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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她听见雨声哗啦啦地打在屋檐上。
仔细分辨,雨中还夹杂着清脆的风铃声。
这声音,熟悉得令人心安,是她最喜欢、最想念的山庄道场。
从公祭回来后,她在道场里不停地流泪,彷佛世界在眼前毁灭了,即使是当年离开,也不曾有这样的伤痛。
哭累睡着,梦中仍流着泪,昏昏沉沉间,感觉有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她。
有人在她耳畔说:“别哭了,眼睛肿了很难看。”
那话语像极嘲讽,双手却轻轻拨开她的长发,用冰冰凉凉的物体替她擦干泪水。
是谁?她抓不住那道模糊的影像。
思绪逐渐从混沌中清醒,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次清楚地听见梦里的声音。
“醒啦?”是低沉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
纪忻然一惊,连忙坐起,不知是谁盖在她身上的被单滑落,眼睑上的冰凉物体,也随之落在忽地横来的掌心中。
抬起眸,俊美的脸庞近在眼前,深邃精锐的黑眸正定定地瞅着她。
“阎!你怎么会在这里?”辨识出他,纪忻然错愕的开口,嗓音沙哑。
“哭了这么久还有声音讲话啊?”阎御丞微扯嘴角,把冰毛巾一把贴回她的眼上。“盖好,眼睛肿成这样,难看得要死。”
会在这里找到她,并不是偶然。
纪忻然很少哭,几乎不哭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当她想哭的时候会待在哪里。
十年前他知道的事情,十年后也不会忘记。
一直到今天见到她,他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不管他当初是怎么决绝的说服自己离开,但年少时以为只是一时心动的情怀和对她的心意,却从来没有改变。
“你怎么会在我家?”纪忻然推开他贴过来的手和毛巾,追问着。
“下午律师通知我,纪伯伯在遗嘱里,把忻成山庄留给你,把道场留给了我。”阎御丞声音极轻的说。
“骗人!”她睁着刺痛的眸子瞪他,想也不想的反驳。
“我有这么无聊吗?”他不以为意,伸手拉她。“起来吃东西,瘦得跟鬼一样,真不知道你这十年都在干么。”
“你当然不知道。”她横眉竖目地拍开他的手,自己起身。
只是话一说完,才察觉太过暧昧,也太过酸楚。
“还在生我的气?”他顺势接了腔。
“我们只是老邻居,有什么好生气的。”她防备地回答,一面匆匆往门外走。
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有一段时间她得经常这么提醒自己,强迫自己去适应回头看不见他的新生活,就连在梦里梦见他,她都会很警惕地跟自己说:已经不一样了。
是的,已经不一样了,她必须赶快离开,她必须这么做。
但一拉开门,才要跨出,就见一帘子滂沱大雨从屋檐上泄下,她才想起外头正下着大雨,远处乍亮一抹白光,映照出泥泞小径。
纪忻然只是稍稍一顿,而后不再迟疑地倾身准备跨出。
“你干么?”她的举动让阎御丞皱眉,一把将她拉回。“外头雨下得那么大,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我去哪里关你屁事!”被猛力拉回的纪忻然恼怒地想甩开他的掌握,可他的手掌却像铁烙般紧紧箍住她,怎么也甩脱不开。
“怎么不关我的事?”平静而笃定的眸光静静瞅着她,他的声音显得严厉起来:“你自己知道,我们不只是邻居。”
纪忻然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明明是他先背离的,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
她安静下来,红肿的黑眸看着眼前霸气优雅的男人,许久,才拨开他的手,冷冷开口。
“那又怎么样?”
沉默变得漫长,外头的雨声哗啦啦地响着,彷佛坏掉的收音机。
看着她熟悉的倔强表情,阎御丞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今晚他不该逼她,更不该因为她迫不及待的逃离而感到受伤动怒。既然重逢了,来日方长,他总会让她明白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感情,只是不该是现在。
“食物在那里,趁热吃。”他背过身,淡淡地说。“我还没到事务所签字,所以道场还是你的,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踏入雨中,太过决绝的姿态,让纪忻然惊愕。
霎时之间,雨中和雨外,成了两个世界。
她突然有些恍惚了,回头看着一片亮晃晃却空荡荡的道场,巨大得彷佛要吞噬此刻的她。
她不要一个人。
恐惧的念头悄悄爬上心底,无限扩大。
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女孩了,她一直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她一直相信只要坚定信念,不论是再困难的决定、再凶恶的嫌犯、再可怕的尸体,她都不会害怕。
就连当年离家出走,她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抉择,而不曾有过一丝恐惧和不安。
可是此刻却不同了,父亲的死,让她对自己十年前的抉择有了动摇,她怀疑当年自己是不是不该离开
看着阎御丞在雨中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慌了。
丧父的悲痛让今晚的纪忻然份外脆弱而且孤独,她受够了所有人在这一天全都抛下她。
每个人都有正当的理由离开,却没有人愿意留下来。
对她冷嘲热讽的邢烈,誓言不再和她见面的田叔,每个人都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她。
想到整座山庄从今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突然感到被全世界遗弃了。
不行!她不能让他走,她不要一个人!
