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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五十六年四月,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的磨蹭,乾隆下旨,准许英吉利使臣前往北京“朝觐”不过,由广东到北京因为要经过江西等省份,路途不便,英吉利人又形容古怪,容易引起一些没有见识的百姓围观,未免有失体统,乾隆下旨令英吉利使团走水路,由广东沿海北上,经福建、浙江入长江口,尔后由两江总督派遣漕船将其送入京城。
而在接到乾隆的圣旨之后,马尔戛尼便率领使团向澳门总督华利亚辞行,也不理会广东官府的何贵等人,径自率领船队沿海岸线北上。
“终于走了,再不走的话,老子都觉得烦了。”
何贵可以肯定马尔戛尼走的时候带的是一肚子的怒火。毕竟,英国人虽然不像如今的中国人那样自大,可是,强盛的国力也已经让他们骄傲了上百年。如今却先是看到别人开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战舰来勒索自己,接着又听到自己国家的士兵被像奴隶一样贩卖,再接着又收到了死去的将军的骨灰就算是再自谕“绅士”的人,看到这些之后恐怕也难以心情平静,何况马尔戛尼那帮人还未必是。
“爹!”何贵正在想着,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嗯?”何贵把头转了过去,正看到还不到五岁的儿子何义那胖乎乎的小脸儿“干嘛?”
“这个尹壮图是谁?”何家大少爷何义像一枚小青椒放到大海碗里一样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捏着一份儿有自己小半个身子大的邸报,右手指着上面的几个字,仰着小脑袋瓜子问道。
“尹壮图?哦!那小子是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前两个月自找没趣儿,说现在吏治腐败,惹得皇帝老子十分生气。你问他干吗?”何贵想了想,问道。
“这家伙很没出息!”何义嫩声嫩气地说完。又长叹一声,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仰躺了下去。也不管自己的脑袋还没够到椅背的一半。
“怎么没出息了?这家伙是内阁学士,才名广播,听说都是快当大学士的人呢。”何贵问道。
“哼,前些天说吏治腐败,今天的邸报上又说他自己反悔了,说前些天说的都是错的。你说地,这叫虎头蛇尾。呶,皇上下旨,交部议处!”
何义“嘿嘿”一笑。小脸上闪过一丝狡黔,接着,就脱掉小虎头鞋,把邸报用脚指头夹着,伸出去递给了何贵。
“臭小子。你没手吗?”何贵伸手接过邸报,斥责了一句,突然又闻到一股怪味儿,再看到儿子的小脚丫子上黑迹斑斑,便顺手抓起来闻了闻,结果,甫一接触,便立即就远飚到三尺开外:“几天没洗脚了?”
“昨天洗了!”何义低头小声说道。
“那怎么还这么臭?”何贵皱着眉头问道。
“刚刚在后院池塘边儿上挖泥巴玩儿。穿鞋的时候忘了擦”何义“嘻嘻”笑道。
“什么?”
何贵闻言大怒,可是,等他要伸手抓人地时候,何义早就从太师椅上蹦了下去。不管自己一个脚还光着,撒丫子就往外跑,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朝他挤眉弄眼外带伸伸舌头。
“混帐小子!”
何贵摇了摇头,接着又是无奈的苦笑。他家这个小子打出生起就没有太大动静,稍大点儿也是一样。连话也很少见说。不过。因为从小被师雨烟带在身边,小家伙别的没学会。字儿倒是认了不少。又有师雪韵也在旁边教算术,四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如今也是蛮精通。前几个月他闲得无聊,觉得应该进一步加深一些父子之间的感情,顺便帮孩子打打基础,就常把这小子带在身边,一起练练字,偶尔还看看邸报什么的,可这一亲密接触才知道,这小子居然调皮的紧,还挺爱整蛊,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不过,这些事情也让他大为羞惭。当爹地居然连儿子是什么性格都不清楚,实在是非常之失职。
“养不教,父之过呀!”
