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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璀璨闪熠,一片黄沙滚滚。
他衣袂飘飘地站立在高塔上,俯视着塔下人来人往的忙碌情景。
哼!多可笑的忙碌,竟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那吾鲁孜”节。
那吾鲁孜节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是哈萨克族最重要的庆典之一,以除旧迎新、庆来年丰收为目的;这一天全家人都会团聚在一起,共同享受团圆饭,可以说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期待的日子。
可他不同,自从知道自己被送来清真寺的真正原因后,他就再也不承认自己是哈萨克人了。
他们既然不承认他,他也不需摇尾乞怜去争取什么;纵然他的身份是如此的显赫、那样的高不可攀,却也只是一个恶魔的诅咒。在他们的眼中,他是真主阿拉降祸的化身“就知道你在这儿!”气喘吁吁的萨那亚,终于爬上他所站的位置,见两侧屹立着比这儿还低的米黄色圆柱尖塔,他才惊觉自己爬了这么高“哇塞!你不怕高啊?连塔顶都给你爬上来了。”
“总有一天,我会爬得更高。”他头也不回地道,视线锁在遥远的地方,颀长的身影显现出万分坚决,轮廓分明的深刻五官发出誓言般的邪魅力量。
他身上不容忽视的恶魔力量就要爆发,这正是他们想要的,不是吗?
他会做到的,他会证明给他们看,证明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遗弃他。
“你在嘟囔什么?快下去吧,阿訇主教找你。”萨那亚承认,自己已经腿软了,爬不到他那边。
“他找我干什么?要我执杖念古兰经吗?”他冷哼了声,没有下来的意思。国土在他脚下的感觉是多么美好,众人都在他的俯视下显得渺小、微不足道。
他忽而一笑,蓦地想到,如果有一天他登基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他还想多感觉一下这个中滋味,但看见自己的好友为了找他爬这么高,他无法漠视不管;毕竟,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那你要快,祭典就要开始了。”萨那亚不放心地催促着。也亏得他堂堂一个米兰王子,竟然连塔顶都没有勇气上去,他真是输他太多了。
“知道了。”他虽不承认自己是哈萨克人,可却无法不感激阿訇主教对他的恩情。在他因为无父无母而无助时,是阿訇主教告诉他属于他的身世和诅咒的;若不是为了证明一切的信念逼他活着,他早就死了,活不过这短短的二十年**
*东诏国夏日,广大的林原翠绿遮天,林间尽头坐落着一座高耸入云间的巍峨宫殿,占地十分辽阔,环绕在宫殿外的护城河更是西域的奇景之一。只因西域处内陆,显少降雨的气候让族人们为了栽种农作物而伤透脑筋,可在这东诏国的宫殿外竟有一条约莫几十丈深的护城河;不但可保护皇宫内贵族的安全,供水更是源源不绝,也教哈萨克族人的物产比其它族人更为丰富、民生更为富足。
这天,云层有些灰厚,却见不停穿梭的人潮往宫殿的方向涌去,城门大开着,毫无管制的任由人民进出。
他们手上拿着自己栽种的瓜果,有香梨、葡萄、哈密、石榴、伽师瓜等,还有由三五人抬着烤好的全羊、羊羔肉、米肠子、面肺子、纳仁;干果则有胡饼、薄皮包子、烤包子等等,不同的民间食物代表着人民的心意。
末了,还有一行人,由一个“阿肯”领在前头,其余的则是穿著华丽的歌舞服装,边走边跳着舞,从遥远的地方便可以听到他们嘹亮的歌声和乐音,不难听出他们唱的是“祝诞生歌”原来,今早他们便听闻皇宫传出皇后已经产下龙子,欣喜的东诏国子民们便带着他们的诚意进宫;当然,他们知道自己见不到尊贵的皇上、皇后,但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执意将自己的心血和对这个国家的忠诚表现出来。
可皇宫这头,却不似前面那般热闹。说是为了迎接喜事而手忙脚乱,倒不如说是惊惶失措与无可奈何。
他们对外隐藏了一件事。
那就是,皇后产下双生子。
在这个年代里,双生子代表的是诅咒,两个容貌相似的人无法共享一个灵魂,也就是说,只有一个能被留下来。若为了皇后的不舍得而勉强留下另一个,那么两个新生儿将注定命不久长,且会祸及亲人。
这是老祖先留下的遗训,更是每个有身孕的母亲最不愿意见到的事。然,当今皇后却遇上这个不幸,不论是为了东诏国的命脉永久传承,更为了保全未来储君的性命,她必须牺牲一个,那就是较晚出生的弟弟。
可,她不愿-!
