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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岛。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呈岛。是的,它是斯若妈妈的故乡。
呈岛东临太平洋,西靠Z城港,离市区仅几海里,是Z城港的天然屏障,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全岛呈长方形南北走向,面积也就几平方公里,全岛只有几个自然村,常住人口仅4000多人,然而这儿有红土地、白沙滩、火山岩,还有古井、古村、古庙,风光秀丽;更为主要的是它空气清新,气候四季如春。其实,这儿最为特色的是环绕半个岛屿的红树林,这些已长了上千年的海中古木,密密扎扎,耸翠团团,飞鸟队队。退潮时若进入红树林中,只见如盆大的红树根群粗壮,树干屈曲,枝叶勃发,果实珠串,给人一种苍老却充满力量之感。
清晨,太阳从呈岛的东面升起。慢慢地,蔚蓝的海水泛着金光,渔人驾着自家的小船从海面驶回来,然后沿着长长的沙滩满载而归。
傍晚,太阳从呈岛的西面缓缓下去。对面Z城港的码头亮起了灯火。而呈岛的度假村里的小木屋顶上的黄灯也全亮起来,映照着那通往度假村的长长的木质索桥。索桥下,常有几个顽皮的孩子在那儿抓沙蟹。
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斯若总是在呈岛的东面看海。海风常常吹乱她如瀑布般的长发。自从随妈妈回到呈岛以后,她再也不扎那长长的马尾了。每天醒来,她拿梳子随意地梳几下头发,就随它自然散乱着,仿若她随她的心自生自灭着。
这一天清晨,她又百无聊赖地来到了东面的海边。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是温和的,暖暖地照着她苍白的脸蛋。因那一丝苍白,她绝美的容颜更显得楚楚可怜。
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凝望着那一边无际的海水,眼内依旧是那无法散去的忧伤。
太阳渐渐升高。出海的渔船满载而归。渔人们把捕获的鱼、虾、蟹等海产品从船上卸下了,或是一人挑着担子,或是两两扛着担子从她身边不远处走过。
这时候,渔夫们总是不自禁地多看她两眼。一个多月以来,这个长发的少女几乎雷打不动地在这儿看海,这本就是道奇特的风景,更何况这是他们呈岛从未有过的这样美丽的少女。
渔妇们经过时,更是忍不住窃窃私语。因为她们早已打听到斯若的情况。每每,她们说笑着谈论着今天的收成,也谈论着吴子清家看海的少女。
是的,斯若成了看海的少女。就像当年的日记本封面上的那个长发随风翩飞的少女,留给大家一个美丽的、令人无限遐想的孤傲背影。
太阳越发升高了,它的热度开始炙烤着斯若,她开始有些发晕了。
“到头来,我也只是个孤单的看海的人!”斯若低喃着。当年所期望的和志远倚肩双双看海的景象只不过是个幻想罢了。
她沿着长长的环岛公路,往西边的度假村走去。远远的,吸引她眼球的是度假村里那一个个别具热带风情的头顶茅草的凉亭和那围墙上一簇簇火红的三角梅。
而那隐隐约约的歌声也飘入她的耳朵里。每天,吸引她来到度假村的树林里静坐的,正是这一首首粤语歌曲。
可能度假村的老板是个粤语歌的发烧友。每一天,一首首经典的粤语老歌从度假村里流淌而出,悠扬地飘向周边的每一个角落。
正是在这儿,斯若听到了的摇滚歌曲,听到了谭咏麟、陈百强、陈慧琳……她开始跟着哼唱。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粤语的天赋。毕竟,这是妈妈的母语。
的《喜欢你》成了她的最爱。“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动听的旋律在她耳畔回旋着。她想起了读小学时,升入高中的志远迷上了港台歌曲。可惜祖籍湖北的他天生无粤语才能,学唱粤语歌有些找不着北。那时,他曾经对她哼唱过别安的《喜欢你》。
那时,小小的她哪里领略得到歌词的深情意味呢?而如今听来,却是百般悲凉。那个曾经喜欢她的人又在哪儿呢?
