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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让人带走了刘闳,便有宫女来报说纪稹已经在殿外等候了。陈娇便披上一件披风走到外边,正好看到纪稹一身戎装在外边候着,此刻的他,已经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陈娇走到纪稹的身边,说道:“来了,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好。”纪稹走到陈娇的右侧,陪着在殿廊下缓缓地行着,问道“姐姐,刚才那个是闳皇子?”
“嗯!”陈娇轻轻点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葭儿把他带来的。一点小事罢了。”
“哦。”纪稹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听说这位闳皇子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虽非增成殿亲生,不过这几年来也是母子和乐。”
“是吗?我倒不知道宫中对这个孩子的评价这么高。”陈娇听完之后愣了愣,然后才应道“稹儿,你不要花太多精力在这些事情上面,这对你没好处。”
纪稹见陈娇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了,便上前说道“姐姐,你别生气。义母虽然能干,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几位义兄又不能托事,我才偶尔帮他几次忙的。”
“稹儿,”陈娇拉住纪稹的手,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姐姐和你说真的。陛下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可以容忍娘,那是因为娘对他有恩。若是让他知道你也掺和了进来,姐姐怕你有性命之忧啊。”
纪稹亦知道陈娇这是担心他,便立刻开口劝慰道:“姐姐说的话,稹儿都记住了。我知道分寸的。”
陈娇皱眉叹息,她知道,纪稹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嘴上虽然应承了她,但是只怕该做的事情却是一样也不会少。她微微转过头,问道:“听说这次张骞也会随军出征?”
“是的,姐姐。”纪稹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单于王庭一带的地形我军并不熟悉。而惟有张骞大人曾经在那里生活过,所以,陛下特意令他随军。”
陈娇来回走了几步,眉峰轻蹙,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从前和张大人是见过的”
纪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不会有事情的。”随即靠到陈娇耳边,轻声说“这几年,大哥一直在朝,张大人不也没说话吗?何况,我在辽东的事情,连陛下都知道的。”
“但是,他见到你,就会知道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我怕”陈娇仍然有些不放心,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刘彻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后宫干政。
“姐姐放心,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让人不敢说话的办法。张骞当年会妥协,今天也不会例外的。”纪稹宽慰道“倒是另一件事情,姐姐你应该好好留意了。”
“什么事情?”
“卫长公主已经是及笄之年了。阳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纪稹说道“她们的婚事,只怕是近在眼前。有义母和平阳长公主的前例在,朝中希望能够娶公主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尤其,如今太子的地位看来稳如磐石。”
陈娇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家拉拢的人越多,那么太子的地位就会越稳固,因为到时候,即使是陛下想要废他,也必须考虑到朝中的局面。”纪稹说道“所以,我和义母都认为近来要好好注意椒房殿的动静。”
“就算我们知道了又能如何?”陈娇幽幽叹息道“难道我们能够做出比做未来天子的姐夫更有诱惑力的承诺吗?尤其在太子的地位看来稳如磐石的时候。”
“那最少我们也得做些什么吧?姐姐,我也到了该谈论婚嫁的年龄了。若”
“别说这个。”陈娇的语气猛然变得有些严厉,说道“你不要受娘的影响,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用自己的亲事做什么牺牲。”
“我是男子,这不算牺牲啊,姐姐。”纪稹却固执地想要说服陈娇。
“我说不行。”陈娇长叹道“稹儿,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不再做风头最劲的那棵树,不见得就是件坏事。所以,你也别想着要和卫家怎么针锋相对。”
“你还是好好将心思放在这次的战争上吧。卫家如今的尊荣都是因为卫青的军功,你若真想帮忙,就在这方面好好争取,莫把心思都放在了后宫里。那样不好。”纪稹离了宫,策马到了茂陵邑的一座府邸下马,那门楣上清楚地写着“霍府”两字。
两年前,霍去病带回霍光之后,就和陈掌闹得有些僵,他不愿意将霍光送回平阳县,又不能让霍光留在堂邑侯府,那样做只会让卫家人更加地厌恶霍光,因而他便开始寻思着另觅住处。这时,郭释之便将原来陈娇买下的陈府送给了他,改名为霍府,让他们兄弟二人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纪公子,你来啦。”看门的下人立刻走了上来,熟练地自他手中接过缰绳,将马牵去马厩。另一人则迎接纪稹进门。
“纪公子来得好巧,两位少爷刚刚回家呢。”那奴婢十分伶俐,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噢。那他们现在在何处?”
