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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帝自热河回銮京城,驻畅春园,立召诸皇子谕曰:“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巳奏闻皇太后,著将胤礻乃拘执看守。朕明日再颁谕旨示请王大臣。”
芙蓉一听说皇上回京,便想阿思海一定也驻在了畅春园,废太子之事一经公布,满朝上下又不免一阵动荡,此时皇上更需要身边的人随侍在侧,加强防范,阿思海八成是脱不开身的。
十月初一日,康熙帝亲笔朱书谕诸王大臣等。云胤礽“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久隐忍,不即发露者,因向有望其悛改之言耳。今观其行事,即每日教训断非能改者。朕年巳六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入,岂可付托乎?故将胤礽仍行废黜禁锢。为此特谕”
皇上回京两天了,虽然此时废太子的旨意还没有向外公布,但芙蓉心里早已知道了。此时正是非常时期,阿国海在畅春园肯定无法捎信出来,芙蓉本想再等一两天,要是他还没消息,就想办法进畅春园一趟。她现在已怀孕将近九个月,随时都会临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入了。芙蓉正坐在屋里想着,冰儿走进来对她说:“小姐,刚才十四爷打发他的侍卫送来了一大堆的礼品,都是这次在塞外秋狝时猎获的东西,什么狐狸皮,貂皮,鹿皮鹿角的,还有一些补品,一共装了两大箱子,那侍卫头领说,十四爷让告诉您一声,这些天皇上身边的人,都不能随意走动,咱们家姑爷暂时出不来,也不能捎信儿出来,所以就托他给您报个平安,一切都好,让您别担心,注意身体。姑爷可能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家。”
“真的是阿思海托十四爷带来的信儿吗?”芙蓉高兴地问。
“十四爷的侍卫是这么说的,十四爷怎么会骗您呢?”冰儿看主子高兴,自己也放下了心。
“阿弥陀佛!”芙蓉长出一口气,多日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阿思海,只要你平安,我宁愿少活十年。”芙蓉想。早在收到巴兰的信后,她就曾在佛前默默许愿,只要他能渡过此劫,自己情愿减寿十年。有时,芙蓉真觉得自己从思想上越来越像个古代女子了,竟然在惊慌失措时,想到在佛前许愿来保佑自己的丈夫。也许她是被这个环境慢慢同化了,也许她是太在乎阿思海了。
“福晋,还有一件事。送东西来的那个侍卫首领认识画儿,他看到画儿时还和她点头打招呼了呢!我问画儿,她说这个人是她的远房表亲,很早就跟着十四爷了,还很得他的信任呢!”
芙蓉现在满脑子都是阿思海平安的好消息,对冰儿后来说的话并没太上心,只是不在意得点了点头。
晚上,画儿在芙蓉用完饭后,进屋来给芙蓉行了礼:“回福晋,天气一天天转凉了,爷一直没能回家,他走时只带了几件夏天的长衫,您看——”
芙蓉点头说:“难为你想着,这个我也想到了,可他现在在畅春园伴驾,按规矩是不能私自传递物品进去的。我想,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回来了吧。”
“今天早上我问过十四爷的侍卫首领了,他是我是远房亲戚,他说咱们爷跟其他的侍卫不一样,是皇上特命他留下伺候的,恐怕短期内是回不了家的。我这个亲戚几乎天天都护送十四爷去畅春园,和那些御前侍卫都熟着呢,要往里面送些什么应该不难,所以奴婢想把一些爷用得着的衣物托他送进园子里去。福晋您看呢?本来福晋若是还像以前一样经常去见皇上,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可如今福晋身子不便,十四爷今儿个又特意嘱咐让您暂时不要去,奴婢才想到这个办法的。福晋也可以写封信连衣物一齐送进去给爷。”画儿显然是深思熟虑后才来跟芙蓉说的,她相信芙蓉也不会拒绝。
芙蓉听她说阿思海是皇上特命留下的,不禁有些疑惑,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信任阿思海,还是太子的丑事暴露了,皇上禁锢了所有知情的人?芙蓉总觉得不安心,这里面总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让画儿的亲戚去送东西也好,正好可以试出阿思海此时是否自由,如果真被禁锢了,这衣物是万万送不进去的。于是她就对画儿点了头,至于写信还是算了,私自送些衣物也就罢了,再私自通信可是犯了大忌,在这种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画儿看到芙蓉点头,高兴得说:“那奴婢这就去收拾,明天就带着衣物去十四爷府上找我那个亲戚,他一定会帮忙的。”
芙蓉一笑:“衣物由我亲自收拾吧,你明早来拿就是了。”
画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出去了。芙蓉知道画儿听到自己说要亲自收拾阿思海的衣物,不想假手与她,心里不高兴,可芙蓉只能这样做,她心须让画儿明白,她与阿思海才是夫妻,而画儿应该及早抽身,不要在这无望的单恋中越陷越深。
夜深了,芙蓉房里仍点着灯,她已细心为阿思海挑了几件用得着的衣服和物品,一件件抚摸着他常穿的外衣,芙蓉喃喃地说:“阿思海,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没有你在身边,我连生下孩子的勇气都没有。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只要你平安,我一定也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芙蓉一朵霜秋色。
迎晓露、依依先拆。
似佳人、独立倾城,傍朱槛、暗传消息。
静对西风脉脉。
金蕊绽、粉红如滴。
向兰堂、莫厌重深,免清夜、微寒渐逼。
第二天,画儿就来拿走了包袱,去十四爷府上找那个侍卫首领去了。芙蓉急切的想知道这事办得顺不顺利,坐卧不安得等着画儿回来。本以为画儿会很快回来,可到了傍晚也不见人影。芙蓉和冰儿去大门口望了几次,也没等到,两人就在前院的正房里坐着等。