她坐在树林里的长木凳上,呆呆地想着这些事情。
“妹妹,食过早餐没啊?”一声慈祥的问候在斯若的耳边响起。她抬头定睛一看,发现是度假村里那个搞卫生的张阿姨,正微笑地看着她。
“姨,我食过了。”斯若用那才刚学会不久的蹩脚的粤语回答道。
“你在这儿等你妈咪,是嘛?”张阿姨边用长长的扫帚扫着度假村的细石小径,边对斯若说道,“你妈咪在大堂那边。”
“哦。”斯若恍惚地点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张阿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一个月以来,她对常常呆呆发愣的斯若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心里会感叹着,吴子清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整个傻妹妹咁呢?
中午时分,斯若回到了妈妈那简陋的家。
想当初,她随妈妈坐渡轮登上这个与市区分离的四面环海的小岛,她们沿着环岛公路而行,经过一座又一座自然村,她看到了妈妈的家。当她看到那坐落在一栋栋二、三层的小洋房中间的陈旧瓦房时,她的心瞬间就涌上了无限的悲凉。
很小就失去父母的妈妈,是在这样的小小的简陋的房子里长大的啊。
是的,这是一所简陋的房子,所幸这儿有妈妈,所以,这儿就是斯若的家。
“若若,来,吃饭了。”妈妈在堂屋里呼唤着,为斯若乘上了一碗骨头汤。
“好。”斯若走进屋子里,坐到饭桌前。妈妈子清忙着为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那新鲜的海鱼肉。
“多吃点鱼啊,这对宝宝好。”子清无限宠爱地说道。
斯若的筷子凝固在半空中,全身瞬间冰凉起来。很多时候,她会忘记自己已经是怀孕的人,或者说她是刻意遗忘这一事实。
“若若。”子清瞬间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斯若勉强一笑,埋头吃鱼。即使她觉得鱼肉很有腥味,即使她毫无胃口,但她得做个不让妈妈担心的孩子吧?
斯若还是那样百无聊赖,还是沉浸于忧伤无法自拔,可是随着肚子的渐渐隆起,她不太敢去看海了。因为从她不远处走过的渔夫、渔妇们开始谈论她的肚子问题了,有时,他们说的话语直刺她的耳膜。
这一天早上,她刻意晚一些到平常去的海边,以为可以避开那些爱嚼舌的渔妇们,谁知还是碰到了一些晚归的挑着海产品的渔妇。
她立即转身离开,但她们似乎故意加快步伐跟了上来。
“咁靚嘅姑娘仔,可惜给人整大个肚了。”一个妇人说着。
“哎呀,现在的姑娘仔,系不知丑嘅。”另一个妇人说着。
斯若加快了步伐,简直是跑了起来,她更恨不得能飞起来,立马消失在她们面前。身后的带着讥讽、含着笑声的话语随着海风紧随着她。
她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话语,所以,她开始几乎天天呆在家里了。
又是一天早上,斯若才刚刚起床,就听到屋子外传来一个女人吆喝着的声音。不用猜,斯若就知道是住在隔壁的堂婶刘春花又在为难妈妈子清了。因为自从她们回到这儿以来,这样的情景隔三差五就发生着。
斯若换好衣服,随意梳了一下长发,从房间出来,走到门前一看,那烫卷着棕色爆炸头的堂婶怒气冲冲地盯着妈妈子清,劈里啪啦地喊着:“吴子清,我同你讲了很多次了,这块地系我之前一直在种的,你点解还要种上生菜这些菜?”
“是,是,不好意思。”子清一直陪着笑脸,“我只是想为我若若种点新鲜的青菜。”
“我不理,即刻锄掉它们。”刘春花依然满脸怒气,声音又提高了几度。
“嫂子,你看,生菜的苗苗已经冒出来了,可不可以让我种完这一季再还你?”
