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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祁第一次和吴英美见面是在两人要公证结婚的前一个小时。当吴英美从明立的座车下来时,他看见一个绑着两条长辫子、戴着黑色胶框镜片、穿着一身粉红洋装、正露出戴着牙套腼腆笑容的女孩;接着下车的是一个同样戴着黑色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裤的中年人;只见那中年人下车后扶着吴英美向他走来,是到那时候他才发现吴英美的左脚有点瘸。
天哪!这就是他的新娘吗?
她不只丑,还老土的可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是个瘸子!
有时候在脑海里计划一件有趣的事是一回事,可当真的面对却又是另一回事。他望着那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竟打从心里感到一股自我厌恶。
他很清楚自己挑选这个女孩的原因无非是想羞辱他的家人,因为他们让他陷入这样的局面;可是,不管这个有着多重身障的女孩是为了什么原因想要嫁给他,他都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
他记得资料上说吴英美只有二十二岁,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劝退这个女孩,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呆望着他家的宾士车开进停车场,奶奶和爸妈接着下了车,当他看见父母见到吴英美时那惊愕的眼光,他突然了解到——一切都太晚了。
倒是他奶奶还是和以往一样冷静,她平静地轮流望着吴英美父女,再转头看着世祁。“她就是你要娶的人?”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是。”他说。
“不!”钱龄龄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她的宝贝儿子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孩为妻?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妈!世祁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干什么,何况结婚是”
李宸凤低喝一声:“够了!”
钱龄龄只能暂时闭嘴,可还是不忘摇着老公的手臂要他阻止这件荒唐至极的事。
孙正皓只好柔声喊着:“妈。”
李宸凤只是举起手,便让正皓闭上嘴巴,她说:“世祁都三十三岁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孙世祁?”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世祁脸上。
只见他平静地望着奶奶的眼眸答道:“是的。”不然还能怎么说?
李宸凤遂微笑对吴英美的父亲伸出手。“亲家是吧?我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当长辈的也不好干涉太多,孩子们高兴就好,您说是不是?”
“亲家奶奶,您说的是。”吴爸爸说。
“嗯,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法官应该在里面等我们了,我们进去吧。”李宸凤说完,自己带头先走进去。
世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这个婚礼的,他就是没有一点现实感,只是听从奶奶的安排,先是一行人上餐厅吃饭,饭后听见奶奶命自己向岳父告别,然后让司机送他回家去。
岳父?他反复练习着这个陌生名词。
看来他真的变成一个已婚的男人了,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时间才才能适应这个新身份。
包糟的是,他突然有种很深的罪恶感,所以自从替吴英美戴上婚戒后,他就不敢多看她一眼。
现在他只希望赶快回家去,然后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但回到家,他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奶奶不知何时已命人将他的房间重新布置过,严然变成一间喜气洋洋的新房。
两人分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一人盘踞着一张沙发,他不敢看吴英美,不敢牵她的手,当然更别提碰她了。
她就这样真实地杵在他眼前,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他,他是个多么恶劣的人。眼看时间分秒过去,心里的不安随着不断不断延续的安静,简直折煞人。
最后,吴英美推推眼镜,张开戴着牙套的嘴嗫嚅着对他说:“我很困了,我可以先睡吗?”
“喔,当然,你睡吧。”他尽可能的表现出他的善意。
等她上床后,他一直忍耐地在沙发上等着,等到她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他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慢慢走到离他房间最远的西侧客房,正要开门,管家福伯正好开门走了出来。
世祁吓了一跳。“福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埃伯轻描淡写地答道:“我想少爷应该会体恤少夫人的身体太过疲累,所以应该会另外找个幽静的房间,所以我过来看看这个房间还缺些什么。现在我都准备好了,少爷您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世祁张开手臂抱着福伯。“天哪,福伯,在这个家里头,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爷,请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福伯慈祥地笑着。
世祁放开福伯。“谢谢你,晚安。”
“少爷晚安。”福伯对世祁颔首后便离开走廊,回到他自己的寝室休息去了。
而在新房这一边,原本睡着的英美坐起身来,缓缓步下床,在化妆镜前坐下,拿下她的牙套和眼镜,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保养品对着镜子轻轻搓抹着,等完成了所有保养的程序,她拿出迷你笔电传了封e-mail,内容是: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这晚是孙世祁和吴英美的洞房花烛夜,可两人却分睡孙家豪宅东、西两个角落的房间。吴英美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早就呼呼大睡去也。
孙世祁则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想到要和吴英美一室就够教他坐立难安了,要是再和她同寝,他铁定会疯掉。
不如明天一早趁家人还没起床就溜出国。问题是,该飞去哪里呢?