正坐着,突然从外面传来女子的哭声,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芙蓉和冰儿走出屋门,向大门口看,只见画儿满面泪痕,披头散发的跑进大门,紧追在她身后的人竟是胤禵和几个侍卫!胤禵一看到芙蓉更是脸色一变。芙蓉紧向前走几步扶住画儿问:“画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画儿连哭带喘,一时说不出话来,眼中却充满悲伤绝望。胤禵上前一把揪开画儿,厉声说:“画儿,想要命就马上给我出去!不许说话!”接着又对芙蓉婉言解释:“芙蓉,没什么事。这丫鬟去我府上找人时不守规矩,骂了她几句,她一时气不过才这样罢了。你快回屋去吧。”说着不由芙蓉再问,拉着她手就要往后院走,而那几个侍卫则把画儿往门口拽。画儿拼命挣扎,喊道:“不,让我说,福晋,咱们家爷他、他——”一个侍卫死劲儿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
芙蓉猛地一惊,她挣脱胤禵的手,转过身来,一步步朝画儿走去,胤禵在后面急得跺脚:“芙蓉,你听我的,别理她,她失心疯了,”他朝侍卫大吼:“还不快把这疯子拉走!”那几个侍卫正要继续动作,芙蓉轻轻说:“住手。”
侍卫们稍一犹豫,画儿趁机挣开,跑到芙蓉面前声嘶力竭地哭喊:“爷他,他在塞外时,被人害死了!”就像耳边响了几声炸雷,震得芙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芙蓉强自支撑问:“死了?谁死了?你怎么知道?谁说的?”
胤禵赶上前两步拉住画儿,眼中寒光毕现:“你要是不想死就闭嘴!”
“哈哈——,爷都不在了,我还怕死?哈、哈、嘻、嘻——”画儿神经质的笑着,令人毛骨悚然,她盯着芙蓉说:“早上我去十四爷府上找亲戚,要他帮忙送包袱。可他支吾着不肯,逃避着我的目光,我想起他昨天来这里时也是这种样子,就起了疑心。我追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他被我缠不过才说,九月中在塞外时,爷和另一个御前侍卫,被人暗中下了毒,害死了!这件事,所有当时在塞外的人都知道。回京后,皇上下令封锁消息,所以咱们才不知道的。他以为我只是个丫鬟,告诉我也没事,还能帮着他们一起瞒你呢!可是他不知道,你们谁也不知道,我对爷的心。只有我对他才是最真心的。他们要瞒你,我就一定要让你知道,我要让你痛苦,让你难受,就因为你,我才不能嫁给爷,就连做个妾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芙蓉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眼前的事物似乎都在旋转,她挣扎说:“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胤禵,你说,你说呀!”她像抓救命稻草般问胤禵,希望他能否定画儿的话。
“芙蓉,你回屋坐下,听我慢慢和你说。”胤禵看她这样,担心至极,生怕芙蓉受不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画儿误以为阿思海是因为娶了芙蓉招来别人忌恨,才被害死的,她冷笑着说:“爷是被暗害的,死得不明不白。皇上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还不就是那害人之人是他的儿子?你,都是你这个妖孽,是你害死爷的!哈哈哈,我呀,我知道爷不在了,就要回来告诉你,十四爷赶到把我关了起来,可我还是拼了命地逃出来,等他们发现已经晚了,呵呵呵,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拉上你给爷陪葬!”画儿几乎是疯癫着在说话。
芙蓉听了画儿的话,绝望地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望望胤禵沉重的脸色,一切都明白了。阿思海,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回来呀,回来呀!脑中乱成一团,眼中全是阿思海的影子,耳边是他临走时坚定的承诺“我一定能做个好阿玛。等我回来。”阿思海,你走了,让我和孩子怎么办,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日盼夜盼的孩子,还没有看到他,你怎么忍心走?
看到芙蓉眼神已错乱,胤禵心急如焚,深恨自己太大意,竟让画儿跑了回来。皇上和众人千方百计地要瞒她,就是怕她受不了这突如其来打击。是太子干的,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以为杀了知情人,皇上要查也死无对证。暗杀行动干的太快太突然,胤禵得到密报时已太晚了。所有随驾塞外的人都已知道此事,但他们不敢露出蛛丝马迹,甚至不敢亲自来看她,就是怕她疑心。可不料却坏在这个疯丫鬟的身上。
冰儿哭着要扶芙蓉回屋,可芙蓉站着一动不动,她没有一滴眼泪,她怎么也不相信阿思海真的不在了。七月,临出发前一晚,她还为他唱歌,他还温柔的吻她,到现在她的唇上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难道那就是永诀,从此,天人永隔?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芙蓉身上,齐管家和下人们早就站了一院,大家只顾哭着看向芙蓉,忽略了画儿,画儿擦干眼泪,咬牙切齿地说:“爷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好活!”她猛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芙蓉重重推倒,芙蓉精神涣散,毫无防备,向后便倒,胤禵疾速伸手,只来得及拉住她的衣袖“嘶”一声,衣袖扯断,芙蓉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啊!”芙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便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