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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棘前路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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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末,逶迤而行的队伍行出二十余里,在一个叫西河沟口的山沟里停下休息吃饭。

    顾显之紧走几步,追上陈雨。他一直有些微不满,为何陈雨部下所有军官除李晚晴部外,全部步行,如此一来,官体何在,不过他初来乍到,自然不会轻易表达出来,尽管二十多里空手他也累的够呛。

    看见神色疲惫的顾显之,陈雨微微一笑,语气关切道:“风扬辛苦了,我军初创,马匹不多,战马全交予李千户训练骑射,挽马则拉运物资,委屈了。”

    顾显之由白衣而升八品,一身二职。心里对知遇之情很是感激,见陈雨解释,赶紧拱手道:“公子身披铁甲也步行,卑职空手甚是惶恐。”

    他四望山野,只见一百多步宽的山沟里,流民各以五十人为一伙,由有威望者为首,军士则以总旗为单位,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心里大为钦佩道:“陈公将流民按军旅编伍,实乃良法。”

    “这也是没法可想下才如此,不然乱哄哄一团,怎么能安全到达武关。”陈雨对于自己这一手也满意,近来他发现自己竟每每于遇到难题时候就能想到解决法子,也许是彻底适应了这种情况吧,他如是想。

    王十三匆匆走来低声禀报:“千户,大约五里外似乎有流寇出没,估计有数百人。巡哨不敢太过接近,具体数目无法探知。”

    陈雨轻轻皱眉,“传李大虎百户来。”

    顾显之有些担忧道:“目下我部新兵不少,而且有近千流民追随,这?”

    陈雨宽慰道:“如果只有数百的话,不用担心,顾仓使,你即刻去协同长枪兵护住百姓。务必让他们不要慌乱下四散。”

    顾显之应诺而去,和急急赶来的李大虎打了个转身。李大虎见他脸有忧色,笑道:“顾仓使莫担心,不过数百贼寇,怎当我部一击。”

    顾显之见李大虎身后陌刀兵人人铁甲长刀,心里立时镇静下来,心想这就是主公手下陌刀重兵,果然威猛。

    流民们听说有流寇,立刻如受惊之雀鼠,抱着手里破烂,四下乱钻。

    何立秋看着不妙,稚嫩的嗓音大喊起来:“大家不要乱跑啊,不要怕。”

    百姓们仍然混乱不已。何立秋咬牙挥舞小拳头道:“长枪兵上前,再乱阵型者杀。”

    长枪兵虽然新兵居多,但是各部小旗,总旗全是经过陈雨成军以来的三次血战者,无不知晓她虽然是护理总旗,但确是大人妹妹,况且如此混乱局面,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听何立秋命令,立刻一边高呼一边散开逼近。

    顾显之赶到后,发现路边倒了几具尸体,别的百姓挤成一大团瑟瑟发抖。四周是长枪兵的雪亮枪锋。

    他看着那个十二岁的女孩不断呼喊让百姓不要乱,以免四散乱跑受贼寇杀害,再看着那几个死人,显然是不听从命令的,心里发冷,就要上前呵斥何立秋。

    转念一想,他才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不得不杀带头乱跑的,不然上千人溃奔,怎能收束?

    顾显之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各位不要怕,就几百流寇,陈千户弹指间就能灭之,都坐下,各位乡老约束所部,不要乱,不然刀枪无眼。”

    百姓们终于安静下来。顾显之喊过一个总旗让他带本部前去支援前军。那总旗看向何立秋,何立秋大声道:“听顾仓使调遣。”

    随着顾显之一道道命令,除了二百长枪兵一百刀盾兵,五十游骑兵看护百姓以及辎重外,别的部队全赶往前军。

    何立秋带着自己的护理兵抬着担架赶往前军,眼前兀自不断闪现在自己命令下,军士雪亮的枪锋刺入,百姓倒下,血飞溅的画面。

    她咬着牙,心里想:我错了吗?和土匪一样乱杀人?不,我没有错,他们带头乱跑,哥哥就要分出更多人马来收拾乱局,这样一来,哥哥可以迎敌的人就会不够,而且后面乱起来会影响,嗯,这就是几个哥哥姐姐长说的士气。不,我是对的,凡是对哥哥不利的都是坏的。

    前军李大虎已经和冲近的匪寇战在一起,那些人的弓箭多为自制,射到铁甲上纷纷落地,看着陌刀兵不断逼近,挡路的无不化作碎肉,相顾骇然。

    此时后军游骑兵已经到了,一百多匹马横冲入两侧,箭雨不断泼洒,惨叫声四起。

    陈雨见长枪刀盾兵也已经赶到,对方敢于厮杀的纷纷倒地,已经开始溃逃,忙下令游骑兵驱赶合围,陌刀退下,长枪刀盾各部接敌。

    游骑兵远远在山坡上散开驱赶着外围逃跑匪众。看着一排排刀锋枪尖逼近,四周有游骑阻拦,无处可逃,剩下的三四百土匪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投降。

