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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韶华和段亦轩赶到的时候,图书馆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学生们照例在外面扎着堆看热闹。段亦轩护着童韶华突围进去的时候,四周的人声突然鼎沸,段亦轩就着一米八五的身高优势抬头望去,只见警务人员正将装有尸体的重重的黑色胶袋抬上车。
“什么状况?”进入现场后童韶华以学校负责人的身份询问做笔录的警员。
“十一点四十五分,目击者上楼发现死者的尸体。全身上下只有颈部大动脉一处伤口,法医初步认定为致命伤,目击者发现时死者刚断气不久。凶器疑似锋利的薄型刀刃,伤口很细,但入刀极深。一刀致死。”
“这是什么意思?”童韶华大惊失色地转向身旁的段亦轩“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学校潜入了一名职业杀手?”
“还不止如此。”大腹便便的警方负责人走过来,他身后的手下扛来一柄用塑料膜包裹着的长长步枪,枪托部分是空心的四角状“在犯案现场还发现了一把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
童韶华倒吸一口冷气。
段亦轩蹙眉:“既然有狙击枪,为什么死者是死于刀伤?”
警长耸耸肩:“这个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警长先生,”童韶华努力镇静下来“这件事情请务必对外界保密。”
“放心,你们那位沈校长已经来电话交待过了。那么就先这样了,我们先回局子了,调查有了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各位。”警长说毕,带领现场人员有条不紊地撤离。
不大的会客室里,童韶华和段亦轩坐在沙发上彼此不发一语,严璟琥照例是最后到的一个。
“我拿来这个,”严璟琥绕到沙发前,将移动硬盘插在茶几的笔记本上“不过老实说,我不觉得能从其中发现什么。”
安装播放器的时候,童韶华小声道:“我觉得很冷。”
两个青年看向她。
段亦轩站起来:“我去把温度调高一点。”
严璟琥挑眉扫一眼段亦轩的背影,又转向眉头紧皱的童韶华,托腮调侃:“要我把衣服脱给你吗?”
童韶华被他的轻浮语气恶心到,倒也暂时忘却了紧张,抬头冲到:“要!现在就脱!”
“很好,很有元气”严璟琥懒洋洋地脱下制服,隔着茶几扔过去。
“你应该走过来温柔地披在我肩上”童韶华嘟囔着将宽大的制服套在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
“当女生真好,得了便宜还可以卖乖,”严璟琥靠在沙发上感慨,见童韶华脸色一垮,立刻绽放电力十足的笑“偏偏还不会惹人生气。”
段亦轩走过来,不管什么场合,哪怕身边发生了残暴的命案,严璟琥还是可以谈笑风生,不为所动。他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处变不惊,还是责怪他太没危机感。
段亦轩将2g的mp4文件拖进播放器,屏幕上出现四格视频,三人开始冗长地观看。
但只看了一会儿,段亦轩就认可了严璟琥的话,这只是图书馆大门前的录像,丝毫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线索。
“只有这个吗?”他问。
“这里是图书馆又不是瑞士银行。”严璟琥撇嘴“能有这段录像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就在三人想要放弃的时候,童韶华突然指向屏幕一角:“快看!”
那是一个刚刚进入图书馆的女生,穿着奶茶色碎格的束胸背心裙,脚步迟疑地四下张望,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走向沙发处,却又没有坐下,而是一直站在那里,的确形迹可疑。
“等一下,”严璟琥按着下巴若有所思“倒回去一点。”
段亦轩将视频拖回三分钟前。三人凝视屏幕,先是看到两个女生结伴进来,然后隔了大约一分钟,一个高帅的身影慢腾腾走进大门,那姿态和气质很抓人,童韶华一眼就认出:“啊!这个人,我记得是一年级的新生!”
