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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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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我知道了。”

    虽然有些茫然无措,但真村还是点头答应,我也放下心来,在美嘉再次催促前站起身来,帮她们进行雪人最后的修正。很快一个漂亮的雪人就出炉了,有完整的四肢和五官,就连衣服都用凹凸的方式制造了出来,看起来挺美观。

    美嘉叉着腰,满意的看着雪人,像小大人的模样。纱则恹恹地低着头,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红发,这是她的小习惯,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这么做。就在刚才她还挺开心的,但一转眼就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美嘉和真村倒是没发现这一点,不过我对她的习惯非常熟悉,一下子就发现她心理的变化。

    “纱,想家了?”

    我走到纱的身旁,轻声询问。

    “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纱没离开过家和母亲的经历,她也不知道孤独和寂寞是什么样感觉,只是在刚才的时候看到家的方向,忽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不自觉的想起了母亲。

    “没事的,等雪祭结束了,六识小姐就会回来了。”

    我做回老本行工作,安慰着纱:“纱,很快你就有个妹妹了,应该高兴才对。”

    “恩,谢谢。”

    纱抬起头露出笑容,但眼睛有些泛红,看得出她还是有些郁结。我正打算继续安慰几句,不过耳畔忽然传来呼啸的响声,头皮有些发麻,我下意识的侧过头,就看见一个白色的球体擦着我的眼角飞了过去。

    “嘁……”

    从白色球体飞来的位置传来不甘的嘘声,用漂亮的黑色缎带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手指着我,一手抓着一团雪球作势要扔过来:“折,站好给我砸一下我就原谅你!”

    “我也要砸一下。”

    美嘉跟着起哄,她抓起一团积雪揉捏成球状,跟女孩站到统一战线。

    “你们两个……为什么啊?”

    我朝斜坡下方的女孩耸了耸肩,女孩叫做绪方理奈,是在“那件事”之后依旧愿意和我一起玩的同伴之一,也是我们六人团伙中的成员。恩……怎么说呢,是个很有威严的女孩。

    “这个问题请你(きみ/君)自己思考。”

    理奈板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为什么……”

    美嘉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看到纱泛红的眼睛,于是扯出来当理由:“我说过不能欺负纱哦,你看,纱的眼睛都红了,一定是你欺负她了。”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哦。”

    我试图为自己辩解,却被迎面而来的雪团砸了个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不等我站起来,又是一个雪球砸了过来,我急忙双手抱头,避免被砸到脸上。

    “不要狡辩,看球。”

    美嘉憋着笑,一边抓起积雪捏成球往我这边甩来,一边“扑哧”的发出喘息和笑声。可是她却没有发现旁边的理奈正斜着眼睛看着她,并扬起手里的雪球奋力一甩。

    “理奈,你做什么呀!”

    美嘉尖叫起来,理奈离着她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雪球被精准地丢到了她脖颈的位置,有不少雪粉从围巾的空隙处渗入衣服里,冷得让她浑身发抖。

    “惩罚,这是对你们的惩罚哦。真是不敢相信,明明快要一个月没见面了,你们几个聚在一起了居然都不来找我。”

    理奈又捏了两个球,分别朝我和心不在焉的真村扔了过来,我伸手拍开飞来的雪球,真村则根本没发觉危机,直到被砸到胸口以后才愤怒的瞪着理奈。他蹲下身来抓起两团雪,打算进行反击。

    我和真村都算遭了秧,纱倒是安然无恙,她是我们团队里的宠儿,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宝物,所以一贯有着特权,不管任何惩罚都拥有豁免权。

    还记得在不小心吓到纱后的几天,我差点没被指责的唾沫给淹死。

    “理奈,这种说法太狡猾了,我们本来打算好过一会去找你和心的。而且再怎么说都是理奈的不好吧,明明是自己迟到了。”

    被偷袭美嘉奋起反击,本来砸向我的雪球被丢向理奈,却被理奈敏捷地躲过了,不过却没能躲过真村悄悄丢出的雪球,正好命中她的侧脸。

    “真村,你居然偷袭!”

    理奈气得咬牙,抓起积雪胡乱往真村砸去:“站住!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是你先偷袭的哦。”

    真村一边闪躲,一边做着鬼脸:“听你的话是笨蛋。”

    “你就是笨蛋!啊……美嘉你快走开啦!”

