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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所谓大儒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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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府人口简单,干脆没有分内外席。

    在侧厅支了一张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大桌,四个大人在大桌上吃,五个小孩子们都撵到半丈远的四方榻上,榻上架了一张剔犀有束腰鼓腿彭牙云纹长方几,也不要丫鬟们伺候,由着孩子们自己折腾,真是又暖和又随意。

    云二月很有当姐姐的自觉,不时给阿团加菜,隔一会儿便摸摸她的手冷不冷,还指使元衡给她剥虾。

    阿团一面闷头对付小半只红烧蹄髈一面同她闲聊:“表姐,你有大名了吗?”

    云二月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地答:“二月就是大名啊。”

    “啊?”阿团叼着筷子头,同情不已:“因为二月生的,就叫云二月了?”这也太随意了吧。

    云二月自己倒一副看开了的样子:“随便啦,我哥还是男孩呢,名字也就那样。”

    元衡警示般咳嗽了两声。郑晏插口道:“表哥名字好听的,元衡。”阿团“嗯嗯”点头赞同。

    云二月噗嗤一笑:“什么呀,元衡是表字啊,两个小笨蛋。我哥叫云薛!我爹的姓加我娘的姓,够不够敷衍?”

    敷衍,太敷衍。

    阿团小色爪子伸出去挠了云薛的手背两把,这样的脸配这样的名,简直是暴殄天物。

    也许是阿团的表情太生动,云薛双颊微微泛起桃花粉,一面尴尬一面又觉得好笑。郑昂忍无可忍地把她的咸猪手捉回来,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就不能收敛点!”

    云承渊在上头看得都快笑昏了,故意下来逗她:“舅舅不比表哥俊美?阿团只看表哥一个,舅舅要吃醋了。”

    阿团肚子里的情话信手拈来:“阿团自从见了表哥,再看旁人都如山野村夫一般,不堪入目。”阿团花痴附体,说话不过脑子,话刀子戳了一圈也没发觉,又疑心道:“舅舅的‘承渊’也是表字?那舅舅叫什么?”

    不等黑着脸的云承渊有所表示,薛氏便捂嘴笑着将他卖了:“溪生,你舅舅的名讳是云溪生。”说罢饶有兴趣地等着阿团的评论。

    阿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牺牲?祭祀那个牺牲?就外祖父这水平还当世大儒呢?”

    云二月顿时笑倒在榻上,薛氏拿帕子按着笑出泪的眼角连连摆手,连不苟言笑的郑叔茂都侧过头去,以拳挡唇偷笑,云氏又笑又气,抬手就给了她脑袋一下:“你可闭嘴吧,小兔崽子!”

    云牺牲:“……”

    传言果然是真的,这孩子一定不是妹妹亲生的。

    在云府直玩到金乌西坠,最早在前门迎着的忠叔奉云老太爷命来提醒道:“姑太太,该回了。”

    云氏没料到时间走得这般快,坐在桌边怔怔的,手里还捏着叶子牌。郑叔茂轻轻地把牌从她手里抽出来,拍着她的手背道:“天晚了,今儿先回吧,往后再带着孩子们来玩,啊。”

    觅松几人抱着斗篷过来,几个奶娘也取了小斗篷、小帽子分别给小主子们裹上。

    薛氏牵着一双儿女,送云氏一行人往大门走。原本她今天也该回娘家的,可云府人丁实在太少,总不能她带着丈夫和儿女走了,让云氏回来对着个清冷的老太爷和空荡荡的大宅子吧。便和薛家那头商议好了,反正薛家嫁出去的姑娘们都在京里,平日里也是常来常往的,她晚回一天,初三再去也没什么。

    到了大门外,云承渊早抄着手在车边站着,盯着小厮们将马车准备好。

    薛氏从身后的大丫鬟手里接过一只黑漆八角食盒递给云氏,道:“里头是灶上下午才制的几道点心,也不当什么,就是自家的厨子做的,姐姐想家了尝尝味。”云氏险些叫这一盒点心把眼泪勾出来,强笑道:“弟妹有心了。”

    阿团不肯叫窦妈妈抱,此刻紧贴着云氏站着,心知其他人都不清楚云氏心绪起伏的因由。仰着小脸天真地问道:“爹爹,阿团往后能常跟着阿娘来玩吗?以前爹爹总是不在家,阿娘自己不出门,也不许阿团出门。”

    郑叔茂听得心疼,紧紧她的衣领,应允道:“好,只要你舅舅、舅母不嫌烦,你什么时候想来,爹爹便送你和你母亲来,好不好?”

    薛氏忙说:“哪里会嫌烦呢,欢喜还来不及。”

    云承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过来,催道:“行了,快走吧,姐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娇了。”云氏一抹眼角,佯怒狠拍了他一下。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阿团先上车,扒着车窗道:“表哥、表姐,说好了过一阵子来找我玩的,不能不算数啊!”