嗯,飞到法国找小泵姑好了,离得远远地,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心里有了这层盘算之后,他找出护照,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稍稍感到安心,打开电脑开始玩起线上游戏。
或许是玩得太晚,隔天,他竟然睡到福伯来请他下楼吃早餐。
当他张开眼睛看见福伯穿戴整齐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才惊觉大事不妙!
他立即坐起身,紧张问道:“现在几点?”
埃伯恭敬回答:“七点三十分。”
“老夫人、老爷夫人和少夫人都在餐桌上等少爷一起用餐了。”福伯瞥了一眼他床脚旁的行李,冷静说道。
他迅速拉起棉被,重新躺回床上。
“告诉他们我发烧伴随剧烈头痛,请他们先吃,我晚点会自己去看医生。”他对管家说。
埃伯微笑着。“是,少爷。我这就下楼说去。”
埃伯才转身,世祁马上又坐了起来。“不成!这样他们会一起上来看我,发现我睡这间房,又是一阵大惊小敝。算了,下去一趟好了,明天再走也不迟。”
埃伯微笑点头,好像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谁知,这顿早饭正是他灾难的开始。
吴英美的座位就在他旁边,他的对面是老妈,他几乎无法避免地将妈妈狠狠怒视吴英美的收进眼底。
老爸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仿佛餐桌上的一切全与他无关。
吴英美像是收到斜对面眼神中那恶意的攻击,暂时离开美味的浓汤,抬起头来,随即被钱龄龄的眼神吓得掉了汤匙。
孙奶奶冷静异常。“福伯,请帮少奶奶换套餐具。”
“是。”福伯利落地办好这件事。
此时,钱龄龄望着吴英美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这会儿可把吴英美给吓得连果汁都打翻了。
埃伯马上趋前处理善后。
世祁望着英美那因困窘而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感到于心不忍。
“妈,你这样一直盯着英美看,叫人家怎么用餐?”
“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吗?给我找这样的媳妇,一通电话叫我们赶去法院看你公证,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们气死啊?你说!”
钱龄龄越想越气,被儿子这样一责备,极度不满的情绪整个爆发出来。
“我不过是听奶奶的指示,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他没好气地说。
李宸凤冰一样森寒的眸子扫向世祁。“是我的指示还是你自己的决定?你心里清楚。既然已成既定事实,再多的争论也于事无补,大家最好及早面对现实对大家都好。还有,我不希望人家说孙家的婆婆不会善待媳妇。龄龄,请你注意你的态度。”
李宸凤一说话,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吃饭,气氛异常安静。
吴英美用过餐,见大家都没走,东张西望显得有点忐忑。
孙世祁像是发觉她的不安,转过头去以最和善的态度低声对她说:“你回房去吧,有任何需要告诉福伯一声,他会满足你任何的需要的。”
英美一脸茫然,像是没听清楚他的话。
世祁知道她有轻度听障,在她耳边提高音量:“你先回房去,想吃什么、用什么或想玩什么,告诉福伯,他会帮你准备!”
