就是乌勒衮的计划,毕竟敌人在暗,他在明,只有把自己当诱饵来引蛇出洞。
闻言,哈朗这才恍然大悟。“王爷说得是。”
“探子可有回报?”乌勒衮沉吟了下,据线报说日月会的人最近在苏州集结,不可能连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炳朗摇了下头。“尚未有任何回报。”
“嗯。”乌勒衮从座椅上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来到厅口站定,目光熠熠。“今晚应该会有所斩获才对。”
申时一到,苏州知府果然派轿子来驿站迎接,没过多久,乌勒衮便上了一艘灯船,所谓的灯船就是从船头至船尾连缀十几盏羊角灯,为其一大特色,到了夜晚,便可在运河上游览夜饮。
“还不快过来伺候大人!”苏州知府早就安排好余兴节目了。
几位年轻貌美的船娘自然乐意伺候这位英俊出色的贵客,而且又是当官的,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为乌勒衮布菜。
苏州知府笑得见牙不见眼,语带双关地说:“有了这美酒和美人,天气再冷都无所谓,大人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知府大人真是豪爽。”乌勒衮微带嘲讽地说。
“将来大人回到北京城之后,要是能在皇上面前帮下官说几句好话,下官可是感激不尽。”苏州知府对这类的讥讽也不以为意,脸皮要够厚,才能爬得更高。“快点帮大人倒酒!”
船娘娇软地应了一声,忙将酒杯倒满,然后送到贵客的嘴边。
“我酒量不好,容易醉的。”乌勒衮婉谢船娘的好意。
“里头设有卧炕,要是大人真的喝醉了,可以进去休息一下。”苏州知府笑着暗示,肥满的脸孔也因为酒气而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