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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远低声吩咐两个护卫留下听陈雨命令,自己带着两个护卫转过两条街来到自己家门前。这是堡内最大的一片院落,前后足有五进,宽大的黑漆门前蹲着两个石头狮子,又立着一个进士旗杆,处处显示着这府邸的富贵。
门上护卫齐声行礼,吴明远一语不发,匆匆转过照壁,示意护卫停下,自己进了正堂。片刻后吴明远的声音低声响起:此人虽来历不明打扮怪异,然武勇无比,医术入神,我观察他神色绝非常人,何况那些药物无一不奇,特别那精巧之玻璃器具,虽贡品不及也。
随后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却是模糊不清,片刻后,吴明远的喝声响起:此人一心为我,我怎能,怎能做那等事情!
女人声音再次响起:也罢,你先安排人试探与他,如……语声渐渐低下去。
过了一会“砰”地一声,有甩碎东西的声音响起。吴明远大喝:“你不要仗着娘家势力如此无礼!”
随后两个护卫只见吴明远气冲冲走出来,压着嗓子道:去巡查堡子布置。两护卫互相看看,跟着吴明远走出府门。
在服用阿司匹林加静脉注射后估计不到半个时辰,伤者的体温奇迹般的恢复正常。
两个医生目光里全是崇拜,十几个病人家属更是跪下磕头不止。
陈雨心里明白这些药物见效如此神奇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人从未用过西药,不会有抗药方面的问题。不过他当然不会过分谦虚,毕竟自己要在堡里待一段时间,了解目前外面情况。
于是在检查伤者伤口时候,他故意问道:“这附近贼匪很多吗?竟然有胆子来打堡子?”
一个医生笑着道:“先生估计山里待久了不太了解这陕西贼情。”
陈雨道:“正是如此,先前我见堡墙高筑,城壕极深,又有吴兄领堡里乡勇来回巡视,怎地竟然让贼人进堡点火。”
另一人道:“贼人并未进堡,只是趁人不备下射火箭进堡,意图使堡中混乱。这股贼匪是蓝田积年老贼钻天猴,此次彼堡打的他就剩个几人逃跑,附近再无大股贼人了。”
陈雨沉吟道:“我听说巨匪高迎祥前不久兵败,那么先生的意思是,陕西境内无有大队流匪了?”心里却在使劲回想按何老大说高迎祥让官军打败,那么以后发生了什么?
先一个医生哈哈一笑道:“说起这高迎祥,我前不久去西安府倒是听说了不少消息。先生但请放心,崇祯七年春,唔,也就是今年,朝廷拔擢陈公玉铉(陈奇瑜字玉铉)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山陕、河南、湖广、四川诸路军马,与郧阳巡抚卢公建斗(卢象升字建斗),水陆并进,四面包围夹击流匪。流匪虽四出河南、浙川、商雒等地。欲迎巨匪高迎祥入陕,然陈卢二公巧妙运筹,贼匪大部入陕西,却中了官军计策,被诱入兴安车厢峡(注1),邸报与坊间传闻都说官军于夏末围贼匪与峡谷内,听说兴安连续大雨几月,那么此时两月有余,想必非死即降了。”
崇祯七年,高迎祥中计,进入车厢峡谷,大雨数月……陈雨心中翻来覆去的回想着这些。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处于崇祯七年的秋天。可是他怎么总是觉得记忆里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呢?
是了,陈雨忽地跳起来,他忽然想起在车上无聊翻看李自成时,刚好看到崇祯十一年李自成还是朝廷大患,在陕西纵横。似乎论坛上也说过高迎祥是让孙传庭俘虏的,而此刻是陈奇瑜主持剿匪,好像他们会假装投降,这样说来……陈雨反常的举动让屋中人们一惊,不解地看着他。
一个护卫小心地问:“先生,你这是?”
陈雨迷茫了一下,怎么解释,难道说高迎祥,李自成不会死,马上就会再次大举在陕西境内活动?谁会信自己?
他挥挥手:“嗯,适才突然想起一个处理伤口的妙方,一时惊扰大家,惭愧。”
众人听了纷纷露出笑脸,心想原来如此。更有人讨好的口气说先生不愧医术高明,竟然医治中都能想起新方子。
陈雨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嘴巴发苦。心里七上八下地搅合着:跑?去哪里?自己两眼一抹黑,还要带两孩子,能跑多远?
大家见他苦苦思索,一时间全蹑手蹑脚起来,生怕打扰了他想医术。
茫然间陈雨竟然走出了院子,无意识的在大街上溜达起来。两个护卫跟在身后不远处,紧紧盯着他,看到有人要路过,赶紧示意让开。有些人已经认出这个医术高超的大师,都停下手中活路远远望着他。
陈雨忽地清醒过来,四处一看才发现一大堆人远远围着自己,不由吃惊地问:“这是?”