何贵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起了邸报看起了那篇关于尹壮图的消息。说起来,他还是蛮佩服这个姓尹的家伙的。如今地大清国贪腐成风,那些官员的观念倒是跟他先前所在的那个年代的许多人差不多:笑贫不笑娼。当官的不弄钱,那就是异数。虽说广东这边儿有他看着,吏治不算特别的败坏,可是他也清楚,下面的那些府县依旧有着许多的贪官污吏,只是没有闹得那么黑罢了。至于其他地那些省份,自然就更加不堪。可就是这个尹壮图,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上书向乾隆揭发了这一情况。尹壮图在奏折上声称:“各督抚声名狼藉,吏治废弛。臣经过地方,体察官吏贤否,商民培养皆蹙额兴叹,各省风气,大抵皆然,请旨简派满洲大臣同往各省察查望。”
不过尹壮图的一腔热血却遭遇到了一盆冷水。虽然他言之凿凿,可这份奏折出来之后,北京朝廷的官员们敢予声援他地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就连一向号称“清廉正直”的王杰、刘墉也没有理会他。乾隆也是大发雷霆,认为尹壮图的这份奏折是在否定他登基五十多年来所取得的成绩,说他有眼无珠,不会选拔官员。最后,在和的介入下,尹壮图被乾隆任命为钦差,前往各地查找官员贪腐地证据。可是,尹壮图地这个钦差却没有临机专断之权,按照乾隆的命令,为免钦差滋扰地方,他每到一个地方查访,都要预先通知那里地地方官。
这还能查到什么东西?而且这还不算,和手下的死党庆成也被派到尹壮图身边当了副使,处处监视,随时给那些地方官透漏消息。最可恨的是,尹、庆一行继续前行,所到之地,官员对庆成热切地接待。有说有笑,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尹壮图一般,把他冷落一旁。一到晚上,就有人把庆成邀去赴宴,而尹壮图则一个人留在馆驿之中,连饭食也没有人预备。
几处地方走下来,尹壮图也渐渐明白了和的意图。满心愤懑,却无可奈何,只有仰天长叹,向皇上写奏折,承认自己夸大其辞。实是捕风捉影了,没有真实凭据,调查中也未发现有什么破绽,向乾隆皇帝请求回京后处罚自己。
乾隆在这种情况下也找到了说辞,多次下旨。历数尹壮图的奏折乃是:“希荣卑鄙,饰词谎奏。”这一次更是借题发挥,将其交部议处。
不过,邸报来的远没有小道消息快。其实何贵前些天就听到的一些传闻,说是纪晓岚曾上书为尹壮图求情,结果却惹得乾隆勃然大怒,对其一顿臭骂,说他倚老卖老。乾隆甚至还对这位编纂过四库全书的大文豪说道:“朕以你文学优长。故使领四库全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尔何妄谈国事!”浑然忘了当初编纂四库全书地时候,他每天都派人给纪晓岚送参葺补剂的事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
再为纪晓岚的遭遇叹息了一声。看看邸报上也没有其他什么值得注意地消息,何贵信手就将其扔到了一边,开始琢磨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根据他先前的安排,度路利等英国官兵的遭遇肯定会让马尔戛尼的这一次出使遇到大麻烦,不说北京朝廷会不会同意他的大开贸易的请求。就是他们本国的人恐怕也不会乐意跟虐待本国官兵的国家交往。不过。使两国交恶并不是何贵的目地,或者说。这只是一个手段。他希望马尔戛尼利用手里的战舰袭扰中国的海疆!只要不来广东,相信,整个中国沿海,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他们。到时候,大受刺激的乾隆或许会下令发展海上实力,那时候,他就能找到借口了。
“嗯?有什么事吗?”
何贵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小妾玉拉走进书房。当即便顺手将其招到了身边,一把搂住那杨柳小腰。
“人家奉夫人与大少爷令,来找他的那只失陷于书房地虎头小鞋!”玉拉顺势坐到何贵大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狠狠的亲了一口:“你这些天老忙,已经好几天没去夫人那里了。今晚来吗?”
“怎么?四太太想老公了?”何贵笑嘻嘻地摸了小老婆一把,问道。
“嗯!”玉拉满脸红霞,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何贵有一妻三妾,师雨烟姐妹倒是不用说,依姣跟玉拉则是在普洱的时候被车里宣慰司宣慰使刀瞻辰送给他的。两个小丫头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多,正值女性的黄金年龄。两个丫头之中,依姣性格外向火辣,活泼好动,早早地就把何贵给勾到了手,玉拉为人却温柔平和,言语不多,所以一直跟在师雨烟身边侍候。不过,终究是从小生活傣家寨子里面,何贵又没有用什么太多的规矩束缚她们,所以,平时相处的时候,两人也都是蛮大胆地,在某些方面倒是比师雨烟跟师雪韵姐妹更合何贵的胃
“那你就让夫人今晚等着我。”何贵笑道。
“嗯!”玉拉应了一声,从何贵的身上起来,又笑问道:“大少爷那只失陷的鞋呢?”
“失陷?那小混蛋,把老子这儿当敌占区了?”何贵骂了一句,旋即摇头失笑,一指被何大少爷丢在地上地那只小鞋:“呶,那就是被他遗弃的那只鞋!”