    云薛好脾气地笑:“记得了,定然会去的。到时给你们带奇芳斋的芙蓉莲子酥。”云二月被奶娘抱在怀中,伸长了胳膊抓住阿团一只小胖爪子,依依不舍道:“天都黑了,明天再走嘛。好不好呀?”

    “不许任性,二月。”薛氏把云二月接过来哄道:“等天气暖和了再一起玩,啊。”又对车里的云氏道:“姐姐快把帘子放下吧,别冻着孩子们。”

    云氏深深叹了口气,也伸手冲车外摆摆,道:“你们都回吧,外边冷,快回吧。”

    车声碌碌向承平侯府行去,郑晏靠在阿团肩上,突然小声道:“……我不想回家。”

    “……我也是。”阿团与他靠在一起,侧脸抵在郑晏软软的发顶,突然有种长假后开学的感觉。

    平顶蓝绸坠铜灯角的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棉垫子,即便如此仍然晃得厉害,车窗上的棉帘子要人压住才能不漏风。没办法,古代这路就这样,车也就这样,跟柏油马路、四轮轿车比不了。阿团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阿团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中间一次都没醒,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晨雾都散尽了。

    迎春在外间听见动静,小声地唤了声“姑娘”,听到阿团“嗯”了一声后,才麻利地抱着洪热的衣服和鞋过来伺候阿团穿衣。阿团现在也不别扭了,她目前还没有改造时代大环境的本事,如果继续坚持自己穿衣洗漱就是“不成体统”,丫鬟们心惊胆战,自己的教养问题也要被拿来说嘴。

    穿好衣服,阿团推开小丫鬟捧着的铜盆,道:“等会儿洗漱,我要方便。”迎春便抱着她到屏风后面去,那里放了一只马桶,方便完自会有小丫头捧温水来供阿团洗手。

    阿团方便时不要人看着,迎春便侯在屏风外面,等阿团自己转出来,才笑着说:“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长,昨儿在舅老爷家汤水也喝了不少,奴婢还担心姑娘起夜呢。”

    花痴团瞅瞅多宝阁上摆着的泥娃娃,乐陶陶地嘟哝道:“大概美人助眠吧。”

    简单洗漱过后,阿团懒懒地坐在妆凳上,半长不短的头发照旧结成小辫。

    刚打完最后一个结,妆台前的窗户突然洞开,窗户边险险地擦着阿团的鼻尖滑过去,砰地一声撞到窗棂上。

    迎春也算历练出来了,手里的梳子抖了又抖,好险没掉到地上,不到一息就回过神来,附身查看阿团有没有被碰伤。

    郑晏踮着脚尖,小脑瓜从窗户底下探出来,嬉皮笑脸地问:“妹妹,你准备好了没?该去背书了。”

    郑晏和阿团每天杵在院子中央诵读百遍的惩罚,像玩游戏输掉的大冒险惩罚,每每令阿团羞得脸红,郑晏却始终兴致勃勃,当个游戏在玩。

    ……大概是弱智儿童欢乐多。

    过年时已经到了“五九六九沿河看柳”的时节,风依然很冷,但不那么刺骨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若不是屋里燃着熏笼,外面应当比屋里还要暖和。

    两个小儿一个声嘶力竭,一个低声细语地完成了当日功课,恰赶上郑叔茂带着郑昂在前院打拳归来。寻芳去提朝食的点掐得也好,跟郑叔茂算前后脚。

    阿团醒来有半个时辰了,只吃了一块昨天从云府带回来的糖霜小米糕,一闻到食盒里飘出来的饭香,就饿得两眼放光。

    今儿有腊肉蒸蛋!她闻见那股子咸香了!还有芝麻味,不知道是芝麻烤饼还是芝麻核桃糖!

    但在郑叔茂眼皮子底下,又不敢直接凑上去问丫鬟们朝食有些什么。古人就是装13啊。

    郑叔茂有心教阿团注意下规矩礼仪,装作没瞧见她的馋样,清了清嗓子,先对郑昂道:“你先回屋洗漱换衣裳,吃过朝食就不用到前院去了,陪着你母亲见客,也盯着这一对皮猴子。”

    郑昂垮下脸来,见客无聊得紧,还不如去书房念书。可郑晏和阿团一个比一个能闯祸,除夕夜有三房自己的丫鬟嬷嬷在旁看着都没防住。郑叔茂回来后板着脸定下了死规矩,只要出了山月居,一刻也不能叫他们离了视野。

    阿团虽然满心满眼只剩了寻芳和一串小丫鬟手中的食盒,却不太敢在郑叔茂面前耍赖撒娇,乖乖地在一边站着,眼巴巴地盯着正屋门口的墨蓝棉布帘子瞧。

    郑叔茂瞧她如今这小可怜样儿,和前两天凶巴巴砸人脑袋的模样判若两人,一时没撑住笑了出来,马上又沉下脸。

    便宜爹的笑点……有点奇怪啊。

    阿团莫名其妙地看向郑叔茂,对上他的视线,连忙讨好一笑。郑叔茂摇摇头,大手一挥放过了两人:“行了,找你们母亲用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