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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风尘仆仆进来,雍亲王面容憔悴,嘴唇也有些干裂,眼中透出急怒的光芒,袍角上沾着灰尘,手中还紧紧攥着马鞭,胤禛看着跪在面前请安的福泰夫妻,竟半晌没说话。雍亲王环顾四周,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这里的人都是满脸喜气,唯独他,唯独他感到彻骨冰凉。
福泰与鄂济氏交换了担忧的眼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也知道雍亲王这段时日一直不在京里,可没想到他竟在成亲这天赶了回来,看他疲惫、匆促的样子,竟像是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赶回的,连王府都没回就直接来了这里。
“都起来。”胤禛终于开口“我要见芙蓉。”语调平静冷淡,却没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王爷,小女今日要出嫁了,不方便——”福泰顶着雍亲王冰冷淬厉的眼神,能说出这句话已很不容易。
“我要见芙蓉。”仿佛没有听到福泰的话,雍亲王只盯着墙上的喜字,一字一字地又说了一遍。
“王爷,您——”福泰咬咬牙,刚要拒绝,鄂济氏一拉他衣袖,上前一步说:“有些事是躲不过的,我想芙蓉也愿意当面和王爷说清楚,王爷请。”
雍亲王像是才听到他们说话,他收回目光,看了看鄂济氏,向她略一点头便向后院走去。
此时在芙蓉房里,有两个仆妇在忙里忙外的收拾,芙蓉早已梳妆完毕,正闲坐着听冰儿说话,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狂跳,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使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的慢慢起身,转头看向外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屋里的仆人都在第一时间离开了,包括冰儿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得脸发白,出门时连头也不敢回,他们都怕雍亲王冷苦寒潭的眼光,和那种逼人的气势。
胤禛与芙蓉对望着,谁都没有急于说话。一会儿,芙蓉缓缓移开目光,垂下眼帘。胤禛慢慢走到她面前,眼中包含着极复杂的感情,是愤怒、是伤心、是失望,还有刻骨地思念。
“你喜欢他?”胤禛嗓音已经沙哑,语音中带着疲惫。
芙蓉稍稍犹豫一下,暗自咬咬牙答:“是”
“啪!”一记耳光。芙蓉晶莹玉润的脸上渐渐显出掌印,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甚至没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
胤禛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处显得很苍白。“我才走了一个多月,你就移情别恋了?或者,早在我没走之前,就已经变心了?”他颤抖着声音问。
“胤禛,对不起。你我,我们不合适。”芙蓉平静地说。
“现在才说?太晚了!”胤禛失去了以往的镇静,眼冒怒火“你是我的人,你的心,你的身,都是我的。皇上根本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怎么会把你指给阿思海?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我愿意嫁给他,这是我的选择,如果你心里有我,就请放手吧!”芙蓉看着他说。
“哼、哼,说得好容易!看来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根本没往心里记,我说过,你是我的,此生,永生!”说着,胤禛伸手拉住盛妆的芙蓉,向门口走:“进宫,去跟皇阿玛说清楚,这婚礼是一场闹剧!”
“胤禛,你现在根本不冷静!一切都无法改变了,皇上下旨给我们指婚,君无戏言,怎能更改!”芙蓉一口气说完。
“四哥!”胤祥信守承诺,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了。“四哥,你先放手,我有话和你说。”胤祥喘息未定,上前拦住胤禛。芙蓉看到他,才略松了口气。
见到胤祥,胤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冷冷地看着弟弟问:“你要劝我,以后再说。”手依然紧握着芙蓉手臂。
“四哥,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谁?你是爱新觉罗•;胤禛!你忘了你想做什么了?好,我不劝你,由着你去为了儿女私情毁了自己,毁了你的抱负!”胤祥显然是有备而来。
盯着胤祥,他半晌没说话。似乎冷静了一些,但手还是不肯松开芙蓉。“胤祥,你知道你今天拦着我进宫,结果是什么。”
胤祥说:“我当然知道,四哥,我也知道你情根深种怎能说放就放。可是芙蓉要的东西四哥你给不了!勉强留住她,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胤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把那里看穿一样。他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胤祥趁热打铁:“皇上旨意早下,芙蓉去意已决,你此时带她进宫,会让所有人耻笑!不但毁了你,也毁了芙蓉,难道真要两败俱伤才好?”胤祥看了眼芙蓉又说:“芙蓉是什么样的女子,四哥你最清楚,她决定的事,能轻易改变吗?四哥,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也不用再论谁负了谁。你只能把所有的不甘心,都咽回肚子里,给你们两个都留几分余地吧!”