英美这会儿听懂了,乖巧地应了声“是”随即以笨拙的动作离开椅子,一跛一跛地回房去。
钱龄龄绝望地看着儿媳妇的背影。
世祁发现奶奶也在看英美,不同的是她脸上有种神秘的笑容,那种笑容让他觉得颇为诡异。
第六感告诉他,似乎有不祥的事即将发生。横竖他也用过餐了,所以尽速离开现场才是明智的决定。
可他才一动,奶奶突然叫住他:“今天我要召开临时董事会,宣布你从明天起担任动力集团总经理。等一下你和爸爸一起出席董事会议,下午就到设计部把你原先的主任工作交接给明立。如果真有需要,你再另外找个人当你的特助吧。”
“啥?今天?不会吧?奶奶,你真有必要那么急吗?”真是晴天霹雳啊!他正为娶了吴英美给烦得想出国去散散心,奶奶竟要他今天就接动力总经理的位置,这不是存心玩死他吗?
“那爸怎么办?”他立即想到应该把老爸推出来当挡箭牌。
“你爸有两个家庭要照顾,还有一家他自己成立的子公司,还要带你接任总经理的职务,我相信他必然忙碌得很,你就甭为他操心了。”奶奶凉凉道。
“奶奶,我不是懒惰才这样说,我实在是对经营公司没丁点儿兴趣。”世祁说道。
孙奶奶睨着他。“或者你对身无分文的苦日子比较感兴趣?”
唉,又威胁他来了。为什么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两全其美这回事呢?
他百般无奈地起身。“是!我最最英明的奶奶,我怕极了,我不要过没有钱的苦日子,我这就去公司奉献我毕生的心力?o。k?”
孙奶奶笑着点头,像是满意极了他的答覆。
***
开完临时董事会,世祁随孙正皓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对着老爸的脸突然有点五味杂陈起来。“爸,到底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孙正皓满腹感慨地拍拍儿子的肩。“你奶奶这样打算也没错啦,你也三十三岁了,是该收收心,给你一个磨练的机会。”
“可是我”真的不行啊。世祁在心里os。
“你放心,老爸的旧班底全留给你,他们都是老前辈了,会好好教导你的。”正皓跟儿子说。
“那你呢?”
“你没听奶奶讲,要我好好经营我自己开的子公司吗?”
“不如我再去求奶奶请她收回这个决定。”
“唉,算了!你认识你奶奶没有我久,相信我,她是下了决心要让你接棒的,要不她也不会赶在这节骨眼上宣布这件事。你听话,好好干,别辜负奶奶一片苦心,知道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设计部当主任的时候,根本成天和明立一起混日子。他只对赛车有兴趣,对其它的事根本提不起劲,现在却硬要他接棒,好歹他们是亲骨肉,他当真一点都不可怜儿子的处境吗?
没错,孙正皓狠心地转身走了出去。
孙正皓有他自己的麻烦和问题要解决,他确实看不出来他那个身高一七八、美国企管硕士毕业、长得一表人才的三十三岁儿子到底哪里需要人帮忙。倒是他自己很需要老妈的帮忙,可是她看来似乎已经放弃他了,他嘴里不说,可心底竟有些慌。
事到如今,世祁还能怎么着,只好深呼吸面对现实了。
上午才开过临时董事会,下午奶奶就交代他召开主管会议,他坐在主席座位上看着已经属于他的所有一级主管。
他仿若置身于全是收容老男人的安养院,而他正是那名心不甘情不愿的院长。
不晓得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公司这十五名主管当中有八名是爷爷时代留下来的元老,在他左边的阿贵伯公据闻和奶奶同学,那不就七十三岁了?
再往右侧瞧去,他认得出来这七名是老爸的爱将,最年轻的应该是平叔,他前天才奉老爸之命参加平叔的五十五岁生日寿宴。
而重点是,这种会议怎么开?
坐在那里打盹的是他的远东伯公,坐在门边闭目养神的是他寿生舅公,在他右手边的全是他老爸的死党,他小时候叫到大的叔叔伯伯。
唉,他还不如干脆喊声散会,请大家回办公室睡觉还来得实在;可他在毛面玻璃纤维墙下,看到一双穿着黑色短跟高跟鞋的腿,他认得那双腿,那显然是他亲爱的奶奶阁下驾临,专程来看他把主管会议主持得怎么样了。
他只好拉拉领带,轻轻咳一声。“那么,各位主管,请先简单扼要报告一下业务概况吧。”
他记得他有特别加重简单扼要这四个字的语气,但显然没有人听进去。这个业务会报,他们竟然、竟然整整开了四个小时!