行动比她的思绪更快,她只是想着,人已经冲入雨中。
远处闪着银光,雨水重重打在身上,苍茫的水气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奋力跑向那道背弃她十年的背影,唤住他的步伐。
“阎御丞!”
听见她的叫唤,阎御丞站定脚步,回过头,眸里映入她凄然的神情,突然觉得心脏锐利一抽。
“你不要走。”越过重重雨水,她喊出当年没有亲口说出的话,绝望而笃定地看着他。
只要这一夜,她只要他陪她过完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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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留下来?”阎御丞定定地看着她,低沉瘖痖的重复。
雨水从他的发梢滑落,闪电的白光照亮他冷漠俊美的脸庞和嘴角惯有的嘲讽,同时也照亮黑眸中难以藏匿的炽烈火光。
纪忻然倔强地不肯回答,不肯再次乞求,她直直走到他身前,勾下他的颈项,用力贴上他冷酷却温暖的嘴唇,毫无技巧地重重吮吻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柔软身躯不给一丝拒绝的余地,紧密地贴住他坚实的胸膛,密合的程度让她很快察觉到他腹部确切坚硬的反应。
尽管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泄漏了他强烈的欲望,但阎御丞仍冷静地伸手拉开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那根本称不上是吻的吻,居然轻易点燃他的欲火,他想要她,渴望到疼痛的地步,却还是想保护她。
“我知道。”看着他冰冷无情的俊脸,纪忻然再次憎恨起他永远都不会被动摇的冷静,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宣布。“我、要、跟、你、上、床。”
“你只是想发泄。”黑暗中,他的声音紧绷而忍耐。
“是,我想发泄!”她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陪她度过这个夜晚,为什么他却残忍地要点破,这个人难道都不会有脆弱的时候吗?她报复似地更加贴紧他僵直的身躯。“如果你不让我发泄,我会找别人。”
她任性地威胁他,眼眶又开始发热,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接受这种幼稚的威胁,或者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决绝地转身离开她。
如果他走了,她要怎么办?她知道尽管自己那么想要被拥抱,却绝对不可能找任何人替代他
“该死。”
低沉挫败的低咒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忽然被有力的臂膀轻松横抱起,几步路就带她回到温暖的道馆。
阎御丞放下她,让她贴靠在墙边,低眸凝视着她,炙热阳刚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脸颊,让她发冷的身子突然热得发烫,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他,然后压下俊脸,攫住他渴望多年的柔软唇瓣。
这一吻又深又重,彷佛在测试她的决心,他有力的舌尖探入她的唇,浓浊热烈的气息交缠着,唇舌吮噬着彼此的味道,而她没有退缩,在最初的惊愕后,她伸手将他拉向自己,青涩地回吻,感受到自己被紧紧收入他的怀抱,吮吻变成啃咬,咸咸的泪水溶进唇畔。
“你还可以后悔。”直到她快无法呼吸,阎御丞才勉强放开她,瞇起黑眸,手指拭过泪水的痕迹,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声音冷硬地问最后一次。
他身躯紧绷,等待着她的答案,问是问了,他却不敢肯定,万一她真的后悔,自己能放开她吗?
纪忻然从模糊的泪光中看见他的迟疑,伸手将他拉近,在他严谨的唇边气愤低语。
“我讨厌你!”