男生将黑色的背包随手往沙发一扔,打卡进入借阅大厅,紧跟着穿着连衣裙的女生就出现了。这个时候离命案发生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乍看没什么疑点,但直觉告诉童韶华这两个人的出现与命案有关。
“怎么了?”段亦轩问童韶华。
波波头的女孩摇摇头:“接着看下去。”
渐渐接近目击时间,十一点四十四分,朋克头的青年再次出现在大厅,手上没拿任何书本,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只身走到沙发处拿回黑色的背包。童韶华目不转睛,这一秒,两人擦肩而过,看似并不认识。
然而下一秒,等在沙发处的女生就追了出去。童韶华也在那一瞬间辨出女孩的面孔,不由更加惊疑:“那不是苗可吗?”
段亦轩与严璟琥面面相觑。
镜头只能拍到大厅的状况,此刻已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接着,一楼大厅的工作人员忽然全体惊吓地抬起头。应该是听到了惨叫声。
“你怀疑他吗?”段亦轩看出童韶华心中所想,将画面定格在朋克头男生正要迈出大厅的时刻“不过,按照现场的状况来看,如果是他干的,身上不可能不沾染血迹。”他到过现场,那鲜红四溅的血之地狱令他记忆犹新。
严璟琥抱着胳膊没有说话。如果这个男生是职业杀手,也许真的可以技艺纯熟到兵不血刃。但看画面中的人如此年轻,脚步如此轻松潇洒,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一个性格乖戾的摇滚青年,否则在那样残忍地凌迟了一条人命后还能若无其事,实在太过可怕。
女孩局促不安地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大哭过后整个人蓬头垢面。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泡好的桶装方便面正袅袅地冒着烟。
为什么她还活着?她还陷在噩梦之中回不过神来。
只记得青年最后那句“这个愿望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实现”然后压在她头上的枪口移开了,隔了一会儿,蒙在她眼前的阴翳也被一把拿掉。
她怔怔的,端详眼前的英俊青年,他也端详着她,表情懵懂得像个孩子。
接着她就到了这里,并被吩咐泡好一碗面,于是脑海一片空白的她梦游般走到厨房找来水壶,打满一壶水,灶上的火打不燃,她又翻箱倒柜地找来打火机,火腾起的那一刻,钻心的灼热让她停止了哆嗦,恢复了些许意识。隔壁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她一个激灵,逃跑的念头这才第一次涌现。蹑手蹑脚走到玄关,连鞋也顾不上穿,一面紧盯着浴室的门,一面战战兢兢拉开门栓。
门开了,外面的世界露出一条缝,她的心狂跳着,拔腿要跑,却一不留神绊倒了门边的垃圾桶,有什么东西从一团纸中滚落出来,刮到她的脚趾,一阵火辣的疼。
低头,看到那个血淋淋的剃刀刀片,女孩条件反射地啊一声捂住嘴。
快跑啊,快跑啊!心中拼命地呐喊着!
双脚却不听使唤
像是被无边的阴冷磁场束缚,最终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安顿好那碗泡面,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呆呆地发怔。
这是一间单身公寓,一室一厅,客厅里电视柜茶几沙发一应俱全。什么地方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它一点也不像杀手的住处。
咔。
正对着沙发的走道里,浴室的门打开,腾腾的热气冒出来,跟着的还有拖鞋汲着水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
苗可下意识地四肢并拢如临大敌,目视那个青年穿着黑色涂鸦t恤和宽大的迷彩短裤,擦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出来。他走到她对面,席地坐下。
“我不杀你了。”他说。
苗可纹丝不动地看着他,突然之间听不明白他的话,背上积蓄的汗水爆发般流下来。
青年揭开方便面,低头似要开动。
就连拔起插在纸碗边的叉子的动作,都令苗可觉得那么可怕,她双手死命拽着已经皱巴巴的裙子:“那,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青年缓慢地抬起眼:“不可以。”
她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立马噤声,背上又开始冷汗涔涔。
“作为放你一马的交换,从现在开始,你要替我办事。”青年吃了一口面说。
“可可我根本就帮不上你的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杀人这种事,她绝对不能碰!
“所有的事,”顿一顿,青年单方面强续着话题“都听我吩咐。”
“可”苗可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可我如果不回家,大家会找我的”
他烦恼地拧着眉头:“谁会找你?”