    美嘉偷偷的从背后抱住了理奈,得意的朝真村招着手:“真村,快砸她,快砸她。”

    然而她还没得意几下,就和理奈一起被真村乱丢的雪球砸到了脸,然后又变成了和理奈一起攻击真村。场面很快乱成一团,三个孩子互相投掷着雪球,你砸我一下,我砸你一下,转眼间就变成了追打嬉闹,简直完美的将孩子的天性凸显了出来。

    我“哈”的叹了口气,呼出的空气遇冷化为细小的水蒸气柱,看着分外显眼。前世的我生活在赤道附近的地区,属于南方临海城市,几乎可以说是从未见过雪。

    没有雪,打雪仗这种游戏自然也就没经历过。所以现在看着几个孩子打起雪仗,我的心里倒是有些感慨和羡慕。

    不过羡慕是羡慕,但要叫我融入这种嬉戏打闹中,果然还是有些困难呢。换一种说法,实际上就是成年人的自尊心在作怪,认为小孩子的行径过于幼稚与羞耻——虽然我能够准确的剖析自己的心理活动与他人的心理活动,但是思维定式却不会因为理解而被轻易改变。

    “折,感觉很不可思议呢。”

    耳边传来纱的呢喃声,我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差点把纱给忘了。我转过头,发觉她一直都站在我的身旁,现在正抬着头看着我,那一对晶莹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像初生的小动物一样,对一切充满好奇与探究,又带有些怯弱与害怕。

    “怎么了?忽然这么说。”

    “明明年龄和我们都一样,却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我们,从来都不会生气或是和其他人争吵。而且……”

    纱一直看着我,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失神,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自我反驳似的小声呢喃着:“怎么可能呢,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听不清纱的喃喃自语,不过当被她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眼前站着的娇小身影隐约间与某个窈窕美丽的身姿重合,不同的眼神却透出相似的思考与探究——那是属于六识小姐带给我的感觉与印象。

    我觉得疑惑不解,眼前的纱虽然和六识小姐是母女,但两人之间实际上有着天壤之别,身形、体格、性格、发型……明明差异如此之大,但我却莫名的觉得两人有着奇异的共同点——六识小姐小的时候或许就和纱一模一样吧?我几乎是固执的抱有这种认知。

    不单单指的是五官上的肖似,两人之间更是有着一种气韵以及灵魂的无形契合。如果硬要用一种方式来形容,那就像不同的电脑却用着相同的系统软件,最近我甚至觉得两人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命,或者是不同时间段的同一个人——纱是幼年时期的六识小姐,而六识小姐则是纱的成年期——这简直是莫名其妙、甚至是可以说是不知所谓的认知与猜测,但是却让我忍不住去相信。

    当然,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我不具有“看见”灵魂的力量,这种感觉也是在明确了信力的存在后才产生的,似乎在隐约间,我偶然间能够感觉到他人所散发出的一种无形讯息,说不清道不明,不足以列成文字与图画,却觉得那是一种像气味或是印象一样具有强烈个体印象的感知讯息——时灵时不灵,既无法真实确认其存在,更不具有证伪性质。

    所以我觉得这种感觉更近似于一种错觉,就像是即视感一样。其原因大概是我因为掌握了信力之后,心理变化导致生理受到了影响吧——我这么猜测着,又试图找出像小老鼠一样忽隐忽现的神秘第六感。

    “那是因为神用来制造我的材料是不一样的吧。”

    我适当的开着玩笑,一般大人在孩子小的时候都会隐瞒孩子出生的真相,用各种童话或是谎话来搪塞孩子的好奇。而其中最流行的说法大概是神用各种材料制造了婴儿,然后赐予祈求孩子的父母。最后总会加上一句“因为用的材料不一样,所以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算是一整套标准的说法了。

    “折,骗子……我可是知道小宝宝是怎么出现的,妈妈都告诉我了。”

    纱回过神来,抿着嘴偷笑,有些小得意:“折总是喜欢拿这种话来骗人,简直就跟其他大人一样,不过骗不了我哦。”

    “那还真是遗憾。”

    我耸了耸肩,想要揶揄上一句,不过想起纱毕竟不是同龄人,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恩,所以呢……折,答应我好吗?”

    纱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我,她咬起嘴唇,眼神里透出些许紧张与坚定:“请永远不要欺骗我,如果有不能对我说的话,那么向我保持沉默就好了。我不想有一天变得讨厌折,如果变成那样,我一定会受不了的。因为……因为折是我最憧憬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讨厌折了,那么我一定会坏掉的吧,会变得讨厌起所有人,会变得只能相信、只能喜欢自己,我不要变成这种样子。”

    我哑然无声,面对着纱认真的目光,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纱让我回忆起与她初见面的那一刻,在满是大书架与书籍的图书馆里,女孩独自一人捧着厚厚的书籍,虽然看不懂,却很认真努力的去阅读,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当一旦有人靠近她,她就会把书盖上,抱在手里,做出目不斜视的平静模样,实际上她的目光中却饱含戒备与疏离,像是随时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随时都会逃跑一样。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是那时的纱所给予我的感觉就像是脱离尘世的精灵,充满灵性与遗世独立的美感。她就像不愿破壳的凤鸟,用厚厚的壳阻隔外界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去关注,只是在蛋壳中享受着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不愿与这世间同流。

    壳,既是她的保护者,也是她的同伴。壳中的世界,就是她的所有。而当时的我,却贸然的走上前去,击碎了她完美的外壳,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或许就在那一刻,她的命运已经被我带向了未知的方向,我……是否真的有承担这一责任的想法与坚持呢?