散会后,他的感想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浪费生命。
走回总经理办公室,秘书送来一杯茶;他坐下来认真打量这个办公室,四面木皮镶金黄色的墙面,黑色小牛皮沙发,气派豪华的红松实木大办公桌,蓝色地毯,光可鉴人的酒柜,配上景观绝佳的落地窗,大致符合老爸高调奢华的风格,就只差一名美女秘书,就几乎完全符合老爸的口味了。因为老妈的坚持,所以老爸只能拥有一名又胖、长得安全,可办事能力完美至极的秘书,也不知老妈是上哪里找来的。可是他坐在老爸的软皮座椅里,总觉得自己是老爸的代理人,完全没一点真实的存在感。
他很快就知道,他没办法待在这个办公室里,因为他就是会感到一股压迫感,别说做事了,他根本连好好呼吸都觉得困难。
所以他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李宸凤像是知道他会走出来似的,站在总经理室门口微笑望着他。
“想上哪去?”
他虽然有种深沉到底的无奈,可是还是露出和奶奶一模一样的悠闲笑容来,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望着他家最有权力的女人说:“奶奶,你相不相信磁场?”
孙奶奶点头。“嗯哼。”“这个办公室的磁场和我不合,坐下来感觉头昏眼花,我看我还是搬回顶楼的设计总办公好了。”
“胡扯!我请师父看过了,这个办公室最符合你的命格了。我想,你大约是不喜欢里面的装潢风格和敏慈阿姨。办公室可以重新整修,秘书你可以自己找。记住!现在你就是动力集团的总经理,不管那些主管是什么长辈,只要是公事,你负全责,也就是你说了算,他们的意见你可以参酌,不喜欢可以全然不理。你只要牢牢记住一件事,我们动力集团负有养活三百多个家庭的责任,只要记住这一点,你的经营方向就不会偏离得太远。”李宸凤穿着黑色套装,表情严肃地告诫着世祁。
他奶奶一向沉默寡言,对他更是从不说教,可今天突然这么严肃,对他讲这么多话,让他多少感到有股压力。
他直接看进奶奶有些灰蒙的眼里里。“你当真不怕我把公司搞垮哦?”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笑笑,然后转身回他隔壁间的总裁办公室。
他扯着嘴,学她露出那种神秘的笑容。
真不知道她这样笑着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胡思乱想,因为秘书阿姨正在叫他回办公室听电话。
***
翌日,吴英美接到麦克李的简讯通知:一切准备就绪。
她冷静地躺在孙世祁原本的床上,如她所料,她扮的丑样成功骗倒孙家的所有人;孙世祁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总之从结婚那一夜起,就没再回过自己的房间,对她则是能躲就躲。孙家实在是太大了,除了吃饭,他们几乎碰不到面。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忍不住有些微的不安。撇开心里那小小的疑虑,她看看时间,嗯,再过一个小时,孙家的人就会全部离家,那时她唯一要担心的是那个福伯,他不容易糊弄,必须小心应付。
要怎样才能既维持笨拙的形象又可提出想单独出门而不被反对的理由?她瞄到放模型汽车的桌面上有素描纸和笔,只好用左手紧握笔身,歪歪斜斜的写着:福伯,我要回家看爸爸,一晚就好,可以吗?