“我的家人”
他兀自点头:“知道了,我会解决。”
“不要!”女孩吓得脸色煞白,从沙发上一弹而起。
转眼的功夫,青年已经吃完一大碗面,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够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舒服地跌进沙发,两脚抵着茶几:“除了解决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找你吗?”
“我我会让他们不要找我的!”苗可连忙说。
“嗯,”他侧头朝她一笑,那笑容很好看也很残忍“爸爸妈妈什么的真是烦人哪。”
女孩艰难地咽下唾沫,站在沙发边,不安地绞着手指:“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披萨的吗?”
苗可点点头:“你想吃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我认识的外卖。”
“不用,我不想外人找上门,” 他从茶几下的格子里摸出三百块钱来,递给她“你去买回来。”
苗可眨眨眼,愣了愣,才难以置信地接过钱,心情激动又复杂。
他凹在沙发里,抬头看她,像只待哺的懒惰的豹子:“快点回来,我很饿。”
“嗯嗯”她忙不迭地点头,紧张地快步朝大门走,生怕他中途后悔。
拉开门的刹那,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半个身子已经跨向了自由,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那个人懒洋洋的声音:
“对了,你叫我去支持的那个朋友,是叫夏君阳吧。”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如冰水兜头而来。苗可全身僵冷地回头看着凹在沙发上笑容妖冶的青年。
齐藤用眼角余光扫到女孩背对着他默默点了下头,关上门离开,嘴角勾起得逞的笑,这个女孩真是无比听话,虽然是没什么本事,但他毫不怀疑她会对他惟命是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也正好需要这么一个打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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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可揣着三百块钱,像个失魂落魄的野鬼,穿梭在热闹的街市。突然之间,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变得那样陌生冰冷。来往的路人不时打量她,她从时装专卖店的橱窗里看到自己邋遢的一张脸,蓬乱的头发,却连整理的心情也没有。好几次,想要拦下出租车,告诉司机送她回家,抱住妈妈大哭一场,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像做了一个梦。
但是她害怕,想起那个人残酷,张狂,妖冶的笑脸,她就怕极了。
附近没有披萨店,她知道的那一家,最少要坐五分钟的路程。但她不打算用他给的钱搭车,这样一个人走着,再累再傻,也比和他呆在一起好。
就这样走了足足有三四公里的路程,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和起了血泡的脚,心如死灰地回到青年所在的公寓。
“记得我以后给你多少钱,要全部用光。”
提着披萨饼回来时,对方蹙眉睨着那块不大的饼子,不甚满意地忠告她。
“可是,披萨只要这么多钱”她无辜又困惑。
“一块披萨当然只要这么点钱。”青年不耐烦地瞥她一眼。
苗可会意,忐忑地点头。这个年轻杀手有着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但眼神里却透着与他英俊的外表毫不相符的凶狠,眉头轻轻一蹙,她就会吓得不知所措。
青年依旧大喇喇地占了沙发大半的位置,她只得缩着身子窝在沙发角落,咬着他施舍给她的唯一一块披萨。青年手握遥控器,频繁地更换着频道。她麻木地盯着一下下闪动的电视画面,脚上的伤口已经化浓,也丝毫不觉得疼。
屏幕上出现火爆的演唱会现场,是roof band的夏季巡演show me alive的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roof band,也不饭那位天之骄子的主音,但曾经她为了能与大家共享一个话题而做足了功课,眼下看到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青年没有再更换频道,而是拿起手机起身走到了一边。
苗可小心瞄着男生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像是有来电,但她确信自己没听到铃声也没感到一丝振动。
“em, all clear。(都搞定了)”青年半倚在阳台的窗玻璃上,语调轻松。对话中间或是中文间或是英文,苗可听得半懂不懂。
青年挂断电话转过头来,她却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遭遇他蛇一般狡黠危险的目光,她一个激灵猛埋下头,机械地咬着凉了的披萨,连手都在抖。