    这些我都不知道,或者说我无法确认自己的命运该是怎么样的,所以对他人的命运也无从认知。我想得到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活着的意义……这些问题连我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但是……我有着想要守护的羁绊,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从一而终,永不变更,然而在现在,这一情感却如此的激昂澎湃。那么至少在这一刻,我可以用言语来确认自己的内心,将它牢牢抓住,将它变成一种对自我的束缚。

    “我呢,想保护一些人和一些事。其实也没什么危险,只是觉得现在的一切就都挺好的,所以不希望改变,也不希望有一天告别自己喜欢的生活——这其中就包括了纱,所以既然纱不喜欢,我就永远不会欺骗你哦。恩……当然,玩笑不算。”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想来一定是郑重其事,严肃得让人感到无趣,所以刻意的补上了逗趣的话。纱果然被逗笑了,抿着嘴轻笑:“恩。折,谢谢。”

    “真是的!折,你又在和纱说悄悄话。”

    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美嘉抱怨着凑了过来,她背后还跟着真村和理奈。看来三个人的雪之战争已经落下了帷幕,不过他们每个人身上此刻都变得一身雪白,粘糯细碎的洁白雪粉扑满头发和衣服,看起来都非常狼狈。

    “那个……你们衣服里面没进雪吧?万一雪在衣服里融化了,湿湿的,很容易感冒的。”

    因为三个人浑身都是雪,我不禁有些担心,离着雪祭只剩下几天了,要是他们因为感冒不能参与雪祭,那可就糟糕了。

    “没关系哦,我的衣服里面没进雪,至于外面的拍一下就好了。”

    理奈拍干净了身上的雪花,像是早就预知了这一情况,她的衣襟、袖口这些位置都用遮掩得严实,一点雪花都没能掉进去。在整理了一下自己柔顺的黑发后,她用黑色缎带将头发重新扎了起来:“不过美嘉和真村衣服里就肯定进雪了,要快点回去换衣服。”

    “这还不都是理奈害得,你还好意思说。”

    美嘉气得鼓起双颊,像个包子脸,她直瞪着理奈:“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

    “哎呀……谁知道呢?只是手滑了也说不定哦。”

    理奈若无其事的看着天边,气得美嘉又打算抓起雪来甩到她脸上,看见这一幕我急忙伸手阻止,好说歹说才挽回即将再次爆发的战争,并让美嘉和真村赶快回去换衣服,以避免感冒。

    在美嘉愤愤地和真村结伴回家换衣服时,我跟理奈提及了参与雪祭团体比赛的事,她很容易的就点头答应了。

    “对了,等下美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找心,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

    心的全名是井下心,是我们六人团体的最后一人,性格比较沉默寡言,即使是一起玩耍的时候,他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个孩子有着轻微的抑郁症,对无论是任何人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我猜测可能是内源性的病理,或许出于以前的职业病,我对他比较关注。

    “心……心吗?”

    理奈忽然变得迟疑了起来,她张了张口,叹息起来:“我刚刚去找过他了,他说最近不想出门,大概是不会一起参加的。所以没必要白费功夫了。”

    “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想对这个小伙伴进行纠正治疗,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无疑是没有任何说服力与立场的。

    “心,总是给人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呢。”

    纱眼中流露出担忧的色彩,由于心的沉默性格,她实际上和他算不上关系太好,两人只能说是因我而相识。不过虽然是这样,纱对他也抱有与其他人相等的关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开导他。”

    理奈小小的吐了口气,看向纱微笑起来:“说起来纱快要做姐姐了,恭喜你。”

    “理奈,谢谢。”

    “说起来,妹妹的名字取了没有?”

    “冬子,妈妈说因为会在冬天降生,所以就叫做冬子。”

    “冬子吗?六识冬子,很好听呢。”

    “不,不对,她应该叫做朽木冬子。”

    纱摇了摇头,轻咬嘴唇:“奶奶是独生女,因此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可以继承她的家姓,于是妈妈就决定让冬子跟着奶奶姓,所以是……朽木冬子。”

    “诶……”

    理奈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不过却没有惊讶,这不过是相当于另类的过继而已。虽然会造成稍许隔阂,不过想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之后我们三个躲到小木屋里闲聊起来,很快美嘉和真村就换好了衣服赶了过来,我们挤在小木屋里点起了小火炉,一边烤着火一边商量着雪祭比赛要雕刻什么样的作品。最后定下来的是鱼,雕成人立而起,跳出水面的模样,大小和我们等身,模样是比较常见的大肚金鱼的样式。

    当讨论完分工后,悠扬的《归途》响彻在田野上,伴随着晚风传递到神栖六十六町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熄灭了火炉中的火焰,约定好了下一次碰头的时间,然后在小丘下挥手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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