写完,她把纸紧握在手上,等福伯敲门进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她无聊地浏览着墙上几张赛车海报,不得不承认,孙世祁这纨绔子弟很有眼光,这几张海报确有收藏价值。她站在这个阳刚的房间里看着房间的摆设,白色的床组,浅蓝色大理石地砖,这的确是个宽敞且令人俨然放松的房间。
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跑过很多地方,睡过很多房间,却是第一次有人会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虽然不能排除孙世祁是因赌气故意娶一个身障的人所以产生了罪恶感,但他的慷慨倒是教她印象深刻。如果换作是她,再怎样也不会让出充满个人隐私的房间给一个几乎完全不认识的人。
门外有细微声音传来,她马上坐好。
埃伯敲门走了进来。
她怔怔地望着他。
“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吗?”福伯端详她那张看来有点紧张的表情。
她伸出右手,打开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条。
毫无疑问地那纸条是要给他的,福伯拿起纸条打开来看,随即会意。
他牢记着少夫人有轻微的听力问题,所以他提高音量说道:“我跟少爷报备一声,马上给您答复。”
说完福伯鞠躬退出房门。
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他总觉得这位少夫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可这么想的时候,又不由得产生一种道德上的心虚,因为她看起来无疑就是个身障人士,神情还总是那么惶惑不安着,难道他竟冷漠到只觉得身体健康的人看起来才对劲吗?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手机都接通了,传来少爷那慵懒的声音。“福伯啊,有事吗?”
“少爷,夫人想回娘家住一晚,方便吗?”
“喔,ok啊,她高兴回家住多久都ok啊,我没意见,不过要记得安全送她回到家。”他心里的罪恶感在他决定以丰盛的物质弥补她之后,早已得到缓解。事实上他还有些高兴,能找到这种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不会找他麻烦的妻子,正是他所要的。
“知道了。”福伯说完,关上手机,走向世祁房间,对苍白着一张脸正望着自己的英美大声说道:“少夫人,少爷同意了。您准备一下,我先去请司机备车。”
说完,他颔首,再度极有礼貌地退出房间。
吴英美扶正镜框,眼神闪过一抹精光。
很好,一切都在她的算计内,接下来她该进行下一步了。
***
而这厢的孙世祁,车子正要开进公司的停车场,忽然见到有人穿着黑熊装站在车道入口处发传单。
嘿,这倒新鲜,动力集团又不是百货公司,怎么会有人站在这里发传单?
警卫见少东的车正缓缓停下来,担心挨骂,赶紧跑出来赶人。
“走!走!走,不要在这里发传单!”
世祁不慌不忙地把车停在两人面前,对窗外伸出手。“你在发什么传单我看看。”
黑熊用着毛茸茸的手递给他一张传单。
世祁看了看。“喔,赛车比赛啊,嗯,这个有意思。”
他再度对发传单的黑熊伸出手,极其友善地说:“这里车多危险,传单都给我吧,我找人帮你发完。”
黑熊忙不迭地将传单都交给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之后就走了。
世祁把传单交给警卫。“把这些拿去公告栏,让有兴趣的人自行取阅吧。”说完,咻地将车飞快开往地下停车场,留下警卫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车影。
九点。
世祁刚走进办公室,**才刚坐下,会计部的季主任就出现了。
“报告总经理,昨天的业务报告,我因为到高雄查账,所以没能及时向您报告,所以如果总经理方便的话,我现在向您报告今年的会计报告。”
这个没报告就算了,犯得着这般执着吗?不过再怎样季志刚是奶奶的人,他无论如何眼睛也得放亮点。
世祁俊美斯文的脸上绽放一抹笑容。“当然好。您请说。”
然后,季主任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上一季公司利润偏低的分析。世祁翻了一下会计主任替他准备的会计报表,厚厚的有十来张,看得出来季主任很投入在那些数字里面,眼镜都滑到他的鼻头上了,也不动手去推一下。世祁必须稍稍自我控制一下,才能压抑住那股想帮季主任推回眼镜的冲动。
他无聊地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他判断,照季老这种报告的速度,大约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把这些报表全部解释完毕,放他甘休。
他听着什么负债比、现金流量不知不觉就掏出那张赛车的宣传单,真想现在就在赛车场上奔驰,将这一切抛诸脑后。
但想归想,他还是只能忍耐着,最后终于熬到季主任说:“总经理,以上是我的报告,不知总经理有什么指示没有?”
指示?
