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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坐在柳树下的男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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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坐在柳树下的男人

    小孩子穿着小小的道服,认真踢腿的样子特别可爱,尤其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大多都是崇拜又尊敬的,让我有点飘飘然。下了课,我换下衣服坐地铁去那个跟若薰常去的老北京涮羊肉的店子。

    刚进店门就看见他靠着窗坐着,手里随意翻了本财经杂志,表情有点心不在焉。他精神不是很好,原本养出来的那种面颊上的红润又泛成苍白。连嘴唇都是浅白色。

    “若薰!”我大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狠狠亲了他一口“饿死了,太不人道了,又堵车!”

    若薰已经点好了东西,揽住我的腰,轻轻笑着,面上那点阴郁荡然无存。

    “你不喜欢北京,那我们就去其他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我妈说了,如果不在北京就让我回长沙,我才不回去。”我说“老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说不定我又做错什么事情惹她生气。我爸和阿姨倒是通情达理,可是那副太迁就我的样子,总是让人良心不安。”

    “你还有良心吗?”若薰斜我一眼。

    “还是剩下一点的。”我为自己辩解。

    接着羊肉和金针菇,虾泥都送了上来,我只顾着低头吃,若薰在一边帮我捞菜,还负责擦嘴。大概清朝的格格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对了,我姑妈跟我表妹可能还要住一阵子,你在蓝冰那里不麻烦吧?”

    “不麻烦,她那欺男霸女的性格,恨不得连睡觉都搂着我。”

    我尽量说得很轻松愉快,若熏却没接话,径自低头帮我剥葡萄,剥好就放在洁白的碟子里,用牙签插上,有种近乎讨好的体贴。

    我叹口气:“若熏,你别这样,等她们走了我就搬回去了,这北京这么大,什么天坛故宫颐和园八达岭长城,一天去一个地方也得个把月,你姨妈和表妹总要玩尽兴再走吧。”

    若熏苦笑了一下:“萱,其实我已经攒了一笔钱了。你放心,这些钱我这几年投资股票和期货的钱,足够我们去国外留学,如果不行,我就什么都不管,我带你走。”

    我知道若熏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人接受我们,说得好听是远走高飞,说得不好听是私奔。

    我用力点点头说:“好,现在别想那些,省得我消化不良。”

    吃晚饭若熏就回去了,我坐在地铁去去何落凡家。我自然不能跟若熏说我暂时住何落凡那里。这的确很不妥,可是何落凡的坚持让我无法推托。

    刚到小区门口就碰见了李慕白,怀里抱着一堆啤酒和凉菜,见了我就露出灿烂的白牙:“女侠女侠!”

    “慕白兄。”我也挺高兴“来聚餐?”

    “本来想去酒吧的,可是落凡不起,哥儿几个就杀过来了。”

    我帮忙拎了啤酒,李慕白很八卦地打听:“你跟我家落凡哥哥现在是甜蜜同居中?”

    “no,我跟别人同居。”我说“落凡现在是我干爹。”

    “噢,太邪恶了!”李慕白看样子很是伤心“落凡哥哥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英俊非凡却不淫乱,跟我们去夜总会也从不找妹妹陪得,简直就是你们中国的那个坐在柳树下的男人。”

    原来柳下惠是坐在柳树下的男人,外国人强大的理解能力,我跟他解释:“这个坐在柳树下的男人不是不想乱,而是坐在他怀里的那个妹妹不是他的菜。”

    李慕白触类旁通,立即明白了:“对啊,如果坐在他怀里的是你,他肯定乱。”

    我不敢再说话了,看来跨国交友根本就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翌日清晨,我收拾好他们折腾得惨不忍睹的客厅,然后去道馆。

    午饭时,我拎着饭盒去厨房打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白流芸端正地坐在休息椅上,见了我就站起来,款款微笑。

    “幸月萱,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

    “白小姐你好。”我连忙迎上去。

    “楼下有个餐厅,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人家请吃饭还这么客气,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了,我想白流芸找我的原因,无非是关于落凡。我连撇清的话都想好了,二人落座,我随意点了两个菜遣走服务员。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你是落凡的朋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白流芸腼腆地笑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白小姐不要客气,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我想学跆拳道。”

    我愣了一会儿,发现她不是开玩笑,不知为什么心里反而别扭起来。北京城这么大,跆拳道馆多得数不过来,她偏偏要来我这里学。但是我只是个教练,只要有人花钱,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幸好成人班不是我在带,能尽量避免碰面,我点头说:“这个很简单的,交钱就能学,不用特意找我的。”

    “是吗?”她有点惊奇“我已经年龄很大了。”

    “嗯,有女子成人班,你不用担心的。”

    “那好,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白小姐不用客气,你以前毕竟是落凡的女朋友,我应当帮他照顾你。”

    白流芸看了看我,很是感激的神色:“谢谢你。”

    何落凡不准我在他面前提起白莲花,提一次就骂我一次,又凶又狠,我这个跆拳道黑带都怕他。我稍微斟酌了一下局势,白流芸真心实意来拜托我,而且贸然跟何落凡提起来总有点告状的嫌疑,于是我就不说了。

    而且白流芸从那以后再也没找过我,每天下午两点来道馆,四点回家,特别规律。偶尔在换衣间碰见,她都是亲切礼貌的问号,不知怎么的就让人觉得很真诚。我有点明白何落凡为什么对她狠不下心的原因。白流芸真的太好了,模样好,性子好,可惜上帝还是不喜欢完美的人,所以给了她一个不好的家世,间接导致了这个女人盲目拜金。

    不过有钱也没什么不好,我下班在路口等公交,白色的小甲壳虫停在我面前,白流芸微笑着说:“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反正蓝冰的店子也不是特别远,我想了想说了地方,上了车。车里都是她身上散发的香水的气味,车窗前挂了个晴天娃娃,我想起何落凡以前办公室的窗前也挂了一个,风一吹就丁零零地响。

    见我盯着那娃娃若有所思,白流芸笑了笑:“你也喜欢这个?”