“阿花,就先给子清种点菜吧。”刚从隔壁楼房里出来的子清的远房堂兄吴康平拉了拉妻子的手。
“不得!”刘春花手一挥,将丈夫的手甩到了一边,语气里满是不容商量的味道。转而又怒向丈夫,以满肚子狐疑的语气问道:“我说你呀吴康平,你点解处处想帮她吴子清?她是你什么人?”
“阿花婶,请问,这块地写着你的名字吗?在我们家房子旁边的土地,不系更应该属于我们吗?”斯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他们身边,望着刘春花问道。她可不允许温顺的妈妈被别人欺负。
“之前我一直在种,不系我嘅系边个嘅?”刘春花的本地话说得飞快,她质问着,依然怒气冲冲。
“是,之前是你在种的地就是你的。难怪度假村的原本属于我妈妈的土地也变成了你的。”斯若一急,只能用普通话飞快地说道,话里带着深深的讽刺味道。
这讽刺味刘春花立马听了出来,而这也正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开始了“风卷残云”般的数骂:“若若,你个死妹丁,你先几大?就敢来讲你阿婶?度假村那块土地系我一直在种的,而且每年的粮租和地税系我一直在交,点解它的分红就不属于我?”
“若若。”子清忙将斯若拉到了一边,轻轻说道:“别再提这件事了。”
而刘春花的大嗓门把她家里的人和隔壁的几家邻居都吸引了出来。大家都好奇地来看个究竟了。
“阿花,少说几句。”吴康平又一把拉住妻子,这回想把她拉回家去。
“吴康平,我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说清楚。尤其是吴主任也在这。”刘春花又一把狠狠地把丈夫的手挣脱,走到了一个刚从隔壁楼房里走出来的中年男子面前,很是严肃地问道:“吴主任,你评评理,之前吴子清度假村的那块地的分红系不系应该属于我?”
“呢个嘛——”吴主任呐呐不成言,黑黑的脸上满是尴尬的色彩。
“凭什么分红应该是你的?”斯若真给刘春花的无理给气着了,她一一连串地回敬道:“土地所有权是我妈妈的!我们把你之前出的粮租和地税的钱还给你,之后的分红就该给我妈妈。”
“若若,你呢个死不要脸的妹丁!”刘春花彻底被斯若激怒了,她口不择言着了:“小小年纪就被人整大个肚!和你妈咪一个样!母女俩都没老公——”
“阿花!”吴康平大步流星地走到刘春花面前,飞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事!”
“妈,你不要这样骂她们!”站在她身边的儿子吴健明也忍不住呵斥她了。
“我就要说!”刘春花被丈夫和儿子眼里那一丝怜惜和同情弄得彻底抓狂了:“你么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她们母女俩生得好看,就个个向着她们了。”
“若若。”吴子清一把扯住还想说话的斯若,快快地将她拉进屋里,把大门和房门都关上了,将那群议论着她们的邻居关在了外面,也把刘春花那句狠毒的“到处勾引男人的母女俩”关在了外面。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遭受她的欺负和辱骂?”斯若满眼含着泪水,气愤地问道。
“若若,人言可畏啊!”子清无力地靠在门上,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她低低地说道:“和她们说土地所有权有什么用?她们只认习俗,只认习惯,田是她一直在耕种,就给她了吧。每个月一千多元的分红,也不是什么大事。”
“妈妈——”斯若望着忍气吞声的母亲,呐呐说不出话来。谁让自己的母亲这样怕事,这样容忍,这样善良呢?但这走在外面会随时招来的耻辱,可是这肚子带来的。她低头,盯着那隆起的肚子,忍不住恨起了那还未谋面的小小人儿。
“妈妈。”斯若将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轻轻的叫着:“妈妈——”纵使百般屈辱在心头,她也只能靠在妈妈的肩膀上,默默地流着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