然后,用力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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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一夜大雨已停,阴霾尽散,晴空无云,阳光暖暖照入道场,映在掩着交缠身躯的被单上,却掩不住满室春意。
在道场的淋浴间冲洗过,阎御丞只是安静地回到榻上,没有惊醒纪忻然,宠溺地任她在睡梦中寻找温暖时又滚回他身上。
癌视她的面容,冷峻线条柔和了,一向冷沉的双眸也蕴着难得的温柔光芒,居高临下,他静静凝视着枕在他臂上沉睡的人儿,长而乌黑的发披散在他的膀臂,淡淡的女子芬芳交融着他的阳刚气息,构成寂静的暧昧。
一夜的无尽缠绵,累坏了她。
看着想念多年的女子此刻沉沉落在怀中,饶是再冷静沉稳的人,也只能痴痴地出神凝望。
紧闭的双眸仍略微红肿,雪白的美丽容颜染着淡淡汗意,颈项上还印着狂乱鲜红的吻痕。
阎御丞心里明白,昨夜她利用了他,发泄的成分大过欢爱的意思,他的肩头颈背,布满抓伤和咬痕,没有一丝甜蜜爱意。
明明是第一次,却偏偏一点也不珍惜自己,非得逼得他蛮横相应这种蠢事,还真的只有她才做得出来。
尽管阎御丞没好气地这么想着,修长的手指却轻柔怜惜地抚过残留在她颊畔的泪痕。
彼此逃了这么多年,却在初次重逢就走到这一步,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指尖滑过的娇颜微微侧开,长睫轻颤了颤,那双漂亮的凤眸缓缓睁开,迷迷蒙蒙的,带着些许困惑,安静地瞅着正在她上方的他。
突地,凤眸闪过惊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倏然清醒,拥着被单坐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阎御丞并不在意,优雅斯文的跟着坐起身,再从容不迫地揉着自己略微发麻的手臂,不准备开口。
不说话,是想由她来起头,由她决定这一夜的意义。
他想重新抓住她,却不想用昨夜逼迫她。
阎御丞静默地看着她屈身把脸埋进掌心里,一动也不动,似乎正在懊悔自己昨晚的莽撞。
半晌,她抬起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彷佛是下定决心,深呼吸了一口气,慎重开口。
“昨晚是我强迫你的,对不起。”她尴尬地撇开头,神色仍有几分倔强,只是泛起微红的脸颊却是泄漏了她的不自在,目光扫过阎御丞赤裸的胸膛,嗅闻到沐浴饼后的清爽阳刚气息,也瞥见上头的斑斑红痕,干咳了一声,她差点讲不出话来。“还、还有,我昨晚太粗鲁了,对不起没有弄痛你吧?”
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阎御丞神色错愕,而后开始觉得好笑。
扁就字面来解读,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是哪位风流男人强占了闺女清白。
她的思维逻辑果然跟一般人不同,明明是这么暧昧的情景,可她就是有办法一开口让气氛通通被打散。
纪忻然问完话,久久等不到回应,一抬头,才发觉那张俊美面容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或许他是生气了。纪忻然想着。
这么多年来,或许他表达怒气的方式也改变了。
昨晚他一再迟疑,如果是别的女人或许会接受他无声的拒绝,可是她却没有,仍然自私而固执地强迫了他。
“抱歉,我不该利用你。”浓重的愧疚感淹没了对阎御丞长久以来的刻意冷淡,初次遇上这样的情况,不禁让她手足无措,来不及伪装或遗忘,她很轻易地选择了最自然的方式跟他道歉。
昨晚的她,是真的太过寂寞,才会犯下这种错误。
阎御丞不发一言,径自起身着衣,纪忻然无意瞥见那修长结实的裸体,连忙面河邡赤的痹篇,只是背对着他,又听不到他的回应,她不免恼怒了。
“阎御丞,不然你要怎么样你说啊!虽然是我主动的,可是如果不是你情我愿,谁逼你也没用吧!”她不耐烦地拨开颊边搔痒的长发,恢复了直爽脾气,停顿几秒,又嚷道。“喂!你衣服穿好没?我要转过去了真奇怪,哪有人洗完澡不穿衣服,好了没喂?”
捺不住性子偷转过脸,马上被他近在眼前的脸庞吓了一跳。
“你干么贴这么近?”
“我不痛。”讲起暧昧话语,阎御丞仍沉稳如常。“你痛吗?”
纪忻然虽然听了很想踢他,可还是很老实的答话。
“一开始有一点。”她知道自己昨晚表现得很粗鲁,之所以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楚,主要是因为他极力的温柔克制。
想起昨晚的缠绵,她才红着脸出神,俊脸突然朝她俯压而下,炙热的薄唇重重吻住了她,单掌捧住她微倾的后脑勺,刻意加深缠绵灼热的吻。
纪忻然只觉得一阵酥麻自脚底沿着背脊窜起,才准备伸手推他,他已挪开身子,轻轻地在她耳畔丢下一句
“我原谅你。”
待她回神,阎御丞已经起身走到门边,神色从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交代她“赶快起床梳洗,我先到外面等你。”
看着他离开道场,纪忻然才拉起被子蒙住头哀嚎。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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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忻然第一次知道,大饭店的早餐居然还可以叫外送!