    我说:“嗯,很有趣啊。”

    “这是落凡送我的,都好几年了。”她有些惆怅似的,又转头问我“你还住在落凡那里吗?”

    我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跟何老师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把我当小孩而已,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白流芸一愣,接着就笑了:“你不要紧张,我现在跟落凡也是普通朋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这下我更不自然了,人家说什么来着,越抹越黑,只能闭口不言。

    车子到了地方,我下车跟她道别,到了蓝冰的店子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搭这个顺风车,简直是脑袋被夹了。不过店子里今天不光有猫男服务生,还有狼男服务生,穿着紧身的皮衣,让满店的色女们忍不住花痴地此起彼伏地尖叫。

    蓝冰在店子里晃了一圈,跟不少熟客打了招呼,又凑过来:“宝贝要不要喝点红酒?从我爹那里要来的,一九八二年的拉菲呢。”

    “不要了,那东西在嘴里也就跟国产干红没什么两样。”

    “来嘛来嘛。”

    “不要。”我说“若熏知道我喝酒会砍死我。”

    蓝冰兴趣缺缺地翻白眼:“你别跟我提他,你在外面住大半个月了,他那什么鬼表妹姨妈在这里住一年,你就一年不跟他见面吗?要我说,那个顾若熏的外公家做房地产的,这样的财主闺女来北京还没地方住吗?依我看她们就是你这宝贝疙瘩的妈咪派来检查他有没有问题的。”

    我呵呵笑两声:“若熏那里方便购物啊,你根本就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

    她已经懒得理我了,我吃掉她两盘意大利面。而后何落凡过来接我,蓝冰还是不理我,热情地跟他讨论新定做的护士装。我心里有点难过,刚上车就从座位底下摸出一盒烟,何落凡很是气急败坏:“你什么时候藏的?”

    我慢悠悠地抽一口,然后把脸埋在臂弯里。

    以前在无数个夜晚,只有香烟能给我安全感。开始上瘾的感觉也记得,我们宿舍出去包夜上网,网吧里浑浊的烟气和各种便当的气味混和在一起,让人作呕。然而过滤掉其他的气味,香烟顺着喉咙淌进肺里,按摩着鼻腔喷发而出的瞬间,让我着迷。

    何落凡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用力揉了揉,什么也没说。

    晚上我睡不着又起身冲了个澡,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大街上安安静静的,二十四小时运行的公车上只有我一个人。以前班上有个女同学住在天坛附近,是个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大概是耳濡目染就知道很多鬼怪故事,像这种凌晨的末班车上出现穿着晚清衣服的老太太的故事,她总能讲得绘声绘色。

    可惜别说老太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下了车,又步行半个多小时才到顾若熏家楼下。整栋楼只有两家窗户亮着灯。在路上想着如果碰见他到楼下来丢垃圾,你我就假装梦游,或者装疯卖傻着缠着他温存一会儿。可惜现实总是跟梦境相反。

    我坐在他做过的摇椅上,仰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窗户。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落凡,我乖乖接起来挨骂。他却说:“你睡不着就叫我啊,我们去泡吧。”

    “你请客。”

    “好,你打车去三里屯。”他强调说“打车!”

    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我下车见何落凡已经倚着车有点不耐烦。何老师打扮得一副浊世贵公子的派头,长身玉立宛若天人。若不是那一脸冷漠的疏离,应该早已有女人顾不得矜持去搭讪。

    我们去的酒吧是何落凡的外国朋友开的,我第一次跟他来就是这里。那次根本没注意这家酒吧有什么不同,嗯,除了墙上挂的全都是身材火辣,动作挑逗的性感美女,也没什么不同。他喝“干柴烈火”对调酒师说:“给她来杯旺仔milk。”

    调酒师忍不住打量我一眼,我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撇过头。那种唐突的羞涩感让我想起若熏,心里想他想得乱糟糟的。

    “在酒吧里不要随便对人家抛媚眼。”

    “那是你吧?”我似笑非笑“我刚才看见你跟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没想到你是双响炮。”

    何落凡啼笑皆非,又拽着我的头发:“你是猪啊,那人在看你,我只不过在警告他。像你这样的女人看看就好了,省的被人一搭讪就露出泼妇的样子来,人家会做半辈子的噩梦。”

    “你你——”我上辈子绝对杀了他全家。

    他拽着我的马尾将我带进舞池,揽住我的腰,突然在我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你再张牙舞爪我就亲你,你看我敢不敢。”

    我知道他敢,把额头贴在他肩膀上,看着地面上美轮美奂的光电。何落凡身上有清新的香水味,像风从连绵不绝森林里送来的一朵五月花的香气。在这涌动着情欲味道的酒吧,干净得让人叹息。

    能被他喜欢着真好。我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