“大少爷在内庭练剑,小少爷在房中看书呢。”
“嗯。我自己去。你不用带路了。”纪稹点了点头,说道。
走到内庭,便看到一团白影在眼前出现,正是霍去病身着一袭白衣,手握一把造型十分古朴的宝剑,来回舞动着。纪稹拍了拍在一边伺候的婢女的肩膀,从她手中接过擦汗的毛巾,示意她离开。庭中一人舞剑,一人在旁笑观,一地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起,显得别有韵味。
好一会儿,霍去病方停下手,走到纪稹身边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有什么烦心事?”纪稹也在边上坐下,问道。
霍去病眼神微斜,看了看纪稹,然后仰头长叹,几缕碎发垂挂在脸颊边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魅惑,他说道:“今天,卫长公主问我,肯不肯娶她。”
纪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答应了?”
“你说呢?”霍去病侧靠在石桌上,左手扶在额头上,看着纪稹。
“若你答应了,那么,你和卫将军还有其他卫家人之间的关系,就能缓和许多。”纪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其实,把事情闹成这样,并非你所愿吧?去病。”
霍去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剑锋直指纪稹,说道:“去拿兵器,陪我练剑吧。”
“去病,”纪稹推开剑,靠近霍去病的身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劝道“不要这样。你并不像你所表现的那么不在乎,我看得出来。所以,不要试图隐瞒什么。”
“”“其实你还是在乎卫将军他们的看法,对吗?”纪稹取下霍去病手中的剑,放在一边的石桌上,说道“就算你搬出了詹事府,就算卫家所有人都对你侧目以视,你却还是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亲人。”
“”“答应了亲事,想必小光的事情就能揭过去了。而且,以后他们也不会再这么防着你。这样应该会比较好吧?”纪稹仔细观察着霍去病的反应,缓缓地说道。
“我并不讨厌芯儿。”霍去病说道“她出生的时候,我还记得自己那么的高兴。做陛下的女儿,做我姨娘的女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不可能答应她的,她太像姨娘了。”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你怕你的拒绝会害了她吗?”纪稹马上就猜出了霍去病的心思,心中十分复杂,他早知道霍去病就算面上和卫家人不冷不淡的,心中却一定还有着很深的感情。
“对于姨娘来说,芯儿的亲事,可以换取的东西太多了。”霍去病微微抬眼看着纪稹,玉雕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如果放不开,就答应吧。”纪稹说道“你这一拒绝,今后和卫将军还有你姨娘的关系怕是要更僵了。”
“不,我不能。”霍去病摇了摇头,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几只孤零零的鸟儿从视线中飞过,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可以为了陈娘娘心甘情愿地折翅,但是我不会为了卫家放弃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你和我舅舅太像了。你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舍弃自我的人,但是我霍去病却不是那种人。”
“我是怜惜芯儿,但我的脚步不会为她停留的。”
昭阳殿。
送走了刘闳和小唐,陈娇微笑着让淳于义留下。
“小唐姑娘的病情没事吧?”陈娇问道。
“只是一点小病,只是一直没得到有效的治疗才会拖成大病的。娘娘放心,只要几天,她就会没事了。”淳于义笑答道。
“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然后让绿珠从内室拿出一盒糖果,递到淳于义手中。
“娘娘这是”淳于义接过糖果,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着陈娇。
只见陈娇笑了笑,说道:“这是送给盖长公主和三皇子的。你和李美人关系好,代我去一趟,有些话也劳烦你去说说。她是个明白人,会知道的。”
淳于义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便会意道:“是,臣知道了。”
其实小唐的病,李茜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呢,若小唐出了什么事情,刘闳到刘彻面前哭闹,那她也必须负上照顾皇子不周的责任。只是,李茜这样的美人并没有资格召唤侍医入宫,宫中有这个资格的人是皇后,所以她也只能眼见着小唐日复一日病下去。如今有陈娇为她解决了心事,又让淳于义这个曾经为她接生的人去打个招呼,想必双方就不会留下什么大的误会。
淳于义走后,陈娇靠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了一下,便有小宦官奉了刘彻的旨意来请陈娇和刘葭到温室小聚。母女俩人也没有坐车驾,陈娇牵着女儿的手,向温室殿走去。
“娘,我们要去温室吗?”刘葭仰起头,问道。
“对啊。葭儿不是很喜欢温室吗?”陈娇低头笑道。
“嗯。那里最暖和了。”刘葭啄米鸡似的点着小头,说道“不过,苏卫尉守卫得太严了,我都不能溜到里面玩。”她嘟起嘴来,然后说道“苏哥哥人那么好,他爹却那么凶。”
“呵呵。”陈娇听到女儿的抱怨不觉笑了起来,笑声在殿廊里遥遥传开去。一行人走到温室殿附近,就看到有一位白胡老将在一人的带领下从温室殿方向出来。陈娇定睛一看,领路的那人正是杨得意。
杨得意也看到了陈娇和刘葭,忙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对一边的白胡老将说:“李将军,这是昭阳殿的陈娘娘和广玉公主。”
那老人也立刻给陈娇见礼,说道:“臣,郎中令李广见过陈娘娘。”
听到李广这两个字,陈娇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好在这些年过去,她也不会像最初那样惊诧,虽然觉得意外,却还是平静地开口说道:“李大人请起。”
“娘娘,奴婢先带李大人出去了。”杨得意忙说道。
“嗯。”陈娇点了点头,有些傻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绿珠见此,立刻靠到陈娇耳边说道:“娘娘可是疑惑李将军就任郎中令一事?”