不论是舍弃哪一个,都是由她体内分割出来有生命的血肉,她如何能无奈和凄绝交杂在她汗湿的脸上,体虚的她无法休息,她知道自己只要一闭上眼,她的儿就要被带走了。
“皇上”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空洞的双眸望着她的夫君,期望他不要这么狠心,不要听从雅丹泊的话;即使他拥有的权力在东诏国是多么的庞大,即使他代表了整个伊斯兰教。
但是,东诏国的皇上无从选择,他回避着皇后祈求的目光,身边的催促声已不容他迟疑了。
“雅丹泊,送他走吧!”终于,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希望,却忽视了皇后的希望。
“不!不要!”皇后紧紧搂住双生子中的弟弟,瘦弱的双手此刻竟有着无比的力量。她拒绝接受这样的安排,雅丹泊要将把她的孩子送到远方的艾提朵尔清真寺;不但如此,他还永远不能回来,永远不能认祖归宗。
“伦真,把孩子给我。”皇上强健的手伸向她。
此刻,在她看来,那是双毁灭的手,硬生生毁去她对他所有的信任和爱。
“不!你怎么可以?他是你的孩子啊!”她泣诉着。怀里的孩子是那样可爱、那样纯真,他怎么可以狠得下心来送走他?这可是她所识得的夫君吗?她一生所依恃的,竟然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伦真,不要固执了,送走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让母后知道了,他就活不成了。”
闻言,纳兰伦真愕住了。皇上说得没有错,要是让母后知道这件事,她不会容许这个孩子活下来的;因为在哈萨克族人的观念里,只有将双生子毁去一个,另一个才能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被送走“皇后,没有时间了,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来看你,要是让她发现了,这个孩子绝对只有死路一条。”雅丹泊在这个时候也说话了,他是伊斯兰教的主教,是个智者,长期住在宫中为贵族们祈福,并参悟天机。
他知道这对双生子来得不是时候,尤其在整个东诏国由太后掌实权的时候。可身为一个传递福音的主教,他必须尽全力保护每一个子民,不论他是否受到诅咒。
纳兰伦真认真思量他们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皇后,把孩子交给雅丹泊吧,雅丹泊愿向真主阿拉起誓,他会受到很好的教养。”
“让我再看他一眼。”虽然内心百般挣扎,可面对眼前唯一的一条路,她似乎已无力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起个名字。
“皇上,请你赐他一个名字吧!在他离开之前,让我们替他做点事。”纳兰伦真恳求的目光投向皇上。至少,她曾为这个苦命的孩子尽了一点力。
“就叫弘康吧!愿他健健康康长大。”略微思索后,皇上替他起了个名字。
“弘康弘康,我的好孩子,是母后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纳兰伦真哽咽的喊着,依依不舍的望着她怀中白净、静静安睡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这时,寝宫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太后驾到。”
“快,来不及了,把孩子给我。”雅丹泊一把抢过皇后手中的孩子,没来得及再让她看一眼,便匆匆由密道离开。
“弘”纳兰伦真伸手欲拉回雅丹泊。
可皇上在此时紧握住她的手,似要给她力量。“伦真,安静,雅丹泊会把弘康安排妥当的。记住,在母后面前绝不能说漏嘴,不然弘康只有死路一条。”
纳兰伦真困难地点头,从今而后,她只剩下一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
*时光匆匆,转眼十年已过。
这年,东诏国的皇上和皇后在一次外出途中马车不慎翻覆,跌落山谷,双双罹难。
身为未来储君的霍尔熙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他才只有十岁,不懂生离死别与永远见不到面是什么样的滋味;反而是掌权数十年的太后在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偌大的霍尔家族只留下孤单一条血脉,教她如何不痛心疾首?