“嘻嘻”听着两父子这么逗乐,玉拉抿嘴微笑,弯腰捡起那只小虎头鞋,又媚媚地看了何贵一眼“夫人说为大少爷请了一位夫子,今天下午就来,到时候老爷你得去看看呢!”
“夫子?那臭小子还不到五岁,请的哪门子夫子?再者,夫人的学问也不算差,当启蒙老师也足够了呀。”何贵奇道。
“人家也这么觉得。可夫人说啦,要让大少爷多学一些学问。什么书剑琴棋之类都要学。这一回,请来的就是一位当今地国手。准备给大少爷当棋术老师呢!”玉拉又道。
“国手?”
“当然是国手。”
当天中午吃完午饭,后院正房内,听到何贵地疑问。师雨烟以十分肯定且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道。
“谁啊?我可是听说现在有不少地国手都是被皇帝老子给弄到北京去了!这外边儿还有剩的吗?”何贵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把儿子牢牢地摁着趴在榻上,不管这小子如何挣扎,就是不松手。
“北京皇城之内确实是有一些国手,可是,当今闻名天下的两大国手却没有一个在北京。”师雨烟微笑着答道。她一向疼爱儿子,视为心肝宝贝,不过,这一回却没有打算从何贵手里将之救出来。因为这两父子闹着玩儿地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听你这意思。莫非你给咱儿子请来的就是这两大国手的其中一位?”何贵问道。
“不是我,是雪韵请来地!”师雨烟笑道。
“这丫头做事有时候可不靠谱。老早就说要弄香水,到现在不还没捣弄出来吗?她能请到什么好国手?”何贵笑道。
“那你可就小看雪韵了。她这回请的可是:范-西-屏!”师雨烟郑重地说道。
“范西屏?”何贵仰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爹,你也太没见识了!”被“镇压”在何贵“五指山”下的何大少爷突然大声叫了起来:“范西屏跟另外一个人号称当今棋坛双壁。称霸大清国棋界几十年,你居然也不知道?”
“咦,你这臭小子知道?”何贵也不松手,只是奇怪地向儿子问道。
“哼!”何大少爷挣扎不动,干脆就趴在榻上不动弹了“人家当然知道!才没像你那么井底之蛙!”
“笨蛋,是孤陋寡闻!”何贵轻掴了儿子小屁股一巴掌,又教训道“反正都差不多。哼!”何大少爷嘟嘟着个小嘴,把脸转到了背向何贵的一边,接着又是一声满是稚气的幽幽长叹:“以后别说我何义何小官人是你儿子,唉丢人啊!”“行行行。你知道的多。那我问你,那棋坛双壁除了这个范西屏,另外一个叫什么名字?”何贵又在儿子屁股上弹了两下,弹得小家伙“嗷嗷”直叫,这才又开口问道。
“哼。才不告诉你!”何大少爷表现的十分硬气。头一趴,嘴就“亲”在了榻上。
“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喽?”何贵笑嘻嘻地问道。
“老头子。本少爷警告你,不要想用激将法”何义猛得又抬起脑袋,小手指天,愤愤地说道。
“嘿,臭小子居然连激将法也知道?”何贵惊讶之余,接着又是一阵喜悦,忍不住感激地看了师雨烟一眼。
“这个你可别看我,全都是雪韵那丫头教的!那丫头没大没小,常跟义儿胡闹,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师雨烟笑道。
“胡闹好。寓教于闹,这样孩子才会有兴趣,学东西才快!”何贵笑道。
“人家学得当然快,比老爹你几十岁还不会写字强多了!”何义趴在那儿使劲儿地踢着小腿儿说道。
“雪韵连这个也说了?”何贵闻言,立时就是一头细汗,赶紧向师雨烟问道。
“不知道。那丫头嘴上向来没个把门儿地,估计是没给你留什么秘密!”师雨烟“咯咯”笑道。
“回来再找她算帐!”何贵一脸愤愤地说道。
“那可不行。待会儿她就要把范老先生请来了!当着外人的面,你可千万不许胡来?”师雨烟连忙说道。
“这范老先生真那么厉害?”学不学棋倒是无所谓,不过听何义刚才的话,那范西屏是棋界的顶尖高人,何贵就难免有些兴趣了。
“当然了。范老先生自少年始便纵横棋界,几十年间,除施定庵外无一对手。”师雨烟答道。
“施定庵?”想来这就是棋坛“双壁”的另外一壁了,只是,他干嘛不叫施耐庵?何贵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