他咬咬牙,走上两步,一手握住胤禛的手腕,一手握着芙蓉的手臂:“四哥是做大事的人,儿女私情只能退居其次了。”他手下用力,沉声说:“四哥,放手吧。”说着他用力分开了两人。芙蓉稍微后退一步,竟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
胤禛任由弟弟这样做,并没反抗,两眼始终盯着地面,脸色苍白,眼神中全是绝望。胤祥知道时辰不早了,必须带着四哥离开,他正要说话,胤禛却先说话了:“十三弟,你到大门外等我,我有几句话跟她说,说完就走。”
胤祥看出他已经有了决断,于是点点头,走了出去。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个曾经倾心相爱的人。
胤禛走进屋中,细细打量芙蓉,心潮起伏。她今天真是美极了,宫样蛾眉,云鬟雾鬓,恍若是走下瑶台的仙女。多少次,他想象她嫁给自己时,就是像现在这样,身着盛装,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女人。从此,风雨同舟、祸福相依。有她在身边,不论前面的路有多难,也能挺过去。他会把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有了她,其它的女人,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只有她才是他真心爱恋的。可如今,她却用行动告诉他,她不要成为他的女人。这难道真的只是一段孽缘?不,不是!好,她要嫁,让她嫁,可终有一天,她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想到这儿,胤禛平静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可还是忍不住要拥有你。只有搂着你时,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冷漠无情。我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我只是想一直这样,宠你,爱你,一辈子与你相依相伴。却没想到你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说完,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在梳妆台上的芙蓉簪上,眼神中露出一抹温柔。走上去,拿起簪子,放在手心上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为芙蓉插在头发上,柔声说:“从来也没戴过吧?今天就戴上吧,就当是看在我一刀一刀雕了它几个月的份儿上。”他倾身上前紧紧搂住芙蓉。感受到他的温暖,芙蓉此时早忍不住流下泪来。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他说着,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芙蓉只感到有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的脖颈里,他流泪了。
不再等芙蓉说话,放开她,胤禛转身向外走,芙蓉叫住他:“胤禛!”他缓缓转身,脸上已看不出悲喜。
“胤禛,忘了我。”芙蓉泪如雨下,心里疼得像针扎。
胤禛微微一笑,只吐出两个字:“决不!”脚下不再迟疑,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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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告诉芙蓉,迎亲的队伍到了。
脑中还在不停地回响着刚才胤禛对她说的话,想着他的眼泪落在自己脖颈上时的灼热感,想着他出门前说的两个字,心痛到无以复加。芙蓉机械地做着别人让她做的事,额娘流着眼泪嘱咐着她,盖上大红盖头,上轿,一路听着唢呐锣鼓吹吹打打,下轿,新郎射箭,迈火盆,拜天地,入洞房,芙蓉对外面的喧闹充耳不闻。她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身穿庄重吉服,脸上洋溢着幸福光彩的阿思海挑起她的盖头,含笑看着她的时候。在挑起盖头的一刹那,在场观礼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洞房内静得像是只有两个新人。所有人,都被面前这位新娘的绝世容光震住了。清雅?艳丽?娇媚?这些平庸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新娘的容貌“她是仙女下凡吧?”很多人心里不约而同的这样问。
喝过交杯酒,吃过子孙饽饽,说笑几句,阿思海被闹洞房的朋友们拉出去喝酒了。临出门时,他不顾大家的哄笑,拉起芙蓉的手,体贴地说:“你吃些东西,别饿着。我很快回来。”亮晶晶的眼眸中柔情似水。
芙蓉御掉重重的头饰,换上轻便的衣服,环视洞房。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式样做工均考究的家俱,零星点缀的漂亮装饰,质地上乘,色彩艳丽的被褥整齐叠放在芙蓉坐着的床上。芙蓉仔细一看,锦被、枕头上绣得所有花样都是芙蓉花,或盛开,或含苞,或是水中的草芙蓉(荷花),或是陆地上的木芙蓉,满眼皆是,无一例外。
“福晋可喜欢这些花色?这都是少爷特地找人绣的。”一个十七八岁,身材娇小,语音清脆的侍女在一旁问。芙蓉细打量她,觉得她长得很清秀,目光灵动,一看便知是个很机灵的女子。
“你是?”芙蓉问。
那侍女忙请了个安答道:“回福晋话,奴婢是少爷的侍女,叫画儿,奴婢全家一直是侍候布赛家的(阿思海姓布赛,前文提过)。奴婢的父母在世时,就是侍候布赛老爷夫人的。”
芙蓉点头说:“既然你一直侍候着少爷,以后还是如此吧,反正我也有自己的丫鬟。”芙蓉没想到木讷老实的阿思海在家里还有个这么机灵漂亮的丫鬟,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堂堂正四品,二等御前侍卫家里怎么也得有几个像样的下人,即使是像他这样的孤儿也不会例外,毕竟是个四品官呀!看来阿思海的日常起居都是由这个丫环照料的。
月亮升起来了,前院的喧闹声渐渐变小了,又过了一会儿,彻底安静下来了。芙蓉突然有点紧张,阿思海对她虽倾心爱慕,可他们以前实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芙蓉一想到今晚是他俩的洞房花烛之夜,不禁有些羞涩。他,真的不会介意吗,对一个古代男人,洞房的那一刻,宣布一个女人完完全全归属于自己,这意义是很重要的,这一夜,很多细节,有些人会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