他等季老说完,等到快要变成一尊化石了,哪里会有什么指示。
世祁微笑点头。“不,季主任您讲得非常好,我完全没问题。”
没问题?
怎么会没问题?
他刚刚明明跟总经理报告的是今年的财务状况欠佳,今年度研发的新车,因为原物料上涨的关系,成本上扬高达一成,目前还在持续上扬中,如果设计部及行销部没有因应方案,很可能会蚀掉去年及今年预估的利润,这兹事体大,他是来问总经理有什么腹案没有,总经理怎么有些答非所问呢?
基于职责,他决定向年幼的总经理再作进一步的说明。
世祁意料到季老的意图,立即起身先他一步宣布:“散会!”
说完,他推开门,决定去洗手间洗把脸,之后绕到设计部喝一杯咖啡再进来。
季老无措地看着世祁的秘书阿姨。
“算了,季老,总经理毕竟年轻,总要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消化这一切嘛。”
“唉,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季老无奈地摇头苦笑。
世祁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扯下领带放到口袋里。洗好脸,他看着镜子里那一脸无奈的自己。
这两天他都在尽义务,再不出去透透气,准会闷死。
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他愉快地抛着那串代表着欢愉玩乐的钥匙把玩着,不过,该上哪去呢?
才想到要找明立跷班一起去,后来想想不行,这两天奶奶盯设计部盯得可紧了。嗯,既然明立走不开,不如他就到那家正在周年庆的赛车场绕绕,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决定了,他便毫不迟疑地按下电梯,开出他的黑色保时捷,趁停红灯,他拿出dm看一下上面画的山区地图,开始往目的地飞驰而去。
他边踩油门,边享受着风呼啸而过的那种自由舒畅。自从娶了吴英美后,他有好久没有这种自在快意的感觉了。
想想这几天,他遭逢人生剧变。
先是莫名其妙结了婚,再莫名其妙当了动力集团的总经理,唉,他这莫名其妙的人生,算了,不想也罢,就让风吹走他阴郁的心情吧。
他稍使劲,车子瞬间加速,就在他正享受着人车一体的忘我境界时,车子忽然冒出黑烟,接着开始打滑,他冷静地驾驭着方向盘,避免自己连车一起跌落谷底;因为车速实在太快,他不敢踩刹车,只能利用轮胎的抓地力,沉稳地控制好方向盘,最后车子在一个大弯间,他只有一秒的时间可以决定要跌落山谷或撞上山壁,最后他选择以四十五度斜切角度撞倒一棵树,用以阻止车身那已然失控的速度。
最后如他所愿,正是他要的角度,车子卡在树及山壁之间,安全气囊瞬间胀开。
他无可奈何地抱住安全气囊,吁了口气。
ok!这场灾难总算稳住了。他推推车门,不能动。大约是卡住了,好吧,只能请求道路救援了,他困难地从身上掏出手机,但眼角一抹红色的车影呼啸而过,他好奇抬眼望去。
唔,红色的保时捷。
真不知该说是拉风还是骚包,真想看看开这部车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色保时捷的车主没让世祁失望,车子很快倒车到他车旁来,车主是个女孩,留着大波浪长发,白皙的脸上戴了一副墨镜。
见世祁正在看她,她倒也大方,取下墨镜,似笑非笑地回视着他,凤眼里露着三分揶揄、三分笑意,还有三分不经意的勾引。
世祁不得不承认,那样一双笑中带媚的眼睛让他心动。他仔细打量她,这女孩的五官清秀中不失纯真,但因为她眼里流露的玩世不恭,却添了几分狂野,那是一种矛盾的气质,竟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同时呈现,不由得让他对她产生好奇。
“需要帮忙吗?”那询问的声音清脆悦耳。
“谢谢!”他求之不得。
女孩利落地下车,从车后座翻找着工具箱。
世祁见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及褪色蓝色紧身牛仔裤,身高约一六五的她骨肉匀称,牛仔裤裹着浑圆紧致的臀部及修长的双腿,白衬衫漏扣了两颗扣子,她什么都没露,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唯一教他不平的是,明明说要帮忙,她却没替他开车门协助他下车,而是先打开引擎盖检查车子的线路,然后关上引擎盖,性感的嘴唇低语着:“油箱有裂痕,油大约漏光了,你还是找人来拖车吧。我走了,拜!”
