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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帅听得倪统领,连忙仔细去看。却见他后面又跟着几个人,其中有好几个孟帅竟然都认得。
譬如其中两个女子他就颇为眼熟。其中一个是个风流袅娜的美妇人,孟帅当初在山上初次被擒时见过一面,记得叫乔娘。另外一个女子却是在玉剑关见过的慕容姑娘,记得叫慕容佩,似乎还是慕容佳的什么亲戚。
这两个女子看来都娇怯怯的,但孟帅心知她们都有了不起的艺业在身,而且在帅府中地位不俗。同样,与他们同列的几个人,或高或矮,形貌各异,但各有气度,穿着打扮也皆不俗,想来也都是不寻常的人物。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进来,孟帅却更愣住了,因为这个人他实在太熟,竟然是钟少轩。
孟帅讶然,没想到钟少轩的地位,竟可以和这几个人比肩。
只是现今不是场合,孟帅目光移开,不便多看。钟少轩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旁视,整个席上救他坐的最为标准。
那几人一同坐在第一席上,只是都从左右依次坐下,在最上首空着三席。
孟帅心中暗动,心道:还有三位客人不在?他们竟然不同别人一起进来,架子真不小。这里的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能让他们等着的大人物该是哪位?难道是姜大帅?
那几位坐下之后,众人便也坐下。只是多了这么多大人物镇着,在场气氛更加僵硬,以至于有一种死水一滩的感觉。
这时候,乔娘伸手提起酒壶,给第一席的每人先倒了一杯酒,对倪统领笑道:“可别都这么僵着了,你先跟孩子们说点什么吧。我看大家冷场也不好。”
倪统领双手倨案,扫了一眼众人,道:“好,那我先说。”
他并没有扯着嗓子喊叫,相反声音相当低沉,但一句句送到众人耳朵里,清晰的如在耳边。
倪统领保持着语速,开言道:“众位,在场的每一位,首先我要祝贺你们能见到我们。这就不错了,说明你们都是经过一轮选拔留在这里的人。虽然这个选拔淘汰率并不高,大概是两个或者三个人人里面选一个,远远称不上严格。但无论如何,是你们留下来了,坐在这里,而不是其他人。事实就是,你们比没进来这里的人强。现在,我暂且叫你们精英。”
孟帅听得大皱眉头,暗道: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眼见第一席上所有人都恍若无事,各自举杯,看样子这倪统领平时也是这么说话,众人早已习惯。但也没人专注听他说什么,显然都觉得话不投机。
倪统领道:“好了,精英们——你们之中,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看不知道的居多,譬如羽林府的弟子,他们只知道他们被划分到一个武道班,并不知道自己参与了帅府组织的一个被称为‘大人物’的计划。”
孟帅心道:说得倒也没错。我确实是一无所知。
倪统领道:“大人物这个计划,就是将并、甘、凉三州的少年精英子弟集合起来,进行训练和选拔,然而安排实践、出任务,最后出成果。大浪淘沙,留下独当一面的真金,培养出若干能被称为‘大人物’的人。这种网罗天下俊才,培养尖端力量的模式,是我早有的一个构想,今天在这里实现了一部分。但是实现的只是一小部分,此情此景,仍和我的想象差的太多。第一个差距,在于你们和我想象中的精英差距很大。”
孟帅听了,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暗道:这是当面叫骂么?
倪统领道:“我想象中的精英,是千中挑,万中选的,精英中的精英。而你们不是。你们当然是从羽林府、制军府、护军府、飞军府、影卫、天工营、药师府里面出来的精英,但我想,在你们没被选拔出来,这些地方的弟子的素质本来就降低到一定水平了,所以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你们,我从没想过有多高的素质。”
孟帅暗道:这回更行了,开群嘲了。
地下众弟子听了,面色各异,他们当然是优中选优的青年才俊,也受过训练,但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被如此看低,哪能没有气?羽林府出来的还好,毕竟倪统领的积威如此,也无人敢表现出不满,其他人的不忿都写在脸上。
倪统领继续道:“第一点我们暂且忽略,人不同于种子,并非一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的可塑性更强,如果悉心培养,倒也不是不能让歪瓜裂枣长出好果子。现在来看看你们能在这个计划里学到什么。你们今后的几年——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取决于你们的进度,你们将得到大帅府全方位的培养。你们的教官——不是你们桌上做的教官,他们只负责充当辅导员管理你们的生活——是我们。”他用手环绕了一下第一桌上的人,道,“这桌上的每个人。”
众少年眼睛一亮,刚刚的不快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连孟帅也是十分吃惊,这些在场的人他依稀猜得出身份,都是不同寻常的大人物,一方的统领。这些人物平时高高在上,连跟寻常弟子讲个话都是难得,何况亲力亲为?