“郎中令,不是石建大人吗?为何要将李将军从边关调回来?”陈娇无从解释自己的心情,便顺着她的话问道。
“石建大人是至孝之人,他因为万石君之死,悲伤过度,卧病在床,所以”绿珠只说了几句话,就提醒了陈娇,她猛然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万石君死于元朔五年的秋天,经历了高惠文景四朝的他,已经算是少有的高寿之人了。如果石建随其父而去,这对石家的打击恐怕不小。
“石建大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陈娇皱眉问道,她明白刘彻心中其实相当欣赏石家的谨慎家风,若非石建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能理事,他是绝对不会找另一个人来代理他的职位的。
“听说,石庆大人已经向陛下告假,特意从沛郡回京,探望兄长。怕是”
刘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陈娇和绿珠的谈话,开口说道:“娘,温室殿到了,我们进去吧。”
“啊,好。”听到女儿的大声喊叫,陈娇也只得将心思收回来,将此事先放到一边。
温室殿。
“父皇,你来吹笙,葭儿弹琴,娘弹筝。”刘葭摆好琴,抬头说道。
“好。”刘彻笑着点头,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那,那开始喽。”刘葭立刻伸出稚嫩的小手,拨动琴弦。其实三岁的小女孩子,就算天赋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奏出什么天籁之音。只是陈娇和刘彻二人都乐意陪女儿玩这游戏,看她开开心心的。
零落不成调的曲子从温室殿中传出,引得候见的三人都不觉皱眉。
“杨常侍,陛下这是?”终于其中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人向陪同的杨得意问道。
“庄大人,这是陛下陪广玉公主弹曲子呢。”杨得意恭敬地回道。
“广玉公主?”庄青翟眉头皱得更紧了,广玉公主极受宠爱的传言,看来并没有夸大啊。陛下竟然会为了陪公主弹曲子而延后朝廷重臣的求见。这种殊荣,怕是连太子也没有吧。庄青翟不觉将眼睛扫到了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子上,因为是背对着,倒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一个如此受宠的妹妹,也难怪这个太子会不喜欢。如果当时生的不是公主而是皇子的话,想必很多人都会乐于将赌注下在昭阳殿一方吧。
“殿下,两位大人,陛下宣见了。”杨得意得了小宦官的传信,立刻对几人说道。
庄青翟立刻跟在刘据的身后走入殿内,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侧影一闪而过,进入了内室。那正是他多年未曾看到的废后陈氏。当年,庄青翟经常出入窦太皇太后处,和陈娇倒也是见过几次面,这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她的容貌一如当年的亮丽,气质却更胜从前了,也难怪这三年来,能得到陛下的独宠,只可惜
“孩儿见过父皇!”
“臣庄青翟见过陛下!”
“臣石庆见过陛下!”