齐藤笑着踱过来,将手机扬手甩到沙发上,满意地看见女孩被那个空投动作吓得浑身一颤。他单脚跪上沙发,附身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孩,手臂抵在她脑后的墙上,脸上是极尽促狭的笑:
“你很怕我。”
那声音低沉嘶哑有种诡异的魔力。苗可挣扎着想把脸转向别处不去看她,但他似乎偏偏要占据她的视野,她被逼得几乎坐到了沙发的软扶手上。这个单眼皮的男生,有着的鼻子薄而弯的嘴唇,一双淡淡的眉毛凸显出眼眸的亮泽,有种“犀利”的英气,但苗可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妖气”她不知所措地任由他如蛇一般缓缓缠绕上她的身体,他带着硝烟味的气息和火热的体温让她惊颤不已,看到他品尝美味般舌头划过嘴唇的刹那,她“氨一声尖叫起来,大喊着“你要干什么”双手钳在胸前奋力推开他。
他软绵绵地被她推到一边,倒在沙发上歇斯底里地笑着。
那算是给她面子吧,苗可事后想,否则以她的力气根本不能耐他何。然而当时只是庆幸,她不知道这个人会对自己做什么。他似乎集中了她所知道的天底下所有坏人的脾性。
“你怕我一点也好,”杀手青年托着下巴侧目,蓬松的头发挡住他一只眼睛,戾气陡然就减去了大半,看上去像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这样以后就不用做些愚蠢的尝试。”
苗可心有余悸做声不得。
“好了,”他按着双膝站起来,走到玄关侧的冰箱前,嘭地拉开来,箱门储藏格里的瓶瓶罐罐被他拽得乒乓乱响“里面是明天早餐的食材,做你最拿手的。”
苗可神经质地点点头,又见到他将冰箱门大力掷上,走进卧室,她在外头听见砰砰砰非常粗暴的声音,这个人,就连对待家具和电器,都毫不温柔。
青年拎着一条毯子走出来,嫌恶地扯着嘴角:“hello kitty。真恶心。”说着将那条奶白色可爱系的毯子扔给她。
然后客厅的灯熄了。他进去卧室关上了门。苗可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适应黑暗。她浑身都不舒服,黏黏的,想要洗澡,却又不敢。口渴得要命。就这样带着泫然欲泣的心情窝在沙发上,一夜也没合眼。
温热的水扑洒下来,在仰起的脸上汇成汩汩的水流,濡湿了睫毛和嘴唇,打湿的额发重重地垂下来,纠缠在额头。在升腾的氤氲中,连俊美也被洗尽铅华,花花公子身上所有的印记,自大自负自傲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被大水冲刷,不复存在。
水从肩头注下,严璟琥低下头,看到水流在左肩下那个伤疤上蜿蜒。用手摸了摸,除了温热的体温和肌肤光滑的纹理,什么都感觉不到。钻心裂肺的痛楚早已不在这个位置,却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他知道它寄生在他的头颅中,轻易就被下午的意外唤醒,在大脑中肆虐。如果不让一切有个了结,终其一生也不会离去。
睫毛上滴下的水珠很快模糊了视线,严璟琥扒了扒一头湿发,决定不受它的困扰,年复一年他已经越来越熟谙此道。决定了,就行动。他是自己意志的绝对控制者,绝不会像父亲一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卧室的灯自动亮起。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但并不奢华。除了线条简洁的白色kingsize大床和床下的波斯地毯价值昂贵,其余家具摆设相当普通。严璟琥走到床头,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他挑眉看了看,回拨了过去,等待信号接通的时候大少爷舒服地靠上床,从浴室中出来,又变回华丽风发的白虎,完成了武装。
“璟琥,”中年女子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周末回家一趟,我们吃个饭吧。”
那语气中的妥协严璟琥却并不感冒:“你饶了我吧,我对和石宏利那家伙一起吃饭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怎么就对他那么有成见,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过世后要是没有他帮着打理集团事务,凭我们母子两根本没办法支撑。我也不要你心存感激了,但是最起码你不要这样动不动就怀疑别人。”
电话那头兀自为石宏利辩护的严母并不看见严璟琥陡然难看的脸色。他冷哼一声: “有你感激就够了,我想他也不缺我的感激。”
刺耳的嘲讽让严母动了怒:“严璟琥!你这样明着和石宏利不合,董事们都看在眼里,你是想要哪天传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吗?集团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哟,士别多日当刮目相看啊,老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从大局出发了,石宏利那家伙功不可没啊。不过放心好了,本公子可从来没在董事会上和他唱过反调,这点点私人恩怨还酿不成集团悲剧”
“你还说,有哪一次董事会你不是投反对票?!”