只是面对一桌精致餐点,她却毫无胃口,丧父之痛和昨晚冲动行径带来的罪恶感令她喉头酸涩,难以下咽。
她现在已经不太能理解在昨夜那样悲痛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会这么渴望他的拥抱,缠绵的记忆翻涌而上,她记得自己非常暴力地强迫着他的爱,脸色蓦然泛红,心里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明明是父亲过世
阎御丞轻啜着热腾腾的咖啡,手边翻阅着报纸,锐眸却心不在焉地淡扫过对面拿叉子翻搅着食物的纪忻然,终于忍不住淡淡出声。
“十年不见,也开始学人家减肥?”
“我没有。”她有气无力地反驳着,瞪了一眼神态自若、头也不抬径自看报的俊美男人。
这共犯为什么还能这么悠哉的吃早餐看报纸?!
“不是吗?”他挑眉睨了她一眼。“不吃东西能改变的也只有体重,不是减肥是什么?还是你期望不吃东西可以改变世界?”
他是在安慰她吗?听着尖酸刻薄的言词,纪忻然有点困惑了。
见她不答腔,他不厌其烦地继续。“其实你用不着减肥,昨晚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虽然不是满分,但也差强人意了。”
“阎御丞!你”纪忻然听到这里,决定这家伙根本不是在安慰人,而是在激怒她,伸手拿过桌边的小圆面包丢了过去,语无伦次地想解释。“我都说了不是那样,昨晚那是,那是”
阎御丞接过她扔来的面包,很坏心地接腔。“是你霸王硬上弓、你对不起我,而我也原谅你了。”
“阎御丞,你这个猪头!不要开口闭口一直讲昨天的事!”纪忻然被堵得无话可说,又尴尬得不得了,脾气一来,她站起身想走,手腕却一把被扣住。“你干么?放手!”
“坐下。”他声音冷沉下来。
“不要!你放手!”她甩脱下开他的掌握,只觉得紧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正想使擒拿反扳过他的手,却被一记冰冷的瞪视打断。
“坐下!纪忻然。”阎御丞抬起眉,不容推拒的命令她,心里却不是那么确定。
以前这一招对她很有用,只要他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她就会乖乖听话,不知道事隔多年,是否还能生效?
只见她怒瞪着他半晌,终于还是甩开他的手,被制约似的心不甘情不愿拉过椅子坐下。
“干么啦?”她别开脸恶声恶气地说,口气活像被家长叫去训话的小表。
“昨天你只是在发泄情绪。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阎御丞待她冷静下来,才淡淡开口“纪伯伯过世,你发泄情绪并没有错。”
纪忻然的视线还是落在远方的盆栽上,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白晰的脸颊悄然绯红。
“如果这种发泄方式让你心里不好过,就当跟我打了一架。”他始终是明白她的,只是眸子里很快闪过的落寞并没有被察觉。“反正对我来说,昨天的确跟打架差不多。”
他居然说那是打架!纪忻然不禁忿忿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然而,阎御丞却只是一派悠然的表情继续说道:“至于你吃不吃早餐,我不在乎,最多只是丢掉。反正地检署那边放你一个星期的假,要是你没事好做,不吃不喝窝在家里也无所谓。”
纪忻然沉默半晌,神色虽仍有不驯之意,但还是抿着唇转身回桌前,低头开始用餐。
见她终于愿意进食,阎御丞才悄悄松了口气,只是看她极为困难地咽下每一口梗在喉头的食物,心里就莫名不舍。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他大可抱抱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关系,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一切。
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是纪忻然。
他不能温柔,只能强悍刻薄地激怒她,让她有力气继续前进。
“吃完我送你去温律师那里。”他收敛心神,面无表情地起身,修长的手指抚过西装折痕,刻意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要去聆听遗嘱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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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纪天成除了女儿之外,再无其他家人,因此在温律师那召开的亲属大会也就只有阎御丞陪同纪忻然列席。
纪天成名下的财产已经不多,大部分的公司股份也在一个月前就过户给田国豪和邢烈,其他的动产和不动产均在拍卖后捐赠给慈善机构,唯一留给女儿的只有忻成山庄。
对于父亲太过完善的安排,纪忻然觉得很不对劲,尤其当她得知这份遗嘱是在一个月前才立下的,心里的疑虑更深了。