三人先后给刘彻行礼,刚刚陪女儿练完曲子的刘彻显然心情不错,含笑唤起了三人。
“据儿,你过来。”刘彻向刘据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两位,是庄青翟庄大人和石庆石大人。”刘彻指着两人说道“父皇打算任命庄大人做太子太傅,石大人作太子少傅。他们两人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你可要好好跟着他们学习啊。”
“是,父皇。”刘据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庄青翟和石庆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以为拜师之意。
“太子年幼,却是国之储君。朕将太子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贤太子。”刘彻对着有些惶恐的两人吩咐道。
“是,臣定当尽力。”两人齐声应道。
陈娇抱着女儿避入内室,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知道刘彻在召见庄石二人。庄青翟她倒是有些印象,这个老头极懂得因势利导,虽然是勋贵子弟却也不是坐困愁城的无用之辈。而石庆,他能成为太子少傅,或者是因为刘彻希望刘据能够亲近一下所谓的纯臣吧。
庄青翟和石庆的背后还有着庞大的关系网,随着太子地位的越发稳固,这两人只怕会不断加重自己的赌注,直到最后完全靠向卫家吧?比起她,卫家能拿得出手的筹码实在太多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睡着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心中有些微凉。为了这个女儿,她也开始学会了算计,学会了谋划,有时候午夜梦回,简直觉得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夜色降临,宫人们纷纷用梯子爬到殿廊的边上,点上琉璃盏。自从有了玻璃,蜜烛外加上一层玻璃灯罩的琉璃盏便渐渐在富贵人家中流行了开来,皇宫的各殿走廊间也纷纷换上了琉璃盏。
陈娇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间来去的宫人,偶尔仰头望望天空,神色很是迷惘。
“在想什么?”刘彻走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揽到自己的怀中,问道。
陈娇微微合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身子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开口问道:“葭儿睡了吗?”
“睡了!”刘彻抚弄着陈娇的青丝,说道“头发有点乱了,朕给你梳梳吧。”说完,对一边的绿珠说道“去取梳子来。”
陈娇感受着他的手指自发间轻轻拢过,那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
三年的时间,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初入宫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得到她和刘彻会有这么一天呢。也许这一切,真的是天意。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惊慌失措和满心的惶恐之外,她没有任何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在李希身边的时候,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找些事情做,来逃避心中的那种惶恐不安。在辽东城和韩墨相处的那些时间里,其实她也曾感受到那个沉默的男子对她的好感,只是她从未想过要和一个古人发展什么感情,所以自然也就漠视了。
一直到重回宫中,接受了属于阿娇的记忆,那对陈娇来说虽然是一场灾难,但是却也让她的心不再彷徨,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然后是在阿娇记忆里的彘儿,汉武帝刘彻,他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挥之不去的在她的记忆中不断闪现,所以刘彻成了惟一的漏网之鱼,躲过了她所设下的屏蔽情感的墙壁。
回宫的这三年,一直不尴不尬地以废后的身份待着,对刘彻也总是若即若离,虽然这三年的夫妻生活和比从前待阿娇更甚的宠爱,让她怦然心动。但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形象和眼前的刘彻总是交替在她的脑海中做着拉锯战,加上阿娇的记忆,那从青梅竹马到两相别离的记忆以及阿娇最后的那种痛不欲生,让她本能地却步于自己的心房内。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心动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阿娇。
“你见到李广了?”正胡思乱想间,刘彻的话语唤醒了她。
“嗯。带葭儿来的时候见到了。”陈娇点了点头,然后抬头问道“你调他回来,那沧海郡和辽东城怎么办?”
“朝廷决定裁撤沧海郡。辽东城,你和小稹离开后,商贸便完全没落了,墨门发明的一些东西如今在茂陵邑也可买到。那边就越发萧条了。加上匈奴人经过这几次战役,元气大伤,想来已经无力威胁那边。朕想集中精力防卫朔方郡一带。至于辽东城就并入右北平吧,让李磷协管便是了。”
陈娇点了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对了。汲黯对堂邑侯府庄园里所种植的宿麦十分赞赏。我想,那应该不是姑姑的主意吧?”刘彻轻轻挽起她的长发,轻巧地摆弄了几下,便整出一个简单的发髻,用银簪固定住。
“嗯,那是我的主意。”陈娇见发髻已经弄好了,便转过头,站起身,说道。
“你和董仲舒倒是不谋而合啊。”刘彻笑道。
“董仲舒?”陈娇有些诧异。
“他也曾向朕提议过,推广宿麦的种植。”刘彻说道。
“董仲舒”陈娇沉吟了许久,方开口问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是胶西王相了吧?”
“嗯。”刘彻点了点头。
“陛下很欣赏他吗?”
“他是个有大才华的人。”刘彻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既然用了董氏所提之策,为什么不进而重用他呢?反而要将他遣往诸侯王处为相?”陈娇问道,在她看来刘彻的对内政策受董仲舒的大一统影响很深,如今重儒兴儒,当年的“天人三策”居功至伟。
“董仲舒,有才,但不适合为官。”刘彻听到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你见过他便会知道,朕为何不能重用他。”
陈娇奇怪地问道:“他远在胶西,我怎么能见得到呢?”