“我就是想试试投反对票的快感。事实证明在石宏利先生率领的众志成城的董事会里我那一票根本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如果当时有任何一个董事投了反对票,收购决议就无法通过!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多大的权力?!这种事情岂能儿戏?!”
母亲啊,你果然不过是那个人手中无知的傀儡,严璟琥不屑地笑笑,多大的权力?没错,这就是悲剧所在。理论上来讲,他手中握有集团20%的股份,作为鼎星最大股东和董事会成员,地位的确举足轻重。只可惜,这只是建立在拥有一个正常董事会的前提之上。而在他年满十八岁正式进入董事会之前,石宏利早已处心积虑地排除掉异己。通过几次投票试探,严璟琥近乎绝望地认清了局势,他的权利被架空了。可悲的是,母亲竟是帮凶之一。该说那个人太高明,还是怪母亲太愚蠢?
为什么?他不明白,石宏利的假情假意如何能与父亲的真心相提并论?为什么与父亲相亲相爱这么多年的母亲到头来连这一点也看不清?
“还有别的事吗,”这么想着,口吻不自觉厌恶起来“没事我要休息了。”
严母叹息,软化了口气:“你到底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些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一趟?”
“忙着享受人生啊。”严璟琥无所谓地笑。
“璟琥,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严母语重心长“我和你父亲就只有你一个儿子,鼎星集团”
“妈,我的人生观就是,人生苦短,何苦从众。”打断母亲的话,严璟琥结束了通话“就这样,我要睡了。晚安。”
电话挂断,严璟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抓过扶手椅上的外套,迅速地换好衣服摔门而出。
“璟琥少爷,”车库的保安带着恭敬和一点点谄媚迎上前“这么晚了要出去兜风吗?”
严璟琥冷淡地扫他一眼。每天他都要面对这样一张张脸孔,表面巴结,背后不屑的,表面热情,背后八卦的,表面友好,背后捅刀的。稍微有新意一点的女孩靠宣告讨厌他而吸引他的注意。他漠然地望望那辆眩目的雷文顿,真不知道他是粘着这辆限量跑车的光,还是粘着身上dior homme的光。
“璟琥少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见严璟琥没有说话,保安周到地问。
严璟琥打量他片刻,忽然笑起来。
3
十分钟后,严大公子穿着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潇洒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那t恤上竟然还有puma的字样,这是他第一次穿山寨货,感觉居然有些兴奋。就是牛仔裤稍微有点短,不过他套了一双短靴,从橱窗的倒映中看,效果还不错。
连手机也没带。世界一下清净了许多。
在来往路人的眼里,热闹的夜市无非是多了一个不具名的帅哥。帅哥这种生物虽然赏心悦目足够赚回头率,但比起雷文顿的视觉轰炸毕竟还是含蓄得多。戴着黑框窄眼镜的严璟琥对于目前的状态很是满意,偶尔有女性朝他偷偷张望时也会慷慨地回以一个暧昧的笑。抛媚眼这种余兴活动花花公子一向信手拈来,当然不会介意在忙碌的一天结束之际馈赠一下对他有好感的女性同胞。然而心中俨然是“收到本公子的礼物,一定会有个甜蜜美梦吧”这等自恋至极的动机。
所以当逛到网球专卖店,预备买一卷胶带的严璟琥发觉身边有人投来视线时,熟稔地预备好电力十足的笑,别过下巴一挑眉。
然后撞见整齐的黑色刘海下一双满是疑惑的细长眼睛。
一身山寨货的严大公子愣了一愣,见夏君阳居然一脸不确定,干脆疏远地一笑以示我不认识你。
夏君阳看了身旁人半晌,虽然这身行头很陌生,但那模特的海拔和精致的脸孔,还有那习惯放电的桃花眼,她实在难以相信有第二个人能长成这样,于是还是问了一声:“学长?”