一个护卫赶紧施礼道:“大师刚才想治病的法子估计是太用心。”他挥手让围观人散开。
忽然有十几个老弱迎着陈雨跪下,嘴里纷纷喊着多谢大师救命之类的话。护卫见陈雨有些迷惑,解释说这些人都是重伤乡勇的家人。
陈雨赶紧扶起一个老汉说道:“大家都起来吧,这个救人是应该的,这个......”看着这些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老弱,他心中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必须告诉吴明远,让他早做准备,不然等流匪再起,这些人估计也会像何老大一家一样啊!
再三劝说下,那些老弱才起身散开。陈雨盯着那些人背影呆呆出神,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何老大村里那一堆无头尸体。
那个高迎祥似乎是冲出车厢峡谷后迅速的壮大起来,几乎横扫关中。陈雨忽然记起以前常逛论坛时,看过的帖子上说,因为明末陕西连续大旱,好多地方百姓活不下去变成流民,然后李自成的队伍一到,无路可活的流民全部加入,人数滚雪球样迅速增加。
人多就需要更多的粮食,于是就需要不断攻打堡寨。攻破的堡寨一扫而空,剩下的人无路可去,加入就是活着的希望。于是如此反复,如同蝗虫过境,不可遏制。(注2)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战,招手喊护卫过来问:“吴堡主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他。对了,你告诉他我在住的地方等他。”
两个护卫互相看了看,一人匆匆离去。陈雨返回伤者待的院里,取了背包。吩咐另一护卫随着回昨夜住处。
走进天井,小草和二丫正在晾晒自己扔在洗浴桶中的秋衣和内裤,见他进来,小草赶紧施礼。二丫喊着:“哥,你的衣服是我和小草姐洗的。”
牛牛拉住陈雨要糖,陈雨强笑了一下说:“哥有事情要办,你和二丫跟小草去玩,等会给你买。”
陈雨坐在竹子下,心里下了决心,就算为了牛牛和二丫,为了这堡里无辜的人,自己也必须要告诉吴明远。可是用什么办法让他相信呢?
小草拉着二丫和牛牛进正堂去了,那个护卫站在正堂门口,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和尚想医术如此入神,怪不得手艺好。
“陈兄何事如此匆忙啊?”吴明远踏进天井,忽地楞住,随即几步上前:“陈兄你这是?”
陈雨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苦笑道:“小弟想要离开了。”
吴明远一惊,脸色一变问:“莫非陈兄嫌弃小弟不恭,只是这堡内因贼匪刚去,诸事繁杂,怠慢之处,为兄给你赔礼。”说着躬身施礼。
陈雨赶紧拉住他,问:“虽然相见不久,深感吴兄盛情,你可信我?”
吴明远急道:“陈兄此话何意?我和你虽相交不久,然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非凡俗之人,为兄心知,有话直说。”
陈雨拉住他对面坐下:“请兄让护卫去大门外守着,小弟有重要事情讲。”
吴明远以目示意,跟着他来的护卫全去了大门外。
陈雨拉开双肩包,在吴明远惊奇的眼光里取出一瓶白药,又取出那瓶快要用完的白酒打开,倒了一瓶盖,自己先喝了,再倒满瓶盖递给吴明远:“吴兄请品这酒之精华。”
吴明远早闻到扑鼻酒香,见陈雨先喝了,也一口喝了,惊奇地道:“不愧酒之精华啊!陈兄这绝非凡品,盛此酒之精华琉璃樽更是如同神物啊。”
陈雨晃晃瓶子,见酒没了,随手盖上盖子递给吴明远:“此玻璃酒樽乃无价宝物,今弟要离开,这酒樽就赠兄了。”
吴明远大惊失色,手一抖,瓶子险些落地。“这,这.....”
陈雨一摆手:“此物虽当世仅有一双,然送兄谢这数天照顾。”拿起白药道:“此药可治刀枪之伤,伤重内脏无损者,先服瓶中红丸,再以白色药粉敷伤口,可救兄一命。”
吴明远哽咽无语,脸色忽青忽白。
陈雨不等他说话,压低声音道:“吴兄如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赠我一些盘缠,我几次观弟对此物似有喜爱之情,今临别赠兄,至于我要走的原因是,这陕西马上要大乱了,流贼将蜂拥而起,关中到时将无一净土。”
“你,你从何而知,我昨夜才接到快马消息?”吴明远大惊失色,酒瓶失手掉落。
注1:车箱峡事件似乎应为汉中古栈道。
注2:个人认为一个人的记忆如非专业研究,是不可能记得详细到细节的,因此主角也只能大概记得逛过的论坛内容,而非过目不忘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