“关于你继承忻成山庄这一点,纪先生还拟定了特别条款,从听到遗嘱的这一刻起,直到一年届满,你都必须遵守纪先生所立下的几个条件。”温律师清清嗓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开始宣读这份奇怪的遗嘱但书。
“第一,从今以后,除非公事,不得与任何黑道份子有私下往来,尤其是田国豪先生和邢烈先生;第二,不管纪先生的死因为何,均会有人替他处理,无论公私,你都不得插手干预。从这一刻开始,你若有违上述两个条件,不但会丧失继承权,忻成山庄也会马上遭到拆除。”
“这是什么条件?”听完这种不合理的但书,纪忻然寒了脸。“根据这上面的意思,我爸他根本就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而且对他不利的人一定跟黑道有关,他才不准我插手吧。”
“纪小姐,我只负责宣读纪先生的遗嘱,至于他的本意我并不清楚。”温律师的声调仍是一丝不苟。“关于方才宣读的部分,纪先生均已告知过田国豪先生和邢烈先生,届时只要他们得知你违反这两项条件,忻成山庄就会立即遭到拆除。”
纪忻然听着听着,似乎有些出神,漂亮的黑眸显得空茫。
“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是否放弃继承权,但你一旦放弃继承,忻成山庄便会遭到拆除。”
这样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始终一言不发的阎御丞,听了不得不佩服纪天成的安排。
想必纪天成是太过明白女儿冲动的个性和她所处的局势,才会不惜拿忻成山庄来威胁她。
他比谁都清楚,纪忻然绝对不能和此案有所牵连,于公,她是关系人,地检署那边不会同意让她介入调查,所以她只能私下调查,而只要展开调查,又必然会和黑道扯上关系,这绝对是纪天成所不乐见的。
只是,把她的退路封死,虽然可以保障她的安全,可她一定会不服气,又可能会乖乖接受吗?
“温律师,我会再考虑看看。”纪忻然果然没有马上作决定,只是脸色黯然地起身离开。
她完全不懂父亲为什么要立这样的遗嘱?
对念了这么多年法律的她来说,追查父亲的死因、找出凶手予以惩戒,是她唯一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方法。
可是如果要以拆除忻成山庄做为代价,她怎么追查得下去?
忻成山庄是唯一保有父亲和母亲回忆的地方,也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她怎么忍心放弃
纪忻然心不在焉地跟着阎御丞离开事务所,此刻心乱如麻,当她意识到最熟悉的人就在身边时,不自觉地开口询问。
“阎,怎么办?”话才出口,她就为自己天经地义似地口吻感到后悔。
阎御丞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沉默半晌,才沉稳地答复她。
“照你父亲的意思去做。”尽管表面不动声色,但她的求助却让他心里感到奇异的温暖。“检警跟黑道现在都在追查这个案子,交给他们解决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我想亲自替爸爸报仇。”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并没有嘲讽她的意思,纪忻然这才松懈心防,颓丧地将脸埋入手中,闷闷的开口。“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对爸爸尽饼孝道,任性地离家去念法律,当年这么不顾一切,只是希望爸爸有天脑葡定我的选择,可是,现在我明明已经是检察官了,遇到这种事情,却是什么也不能替爸爸做他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微弱的嗓音充满了懊悔与哽咽,那令人心痛的啜泣声彷佛鞭子般狠狠抽在阎御丞的心上。
看着她如此伤心,他心里也跟着抽痛,终于不再压抑的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手掌轻轻落下按住低垂的螓首。
“阎,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根本不该走”
贴着温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默的安慰力量,纪忻然终于忍不住悔恨地问出埋藏在心里已久的问题。
无论父亲当年是多么处心积虑的想把她送走,只要她坚持,只要她想留下,今天就不会有这些遗憾了。
“你没有错。”冷峻眉宇微微蹙起,笃定答复,他不要她伤心,也不要她对自己的抉择有一丝怀疑或后悔。“如果你错了,纪伯伯就不会在遗嘱里坚持保护你。”
保护?纪忻然困惑地抬头看他,被泪水刷过的黑眸闪着沉痛的哀伤。
“难道你还不懂吗?”他抽过面纸贴上她的脸,遮住那双令他心疼的黑眸。“那份遗嘱只有一个重点,就是不要你跟黑道扯上任何关系。”
他的意思是纪忻然急急拨开他的手掌,被泪水打湿的黑眸惊愕抬起,非要听见他亲口说明白。
阎御丞看着她倔强却惶然的神情,俊朗面容有了无奈,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替她拨开颊边泪湿的发,轻轻开口。
“你父亲已经在遗嘱中认同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