    陈雨低声对李大虎道:“受降吧。按老规矩甄别一下,老匪一律处死。”

    李大虎赶上前去,一声令下,那些老兵们开始行动起来,由土匪各部人人指认,很快地,山坡上多了近百人。

    李大虎按惯例将那近百人捆绑起来,有人察觉到不妙已经为时晚矣。

    陈雨上前几步:“你等也是为活不下去才为匪,这也是无奈之举,然错就错在尔等残杀昔时与尔等一样之小民,无恶不作,故此本官处尔等死刑。”

    捆绑的惯匪挣扎大骂起来。

    陈雨沉默了一会道:“传顾仓使带后军流民来。”

    跟随伤员返回的何立秋听见这句话有些茫然地问:“哥,你又要百姓杀惯匪?”

    陈雨扭转脸,低声道:“他们缺少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勇气啊。”

    “哥你就不怕他们习惯杀人后难以管理?”何立秋担心地道。

    陈雨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可行不,他的设想是将流民锻炼成不至于见匪就跑的属下,可是如果真如何立秋所说,那该怎么办?

    顾显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陈公,不知招呼后军流民何事?”

    陈雨看着另外一边二百多发抖的土匪,这才发现竟然男女老少都有,叹息了一下道:“至于你等无大恶者,本官将发给田地,修建房舍,发给口粮种子。”

    那二百多人面面相觑,紧接着有人痛哭道:“大人仁慈,我等也是才让土匪挟持的。”

    陈雨吩咐人将那二百人带到一边,对着跟上的流民说:“你们无不痛恨土匪,此刻这里就有近百杀人吃人的惯匪,排队上前,捡起地上刀枪,人人杀此恶匪。”

    顾显之大惊道:“陈公,不可如此啊。”

    陈雨看着畏畏缩缩的流民,怒喝道:“你等流离不得返乡,衣食不周,何故,就是因为你们缺少一股血气,难道这些惯匪绑缚了你们也不敢下手吗?如此,尔等永世为任人宰割之辈。”

    流民里胆大的思想起家破人亡,都是这些土匪造成的,渐渐有人走出队伍,拿起刀枪,杀砍捆着的惯匪,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陈雨这才对铁青着脸色的顾显之道:“凤扬莫非希望这些百姓一世也无勇气和杀害家人之匪血拼吗?”

    顾显之道:“属下绝无此意,只是这样有伤仁德。”

    陈雨淡淡一笑:“顾大人,这些流民如果现在让土匪杀害,讲仁德有用吗?”

    顾显之无言以对。何立秋的声音忽然响起:“哥说的对,要想活着,就要拿起刀枪,和杀自己的人拼命,讲道理有用的话,我耶,我娘、我哥就不会死。”

    她紧紧握住小拳头挥舞着,大声喊道:“总之,谁不敢反抗,谁就最先死!”

    喊完她忽然意识到不妥,赶紧钻进陈雨身后。不过凡是听到她话的,无不思索议论起来。渐渐地,何立秋这句话从士兵扩散到流民队伍里。

    陈雨吩咐流民挖了几个大坑埋了几百土匪尸体,战死的十几个长枪刀盾兵则一一录名,立木碑于坟前。这一战缴获的只是一些破烂刀枪和几匹骡子,反而多了几百人要安排。

    陈雨率军官们在坟前一一施以军礼,新兵们看着军官们在战死袍泽坟前施礼,心里无不隐隐有了暖意,在这乱世,为这样的后事,死了也值得了啊。

    顾显之忽然发现,流民队伍似乎多了种决然,不再是那种茫然无望的神色了。

    在大部开始行进里,顾显之再次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从竹林关东行二十多里就是毕家湾,武关河自西北而来在此注入丹江,陈雨为何不在毕家湾坐船逆流北去,直抵武关?

    一路照料流民,一路思量,他已经发现队伍是沿着武关河边向东北去的有时候峡谷间突然一亮,河水就在脚下轰鸣,随着队伍一直前进河水时隐时现。

    李大虎在后军流民队伍巡视时,顾显之忍不住提出这个问题。李大虎微微一笑道:“顾仓使有所不知,公子以千户职衔养兵两千,修筑城堡,招揽流民安置,这些无不要花销,故这两千兵必须要做到老弱皆可见敌不慌,而这正是千户无时无刻不在练兵之因,这行军自然也是锻炼了。”

    顾显之恍然:“无怪乎我见军士每天奔跑列队,举动多与兵书暗合。”

    李大虎道:“公子非常人,天时既久,顾仓使就明白了。”

    顾显之自顾思量,不防脚下踩中一块圆石,险些跌倒,幸好李大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顾显之自嘲笑道:“只顾思虑陈公练兵之法,走神了。”

    李大虎道:“我去前军和公子商议晚间扎营之地,顾仓使走路小心些。”

    看着中军何立秋小小的身影,顾显之觉得有些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