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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武、刘谌、霍俊、李果、诸葛显兄妹在正午时分继续往江油进发时,北方,上千里外的汉中,魏兴方面刘钦部跑到乐城时遭到关中军的阻挠,而且更过分的是赤城也被关中逐部控制,刘钦部被告知速回荆州,防御东吴侵攻。
挨打时大伙一起挨,吃肉时有我没你,这让刘钦等荆州方面诸将非常愤怒,威胁要告到征西将军钟会那边。这只是些许小事,对于钟会而言,最头疼的莫过于没办法自金牛道直扑剑门关,被烧毁的三十里剑阁道,显然不是一月半月就能修复的,在那之前,十万大军,除了消耗粮食或者与蜀军争夺不可能攻下的旧道,很难进取一步,所有的人都看的很明白,如果,没别的什么奇迹的话,那么,这次蜀国攻伐战,或许,仅此而已。得到一个破碎的汉中,人口没捞着多少,对钟会而言,又有何用?征蜀大业还得继续,只是那个继续,不太可能是钟会本人了。
据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晋公已经见到诸葛绪,把诸葛绪臭骂一通,顺便将诸葛绪打入大牢反省。
看起来是在处分诸葛绪,只是这处分也太含糊了,一没打板子,二没削职,说是处置诸葛绪,还不如说是敷衍钟会。
卫瓘就是理解的,果然,听到密报后的次日,朝廷以太仆刘原为特使,发来一封嘉奖诏文,内容不痛不痒,无非是犒赏三军,希望三军再接再厉,诏文宣读完毕,钟会便邀刘原同去视察三军检查军中物资粮草,这时候,刘源身边一个相貌平平的小校在半路上将一个蜡丸塞到卫瓘手中,卫瓘将蜡丸死死抓紧,那只手再没出袖口。
这些对于钟会而言,并不知晓,他只是对于晋公含糊其词,并没有交代如何处置诸葛绪很是不快,在当天晚上陪刘原吃酒赏乐时,钟会一脸醉色,终于问到刘原关于诸葛绪的事情,为什么晋公对这么个贻误战机害得征蜀大业即将毁于一旦的罪人却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刘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正这会儿,卫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长舒一口气道:“真是舒服,果然是上好的五石散!”说到这儿又饮下一碗醴酒,方对一脸错愕的刘原道:“太仆大人,可要来点?这可是在下托人自洛阳带的好东西,神仙难得啊。”说到这儿,从薄薄的衣袖里取出一个原底锥形小药瓶,起身,走到刘原面前,放到刘原桌上。
刘原微微一笑,道:“伯玉兄既然有如此好东西,在下却之不恭。”说到这儿,便将瓶中五石散倒出些许,和在酒中摇摇,然后一饮而尽。
痛饮,饱食,大吃大喝,这话一扯开,再也不提关于洛阳的任何事情。钟会醉容微有不悦,只是这不悦也是一闪而过,营中诸人几乎没能察觉,除了一直呆在叔父身旁的钟巨。
酒宴已足,刘原便起身笑道:“大都督,原酒足饭饱,散力已至,恕原不恭之罪,先去行散。”(笔者按:行散,这是魏晋时代服五石散的规矩,就是吃完后要散步的意思,不然药力上涌,是会要命的。张仲景造出的这方伤寒药,在这时代已经沦为士大夫们争相追捧的类似摇头丸的毒品。)
说到这儿,卫瓘也起身告罪同去,两个人将多余衣服除去,一身单装,任凭大帐外风冷如针,笑嘻嘻的出门。
一出大帐后,两个单衣男,一摇一晃,慢悠悠往前走,大声说着醉话。
钟会的大营里就成为这两个醉鬼瘾君子的后花园,又是什么鲜花似锦,很快又扯到洛阳的娇儿佳人滑腻肌肤上,越扯越不象话,哪有什么士大夫的体统?听得身后的小兵们直瞪眼,好在都是长官,小兵们知道开罪不起,这些有损士大夫形象、足够让言官们议论弹劾的言语,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你等且将酒囊交给我们,这儿不用你等伺候了。”卫瓘向那两个倒霉的小兵招手,两小兵面面相觑,目光对视片刻,心领神会,两人答应,将酒囊递给两人,慢慢退下。
卫瓘缓缓转身,看到那两个小兵渐行渐远,忙回身望着前方继续前行,低声道:“太仆大人,不要停下,我们有话边走边说。”说到这儿,又提高嗓音朗声笑道:“好热!果然是畅快!”声音大到二三十步开外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原先被钟会指派给监军和特使提酒的钟会亲兵,就坠在一二十步外,不紧不慢的跟随,一边跟着,一边小心打量。面前的两个吃了五石散的家伙,大声聊着女人、享受和美味,一边吞咽着淡淡的带着牛膀胱气味的美酒。(笔者按:古时候没有塑料防水,酒囊一般就是用动物膀胱作内衬储酒。当然水囊也是一样。)
此刻,大帐之中,酒宴退去,醉意朦胧的钟会起身回帐歇息,他侄儿钟巨小心跟随,一起进入。
钟会进帐之后,钟巨马上放下帐帘,又叫门外小校不许任何人进入,之后,钟巨回身,便看到钟会脸上的醉容敛去,现在是一脸的怒意。
“那个姓卫的,该死,我看他是故意插嘴的。”对于旁人,或许钟会有些提防,不过钟巨,那是例外。钟会倒霉对于钟巨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到目前来说,这军中十万人里钟会最放心的,就是这个侄儿。所以,再加上醉酒,钟会内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叔父息怒,”钟巨心中一阵惊慌“叔父切不可高声,小心隔墙有耳。”
三军主帅又怎么样?连皇帝都是朝不保夕,钟巨怎么不怕?