对方没有配合自己的表演,严璟琥突然觉得很无趣,放下胶带没好气:“干嘛?”
果然夏君阳回答:“没什么。”顿了顿“你还好吧?”
严璟琥无聊地耸耸肩,拿起那卷胶带走向收银台。
尴尬的是,他摸遍了全身才发现没有带钱包。而老板自然也不可能看在他一身盗版彪马的份上允许他秋后算账。
步向大门的夏君阳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了下来,一语不发只是将足额的钱放在收银台上,将严学长从将要以色相付账的委屈中帅气地搭救出来。
看着黑发的冰山天才从容地收好找零搁下东西推门离开,那一刻,严璟琥忽然有种被人买走的错觉。
“夏君阳!”大少爷在门外喊住女孩,朝她举了举手中的胶带“谢谢。”
夏君阳点点头。
严璟琥目视女孩的背影渐渐融入来往的人流中,迷惑地笑起来。怎么搞的,为什么他竟然很想追上去?
走了差不多一个街区,却被严璟琥追上来不由分说来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夏君阳有了灾难深重的预感。看样子严学长不但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带在身上。她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点儿空降下来的,竟然这样两袖清风。
“学长住哪儿,我帮你拦计程车吧。”
严璟琥想想,忽然问:“现在几点?”
夏君阳看了看手机:“快十点了。”
“你一个人回去?”严璟琥望望四渐稀少的路人。
“我家离这里不远,走着就能到。”
严璟琥了解一般点头,说出来的话却令夏君阳跌破眼镜:“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大少爷这般心血来潮实在叫人很不适应。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严璟琥坦诚地笑笑“不会妨碍你回家吧。”
大概是他表现得那样坦率真诚,夏君阳反而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尽管说话并不是她的长项。
夜色掩映下,戴着黑框眼镜的严璟琥竟也披上了名为“知性”的完美镀金,连说话的感觉也变得沉稳和煦,话题由他发起,无非是关于学校和网球赛这些稀松平常的事,夏君阳一一回应着,这样的对话带着淡淡的融洽。
有些不可思议,即使穿着一身便宜货,即使不再以那副华丽的语调说话,严璟琥身上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高贵,弥漫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这一刻你很难将他同世人口中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联系起来,他只是一个带着优雅气度,体贴和蔼的学长。
像换了一个人。
“每天都要打工,现在又要准备网球赛,不吃力吗?”
“还好。”
“平时都是谁陪你练球?”
“没有人,现在还在练习发球。”
“如果是那样进度就太慢了,而且网球是两个人的运动,你一个人练得再勤快也没用。”严璟琥说,目光斜下,意味深长。
然而女生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
严璟琥短促地笑笑,没说什么。
路上途径贩卖盗版碟的摊位,严璟琥很稀罕似地停下来,非要过去看看不可。夏君阳有些无力,但也能充分理解从未接触过市井文化的璟琥少爷那股油然而生的新鲜劲,于是很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同时在那里掏碟的还有两个女高中生,夏君阳看着她们人手一张d版少爷的诱惑,在看看旁边蹲着的高帅背影,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唉?这个很好看吗?”见两个女生手里拿着同一张dvd,严璟琥好奇地问。
两个女生朝身边的人看过来,路灯下严璟琥光影分明略带忧郁的侧脸显然让两颗少女心狠狠为之一震。
“啊,是啊,”女孩当仁不让地为大帅哥解疑“这电视剧最近很红的,哥哥你知道严璟琥吧,这片子其实就是yy的他啦!”