然而,这世间的残酷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该来的、该去的,都在冥冥中注定,不曾因为心痛至极而消弭一些;她知道自己的责任还未了,她必须养大她的孙子,而且不能让他有任何损伤,否则东诏国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于是,她收起属于女人的泪水,全心全意的替霍尔熙康安排一切,不论是慎选老师,还是替他订下亲事,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嘻嘻,过来啊!捉不到、捉不到我。”
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小小的身子在林间来往穿梭,一个气定神闲的在前方等着捉他的人,一个则是气喘吁吁、面泛潮红的在后面追赶。
“熙康哥哥,等我。”
“跑得这么慢,我都等你大半天了。”霍尔熙康奔了过去,由袖中拿出一条长帕替那名头戴红帽、身穿绣白毛边裙的小人儿拭汗,看她脸上红扑扑的,他好想咬一口。
可祖奶奶说不行!祖奶奶说她是他的小新娘,长大要和他成亲的,所以不能欺负她,当然也不能咬她让她哭喽!
“呼你跑得这么快,人家跟不上嘛!”
她气息未平,身后又传来丫鬟的叫喊:“熙康太子,您跑这么快,简直就是欺侮我和我家小姐嘛!”
霍尔熙康瞅了她一眼,没说话,手中仍忙着替他的小新娘拭汗。
“熙康哥哥,我们来踢球好不?”
她清灵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霍尔熙康竟然沉迷了,她的眸子似带着魔力,用不着其它言语,他下意识的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
“太好了,善舞,你去替我拿球来。”她转头要丫鬟回去宫里拿球。
哪知那名丫鬟却摇头说:“不行,小姐,你忘了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回去!?是啊!她差点忘了,七天的作客期就到今天,昨天阿爹就派人来提醒她,就是怕她和熙康哥哥玩疯了,待在宫里太久反而影响熙康哥哥的功课。
“对喔!熙康哥哥,那我们下回再来玩吧!”
霍尔熙康一听说她要走,忙追问:“你们要走了?”
“是啊!太后只邀请咱们来宫里住几天,我们再不走,不是自讨没趣吗?”善舞虽然只比小姐大五岁,可她一个丫鬟从小看尽主人的脸色,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千万不要惹人嫌。虽然这里没有人嫌弃她和小姐,可是也不该逾越。
“什么自讨没趣?你们留下来谁敢说话?”霍尔熙康舍不得她走,身为一个皇子,虽有一堆事情要学习,可他总有留人的权利吧!包何况,她是他的新娘,谁敢多说一句话。“我去告诉祖奶奶,要你们留下来。”说着,他就要走了。
“熙康哥哥,这不好吧!我和善舞来好几天了,也该回去了。”阿孜那-哈塞环宣拉住他的袖子阻止道。“那你们明天再来。”最大的退让就是这样了,他可以忍受一个晚上不见他的环宣妹妹。
“嘻,太子,您当东诏国是说来就能来的地方吗?没有太后的恩准,我和小姐是进不来的。再说,我们维吾尔族离这儿也有一段距离,我和小姐说不定明天还到不了家呢!”善舞这样告诉霍尔熙康。
也就是这个说法让霍尔熙康认为哈塞环宣一走,他会很久都见不到她。于是,他不管什么约定了,立即向前奔去“环宣妹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告诉祖奶奶让你永远留下来。”
“熙康哥哥!”哈举环宣叫着已经跑远的霍尔熙康。
“小姐,别喊了,这样也好,我们不必在族里和宫里两头跑。”
“可是,我想阿爹”
“小姐,是你的后位重要,还是老爷重要啊?要是被别人抢先一步,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善舞,你怎么这么说?”哈塞环宣不明白善舞为什么会觉得宫里比族里好。
“哎呀,我随口说说的。”惊觉自己失言,善舞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小姐,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水过来。”
“嗯。”**
*“祖奶奶”霍尔熙康奔进太后的寝宫,没等任何人通报便闯入内殿。
正巧主教雅丹泊在场与太后议事。
“祖奶奶、雅丹泊。”
“你这孩子走路怎么可以用跳的!”太后威严的脸上写着不赞同。这个孩子都十岁了,还是免不了要她操心,想当初她皇儿十五岁就继承皇位了唉!说好了要坚强活下去的,这会儿一想到皇儿的死,她又不能自己了。
“祖奶奶,环宣妹妹要走了,您不要让她走嘛!”