钟会在侄儿劝告良久,方才压住怒火,就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小校报告。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是修复金牛道的魏军又遭到伏击,刚修好的一段栈道又让蜀军焚烧截断,那些个魏军士兵们不但丢弃下正在修补的栈道,连主将也抛下,导致他们的将军被蜀国连弩射成筛子,而且尸身也留给蜀国人了,现在那个倒霉小子的脑袋已经让蜀国人切下来当旗子吊在金牛道半山腰的一个陡坡悬崖壁上示众。
这些小子放弃修复栈道,是二十军棍,但放弃主将,尸身都留给敌国,依军法当斩。(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的士卒会拼死保卫主将,将军被杀,亲兵就要倒霉。)
钟会向侄儿摆摆手,说道:“你去办好了。”这种争夺战又不是头一次,他没心情过问这些小事(虽然是杀人)。
钟巨遵令,慢慢退下。
不久,几十颗人头落地,钟巨阻止行刑士兵们将这些受刑之人的首级悬挂到营门上示众,而是让受刑士兵的同乡将死者头和尸身用针线缝好,埋到一起,省得做个无头鬼,没法投胎超生。众人感激莫名,流涕叩首谢恩。
钟巨做完这些事,中军帐下小校来报,荆州刘钦部告状来的人,又来了。这次来的,是魏兴太守刘钦的仓曹,小官小人物,五十岁模样,言谈举止都不怎么样,钟巨马马虎虎打发走这老小子,只是给刘钦一个空头许诺,待攻打米仓道时,征西将军将全力辅助刘钦建功,若是能攻下阆中,伐蜀大业,刘钦当为第一功臣。
这是叔父教的法子,钟巨照本宣科,如法炮制,果然效果不错,那老小子乐滋滋的转身回去了。当然,空许愿也是不行的,钟会让钟巨量力考虑,若是来者闹得厉害,就让雍州方面牺牲点甜头,分点给刘钦。钟巨也没让那小子空手,让那小子带了份准备好的手谕,无非是不要歧视荆州来的弟兄,让弟兄们可以在赤城修养,至于乐城么,归附未久,荆州诸部就暂时不要进去了。
这些家伙就像是一头头喂不饱的狼,一点肉都不给,单靠棍子是不行的。
钟巨回到叔父军帐时,日已尽昏,叔父大人已经酒醒,两个刚刚服侍卫瓘和特使大人的亲兵就坐在钟会身后,一个给钟会递书简,一个在整理各色文书。钟会本人就坐在酥软的狼皮软垫上一笔一划悠然自得的处理军务。
他抬眼瞧见侄儿,便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么?”
“妥了,”钟巨站到钟会书案前,亲兵忙拿软垫过来,钟会示意,让侄儿坐下。
“现在还有些小事让你去做。”钟会将竹节所制公文轻轻推到刚刚坐下的侄儿面前。望着钟巨的眼,继续用他平淡到反而让人生畏的口吻道:“邓艾那老家伙非要走阴平道,我也不拦他,那个傻瓜,以为蜀国真的没人么?只要蜀国那边有几百人,就能把那老家伙活活憋死,我也不想日后他咬我一口,说我供给不力,让他军困山上无法前进。”说到这里,指着那道公文:“你去督促一下,让阳平关给牵弘再送去一千车米麦,注意,让他们多多准备些锹斧凿钻,再多送些蜀国人用的背篓,我想那老家伙这次该明白诸葛绪为什么不肯跟他走那条道了,哼哼,蜀国的路哪那么好走?”
说到这儿,钟会狞笑,继续对着侄儿低声说道:“诸葛绪那个混蛋,要不是他坏事,让姜维从桥头返师,我的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现在,都让这个不肯吃一点亏的混蛋搅浑了。这小子,要不是姓卫的保着,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让他活着滚回去,真是便宜他了。”
钟巨无言,叔父做事向来心机深沉,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就像那个所谓的天衣无缝,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往下继续想,算了,叔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总之,到时候再说吧?
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傻瓜,叔父更是聪明绝顶的人儿,想来,叔父应该不会做什么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