听到她要走,他提议:“载我一程吧。”
她银铃般笑着,走到他身旁嗲笑说:“如果你受伤了,我就载你一程,可是你人好好的啊。而且,”她倾身,微嘟着嘴说道:“刚你的眼睛可一直都没安分过喔。”说完,她转身就往自己的跑车方向走。
世祁笑笑,对着她的背影喊着:“谁说我没受伤?”
女孩转头。“嗯?”
“从被你拒绝的那一刻,我的心可就在淌血了呢。”他笑说。
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是孙世祁,介意让我知道你的芳名吗?”
她勾住他的眼,以非常挑衅地语气答道:“邱雅芳。”
“邱雅芳。”他念着她的名字。“好,我记住了。你载我下山,我请你喝一杯,然后我们来聊聊你这辆保时捷?”
她以最灿烂的笑容甜甜对他说道:“可是我的车从来不载男人,尤其是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不过,看在这辆保时捷的份上,我拉你一程吧。”说完,她从工具箱里拿出拉绳,将两部车套牢,等他熄火后,便缓缓拉着他下山。
这画面一定非常劲爆,要是奶奶看到了,不知会怎么想?
他们一红一黑的保时捷双双快到山下时,邱雅芳要他刹车,她解开维系两部车的缆绳,走到他身旁说道:“这里应该可以找到可以帮你的人了,我要走了,拜拜!”
“不要这样,留个电话,让我有机会谢你。”他很诚挚地说。
“我不是帮你,只是喜欢你的保时捷,不愿它晾在山上罢了,所以,这件事你就别放心上了。拜!”说完,坐上自己的车,潇洒地扬长而去。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车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他让人把车拖到修车厂,叫司机来载他回家,在快回到家的路上,他突然看见吴英美把一张椅子摆在路中间踮着脚尖望着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世祁来不及阻止,司机也没察觉那是少夫人,对着她大按喇叭,只见她吓得从椅子上落下。
世祁咒骂了一声:“快停车!”
他快步下车,蹲在吴英美面前。“你没事吧?”
吴英美坐在地上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脚掌,还不忘要摇头回应他。
“我看看。”他捉起她的脚掌,拿出手帕轻轻擦掉上面的尘土,只见大拇趾插进一根木刺,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拔出那根木刺。
五分钟后,他对她一笑。
“好了,没事了。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吧。”
英美摇头。
世祁想她大概吓坏了,只好对司机下令:“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慢慢走回去。”
等车子走远,世祁牵她起来,很亲切地问她:“你在做什么?”
“啊?”
“我说你刚在看树上的什么?”
“喔,有一窝新生的小鸟,但是摔下来一只,我把它放回去,想说看看它是不是好好的。”
“唔,这样啊。”他也往她说的那窝鸟窝瞧去。“它看来有点害怕,不过母鸟有在照顾它,我想应该没事了。”
“喔。”
“英美?”
“嗯?”
“我送你到大医院去,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耳朵治好,这样你就可以清楚听到声音,车子来时也比较能察觉,比较不会发生危险,你说好不好?”他提高音量说道。
开什么玩笑!那她岂不是压穿帮了。
她脸色发白,猛摇头。
“你害怕啊?那过一阵子再说。饿了吧,我们回家吧。”
英美穿好自己的鞋,因为大拇指有点痛,所以她跛得更厉害。
英美摇头。
世祁劝她:“伤口虽然很小,可是我们还没擦药,万一因为摩擦发炎就不好了。我背你,反正不到一百公尺就到家了。”
她看着他宽厚的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趴在他背上,发现那真是一个舒服的好地方,竟然舒服到比她自己的床还要舒服。啊,她舒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有种他们真是一家人,正要一起回家吃晚饭那种温馨感。
这还是她孤独人生中少有的经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