“熙康真那么喜欢环宣吗?”太后看着霍尔熙康。她的本意也是要让小俩口多聚聚,培养培养感情;可环宣进宫七天,熙康每天就只知道玩,这样下去只怕荒废学业。
“当然喜欢啊!环宣妹妹长得又漂亮、又可爱,祖奶奶不也喜欢她吗?”
“这怎么会一样,祖奶奶再喜欢她,她也只是个外人而已;你是东诏国唯一的后嗣,祖奶奶当然喜欢你远胜过她。”太后不免心生疑虑。如果熙康太过在意环宣那丫头,恐怕也不是件好事。
“祖奶奶,不管不管,您也要喜欢环宣妹妹像喜欢我一样。”他要环宣妹妹也有祖奶奶爱,在他小小的心灵里,他有的,环宣妹妹也要有,这样才公平。
“这”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再怎么喜欢还是会分等级的。环宣那丫鬟,她必须好好注意她的品德,若是她无妇无德,那么她会毫不迟疑的摘掉她太子妃的后冠。
“祖奶奶,还有,让环宣妹妹留下来。”他才不管祖奶奶在想什么,他要留住环宣妹妹,至于为什么,那不是他那颗尚未成熟的脑袋瓜子里需要思索的东西。
“这”太后看着雅丹泊,盼他看得出她的顾虑。
“太子,环宣小姐离家多天,您也不想让她患了思乡病吧?”雅丹泊知道太后的心思,但他帮着太后劝他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哈塞环宣是命定的太子妃没错,可却不是熙康皇子的命定妻子。
靠近她愈久,将来愈难割舍,这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雅丹泊,什么是思乡病啊?”霍尔熙康不解地问。他听到有病便心慌起来,他不要环宣妹妹生病,祖奶奶说父皇和母后就是因为生病才不能跟他见面,他不要再也见不到环宣妹妹,他不要!
“以后您就会懂的,先让环宣小姐回族里去,下次有机会再召她们进宫,太后,您认为呢?”
“嗯,雅丹泊说得没错。熙康乖,先让环宣回去,她阿爹、阿娘想她想得紧,频频来信催她回去哩!”
“那祖奶奶您要答应我,要快点召她进宫喔!”霍尔熙康跟太后谈条件。
“好,就依你,不过你也要答应祖奶奶好好读书,做个有学问的储君。”
“嗯。”霍尔熙康点头,答应了太后“那我去告诉环宣妹妹。”说完,他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太后看着孙儿的背影,问雅丹泊:“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是错?”
“太后,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操心了。”雅丹泊不能说出天机,否则逆天而行只会祸国殃民。
“唉!”她如何能不操心呢?东诏国唯一的王储只有十岁,她能不能活到熙康懂事都是未知数,届时他身边可还有能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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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塞环宣临走前,太后召见了她。当然,随侍在侧的还有伊斯兰主教雅丹泊。
“太后奶奶,您找环宣有什么事吗?”阿爹在离去前曾交代她要注意礼貌,她不敢忘记。
“环宣丫头,这几天在宫里住得习惯吧?”
“嗯。”哈塞环宣点点头,不懂太后奶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别乐不思蜀,赖着不走才好。”太后若有所指的说。
“太后奶奶,环宣不懂。”
“你年纪小不懂是正常,可丫鬟不小,应该懂得这人情世故吧?”太后把矛头指向善舞。
“启禀太后,奴婢知错,是奴婢没有提点小姐,让小姐逾矩了。”被点到名的善舞连忙跪下,请太后降罪。
太后本也没有降罪之意,只是口头警告:“知错就好,你们现在回族里去,没有哀家的召见,不要随便要求进宫,知道吗?”
“是。”善舞拉着哈塞环宣一起点头。
“好了,哀家累了,你们回去吧!”她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善舞见太后没有指责她和小姐,心中松了口气。
“太后奶奶,那环宣告退了。”
她们主仆俩一前一后退离太后的寝宫。
见她们走远了,太后才交代雅丹泊说:“这段时间还是让熙康好好读书,别让他再贪玩,这个责任就交给你了”
“臣知道。”雅丹泊也乐见其成。他无法阻止太后立哈塞环宣为太子妃,却可以阻断熙康皇子的情念,这才是天命-!
然而,因为他们的刻意阻挡,造成霍尔熙康和哈塞环宣两人将近十年不曾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