倪统领道:“在场的各位,每一个都有卓绝的知识和出众的能力,而且取得了令人尊重的地位。他们的能力与地位匹配,因为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个位置的,没有一个是依靠家世或者裙带。这和你们完全不同。”
孟帅看了一眼周围,感觉到了气温的骤降,心道:倘若姜期或者姜勤在这里,会不会打起来?不过难道在场的弟子全是内部子弟?陈前也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前,见他神色阴沉,看来倪统领也戳中了他的软肋,显然他也是内部子弟中的一员。
倪统领道:“这就是你们的幸运之处了,虽然你们或多或少是因为家世或者亲戚的缘故呆在这里,但你们依旧可以获得毫无保留的指导。每一个教师都会指导每一个弟子。你们也要学习所有的课程。精通武功,武人六艺以外,还要学会伪装、刺探、药理、机械、护卫、江湖口。这些都有专门的老师教你们,各种资源也会源源不断的砸在你们头上,绝不间断。一两年之后,你们有个很好的底子,就可以选择专项了。这个专项是你们谨慎比较过每一科的成绩和自己的志向之后的认真选择,和之前胡乱选择或者家里要求的选择完全不同。”
他接着道:“经过这种密集的教导,只要不是傻子,几年下来也该独当一面的。但是这个过程,和我想象的还有第二个差距,也是砸再多的资源都没办法弥补的一点——就是这里锻炼子弟,不够严酷。”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倪统领道:“在我看来,真正的高手必当是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一步步踏的都是血脚印。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让我来安排,我会安排一个互相竞争的制度,每年淘汰一半的人,那些庸懦的,弱小的,意志不坚定的,统统沦为失败者,成为成功者的踏脚石。谁要是想活下来,就亲手劈开一条血路,倘若这个都做不到,那就是弱者,活该被践踏至死。”
一番话说出来,语调都没有变过,却已经透出一股彻骨寒意,众人心中栗栗,陈前却嘴唇微动,道:“听起来真不错,好像很爽。”
孟帅斜了他一眼,也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也觉得很爽,前提是我坐在上头。”
坐在上面,看底下一群人为了生存互相残杀,养蛊一样的挑动他们,时不时随意丢些渣滓饲养,然后把失败者随意的踩死,像上帝一样主宰人们的命运,真心爽爆了好么!
可是在底下参与搏杀争斗,踩着自己亲近的人往上爬,那可就一点都不爽了。要按他说的往上爬,那不仅仅要意志坚定,还要泯灭人性,不然怎么可能对朝夕相对的同窗下手?
泯灭人性往上爬的人,最后练得跟死水一般,只知道战斗与杀戮,这出来还是精英么?那不就是一把好工具么?说得好听叫死士,难听点就是行尸走肉,是权贵人家炼出来的刀。
孟帅不想当任何人手里的刀。如果这里真的实行这样的制度,他第一个念头当然是逃脱。
那倪统领继续道:“可惜啊,有人不允许我这么做。当然,就算是亲兄弟理念还有差呢,何况不是同府......”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乔娘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喝一杯润润喉咙。”
孟帅心道:乔娘来阻止他了,看来这小子真打算在公开场合炮轰同僚,是个大嘴巴。
倪统领将酒一饮而尽,道:“庆幸吧,各位,因为你们的血统,你们的亲缘,你们已经被保起来了。住在这里,性命比在战场上的将士要安全的多。别说你们,就是那些落在半路的人,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么?他们好好地被尾随的教官带回去,集中在一起,成为了第二梯队,也就是败者组的武道班中的一员。败者组也有人教,只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他们继续玩着就是了。这就是我们的现状,失败者也要浪费人力物力,真令人心痛。”
他扫了一眼,冷笑道:“但是各位,你们的运气不如他们。他们已经失败者,没必要矬子里面选将军,再选出相对不失败的人,可以这么混到终老。但你们之中,会有淘汰者源源不断的产生。你,或者你,或者是你们。你们之中总有人是失败者。”他说一个“你”字,就随手指向一个人,被指着无不脸上变色,本能的想要躲开。
倪统领道:“这个地方,要的是尖子,我们端的是筛子,你们也不过是沙子。自身不够大,从网眼儿里漏下去,就别指望再上来。另外,外面那些失败者没见过这里,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你们已经见过这里了,这里是机密地方,大人物计划也是机密的计划,不能冒险。如果不堪造就,我也不会让你们离开。你们——一辈子都要呆在这里。”
孟帅心中一寒,倪统领已经继续道:“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别担心,有的是活儿干。这里还需要人手,与其从外面来招人进来,还不如内部消化。你们不能当个好学生,可以当个好工匠,改改房子,搬搬砖头,刨刨木头。再不济,还可以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饭,这些都需要人来干,别人干得,你们就干不得么?”
“反正你们家里人对你们最低的要求就是衣食无忧,有个工作是不是?这里的工作是铁饭碗,绝无失业一说,三餐一觉,住房穿衣,绝对保证,还不用打仗,多么安逸?想要混日子的,只管被淘汰掉好了,一淘汰,你们就有了好归宿了。或者,你们之中现在就有人想过这样的日子,提出来,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们。”
众人无人应声,倪统领怕的一拍桌子,道:“很好,这点子气性你们还是有的,都是从小在练武场上流汗出来的少年子弟,谁会想把一生消耗在端茶倒水上?如果你们果真咽不下这口气,就给我好好地努力,一刻也不懈怠。努力,流汗,用脑子,然后——就算最终被淘汰掉,也算值了。”
孟帅总觉得,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深深的恶意。
倪统领说完这句话,身子往后一仰,道:“我说完了。”
孟帅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领导讲完话要鼓掌的规矩,但看大家都没鼓掌,自然也不会动,说实话,就倪统领说话的水平,着实不值得鼓掌。
乔娘本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时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诸位教师吧。然后咱们就开席......”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道:“乔娘好心急,原是我们来迟了。”
孟帅听得心中一动,目光往没人坐的上首三席看去,心道:压轴的来了,好像是那个人吧?
但见门外走进一人,正是孟帅在地道里见过的那位岑先生。
孟帅心知岑先生地位超然,做个压轴也算合适,却见那岑先生后面跟着两人,也一起坐了,孟帅一见,如遭雷击,心中暗自叫道:卧槽?怎么他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