自来熟的高中女生很亲昵地喊着哥哥,严璟琥无辜地眨了眨眼,低头拿起一张翻到背面,内容简介里“顶星集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老板也殷勤地推荐着:“最近走得很好,买的都是年轻人。”
“不过哥哥你可能不感兴趣,这是偶像剧,爱看的都是女生。”女孩抬头看了夏君阳一眼,笑道“姐姐你可能会喜欢吧。”
“我不看偶像剧。”夏君阳回答。
“那倒也是,”女孩冲着两人甜甜一笑“我要是像姐姐有这么帅的男友,也不稀罕看偶像剧了。”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大胆” 吗?夏君阳还沉浸在严重的不适之中,严璟琥已经很受用地笑起来:“多谢夸奖。”
“呐,哥哥是大学生吧?在哪所大学?”女孩们收到温暖的回应,一鼓作气搭起讪来。
严璟琥笑笑未予回答,只是敲敲碟片:“女主角漂亮吗?”
“还行,”女孩凑到严璟琥耳边,小声道“不过没有你女朋友漂亮”
严璟琥“哦”一声回头,夏君阳静静地站在路灯下,一头长黑发泛出大片白光,面容冰冷,居高临下的身姿很英气。“嗯,”大少爷转过头来表示“像漂亮的女鬼。”
夏君阳来回看着三人,不晓得他们在嘀咕她什么,又不方便去问,只能有些局促地等在原地。
花花公子不愧是花花公子,一有雌性生物出现立马就被打回原型,才几分钟的功夫璟琥少爷已经和两个女生说得眉飞色舞。三人闲聊间还不时回头打望她,夏君阳隐约听到那句“哥哥你女朋友好像很凶的样子”终于沉沉地开了口:“学长你要买吗?”
严璟琥还处在招蜂引蝶状态,没太经意地回了一句:“等我再多看看。”
“可你身上没有钱。”
“你有啊。”理所当然的语气。
“才五块钱一张,姐姐不要这么小气嘛!”两个高中女生无疑被花花公子收服得很彻底。
夏君阳真的很想亲切地问候他一句“严璟琥学长请问你还要看多久”
一直到有女生小心提醒严璟琥“姐姐好像生气了”严大公子才收敛了笑容回过头去。夏君阳站在不远的路边望风,侧对着他,依旧面无表情。这叫生气?严璟琥撇嘴,这女孩根本打从娘胎起就是这个冰雕造型。
大少爷终于舍得将少爷的诱惑丢下,与高中女生话别后走来。
“给你。”
夏君阳低头看着璟琥学长递过来的那张飞屋环游记,半晌:“你付钱了吗?”
“我找两个小妹妹借了钱。”严璟琥拉过她的手,将那片影碟放到她手上“拿着,本公子送你的。”
夏君阳懵懵地看着手上的盗版压缩光盘。明明只是十元不到的东西,经严大公子的手送出来就变得有千斤重,她觉得有些消受不起:“我看过了。”
“不可爱。”
“?”她以为听错了,很莫名。
“我说你不可爱。”严璟琥拧着眉头“夏君阳你这个人真是超级霹雳无敌不可爱。我都要为你未来的男朋友担心,找着你算他倒了八辈子的霉。”
夏君阳说不出话来,手上的光盘呆呆地悬在半空。虽然她不稀罕可爱的标签,也努力告诉自己不必去在乎一个花花公子的评价,但平心而论,任何一个女生被男生当面这样毒舌,心情都不会好。她没有反驳,只是将手中那张影碟冷冷递到严璟琥面前:“我不要。”
“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严璟琥环抱双臂瞄她一眼,顾自迈开脚步“你自己看着办。”
不久就听到背后什么东西投进垃圾桶的声音。
严璟琥回首,怒极反笑。夏君阳,算你狠!本公子第一次举债送礼,这待遇算是让我终身难忘了啊!
步行十多分钟,两人到达了居民区。夏君阳帮严璟琥拦了一辆计程车,又拿出五十元给他。
“不要。”严大公子靠在后座冷冷地拒绝。
夏君阳将钱交给司机:“他身上没有带钱,如果到目的地还有找零他又不肯收的话,请务必捐给慈善总会。”
“”司机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接过钞票。
车子启动,目不斜视的严璟琥终于按捺不住朝窗外探去,只来得及瞥到女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那一秒不到转瞬即逝的轮廓,像是极夜的北冰洋上惊鸿一瞥的冰山,狠狠撞在大少爷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