“呵呵,迟则两年,快则半年,他一定会回茂陵邑的。”刘彻轻笑道“他虽然顽固,不过,有些事情却看得很透。”
陈娇隐约感觉到刘彻话中有话,但是却没能抓住。看到她这个样子,刘彻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住,附耳说道:“阿娇,前阵子,有一个叫雷被的人,来密告淮南王叔谋反之事。”
陈娇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听着。
“结果,卷入这件事情的人,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啊。”刘彻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令人沉醉的沙哑,但是陈娇不必抬头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么冷酷。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敌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淮南王、衡山王、胶东王、江都王,一个一个都不安分。”刘彻冷冷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
“斩草除根。当年若不是文皇帝一时心软,又封了淮南王叔,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放过江都王后和翁主可以吗?”陈娇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朕会派人将她们送到刘徽臣那里的。”刘彻只是一顿,立刻回答道。
陈娇神色复杂,抬眼望向刘彻,开口说道:“你果然知道徽臣的事情。”
“阿娇”
“今天说开了也好。”陈娇苦笑道“有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可能玩得过你的。”
“阿娇,你躲朕躲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刘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朕给了你三年了。不要再躲了。”
陈娇愣愣地立在当场,看着刘彻认真的眼神,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伸手为她拭泪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说话,好吗?”刘彻脸上也出现了痛惜的神情。但陈娇却只能回以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军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由大将军卫青率领,共计十万骑兵,出定襄,以击匈奴。”李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陈潜和陈伏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即陈潜说道:“希儿,如今你已官至尚书令,甚得陛下宠幸。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们二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提醒你。”
“李磷在右北平已经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卫青屡次出塞,陛下都不曾令他随军。我以为,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是啊。李磷的才华绝对不在卫青的任何部将之下,当年陛下也十分欣赏他。没有道理置而不用的。只怕,是陛下仍然对当年辽东之事,心存怀疑。”
李希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方开口说道:“此事,的确有不妥当之处。只是,假如陛下仍然心存疑意,为何这三年来却没有任何举动呢。要将李磷下狱查问,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以忽视了陛下这个异常的举动。当初你虽然掩饰得十分小心,但是,陛下手底下的密探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陈潜说道。
“是啊。”陈伏亦点头道“假如让陛下查知你和陈家的关系,只怕我们如今的平静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心情沉甸甸地离开两位老者居住的院子,李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到七岁的女儿正乖乖地在母亲的指导下弹琴,而七岁的儿子则在庄昕的指导下练剑。四人看到李希进来,便立刻迎了上来。
“孩儿恭迎爹爹。”身为长子的李允一贯沉静,虽然才只有七岁,说话做事却已经有大将之风。女儿李嫣靠在弟弟的身边,腼腆地笑着,柔声说道:“女儿恭迎爹爹。”
李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暖意,但是想到方才两位长者的提醒,又觉得在这个家的上头有一片阴云缭绕。
“夫君,怎么了?”张萃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希的心情变化,便开口问道。
“不,没什么。”李希不想让妻女太过担心,便摇了摇头,说道。他有些怔怔地凝视着儿子李允,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允儿,爹让庄叔带你出去游历,如何?”
“真的吗?”李允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我可以去你和娘曾经游历过的大江大河吗?”
“是啊。你也长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了。”李希点头道。
李允得到这个承诺,十分开心,他自懂事起就被困在这茂陵邑中,有时候听到张萃和他说的各地风情一直十分向往。不同于儿子的高兴,张萃微微皱着眉头,对于李希的这个安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你在外面行走,不能再用李允这个名字,也不能说你是我们家的人。”李希进一步说道“爹给你起个化名,如何?”
“好,孩儿但凭爹爹吩咐。”李允连连点头。
“允允允字出头,你的化名就叫充吧。”李希说道。
“充,李充。”李允念道,忽而摇头道“既然是化名,那也不能姓李了。孩儿此去是要游遍我大汉的江山,不若改姓江如何?江充。”
李希和妻子对视一笑,说道:“既然是你在外行走的名字,自然由你说了算。就叫江充吧。”
夜深人初静,张萃靠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开口对身边人说道:“夫君,你打算让允儿这样离开家吗,像你当初一样?”
“”“你若觉得担忧,便辞官吧。我们一家人寻一处地方隐居。”张萃见他不回答,便又说道。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阿娇还在宫中,我们若离开,难道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卫家的压力吗?”李希叹道“从前我还是小看了陛下,如今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此人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的确是当世罕有。”
佳期如梦
明多之处暗亦多,
欢浓之时愁亦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