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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示意他坐下来“我刚才在想,德国人既然要在两湖地方都要开工厂,可是我又必须要保证他们开的工厂不能脱离我的范围,简言之,就是能为我们提供好处,但是其他地方,我现在全无办法控制,所以我想,继续通过合资入股的办法开设分厂,由我们出资金,德国人出技术出设备,当地的官员们出地皮。”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一个说客,一个有辩才,有才学的人来为我做这件事情,你看,刚才我还在没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而烦恼,现在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想了想,林云又说道:“可是这个人狷介自大目中无人,定然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要给他权力,要提防他,你明白吗?”
郭松龄谨然答应,不过神色上却不大以为然,他觉得大帅经过这次暴动密探事件后,有点风声鹤唳了,但是出于对林云的尊重,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林云将郭松龄的颜色都看在眼里,他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苦笑着。
“松龄啊松龄,你是个优秀的军人,你对阴谋的觉察虽然敏锐,可是只是对事却不对人。”林云心中默默的回想着杨度的一言一行。
“难道你没有看到吗?这个自称名士的人可以毫不忌讳的劝我造反,竟然说什么我非池中物,呵呵,一个毕生学习帝王之术的人人居然可以丝毫无视‘忠义’这样的天条这样的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自私自利的野心!他就是那种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狼!”
林云不知道的是,正当他对杨度做出以上的评论时,湖广总督衙门内,一个人也正在心中暗自琢磨着他。
这个人,就是张之洞,近来他的心情不错,这种好心情自从林云在襄阳办工厂、新军调而复归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虽然林云很快的平息了兵工厂的那次骚乱,可据密探回报,很多工人还是对林云抱有深深的成见,眼下襄阳城正暗流涌动波涛起伏着吧?这,可不是他林云几句热情冲动的演说就能解决的事情,哼哼,这风口浪尖处、千夫所指的襄阳王恐怕不怎么好当吧!
“这个林云,他到底想干什么!”张之洞眯起眼睛,仿佛林云就站在他面前似的“不错,你的确能打仗,可是你居然想在我张之洞的地盘自立为王!哼,你个黄毛小子也太小看我张之洞了!”
“这是大清的天下,那是大清的襄阳!襄阳的老百姓都是大清的子民!襄阳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吃的都是大清的俸禄!”张之洞紧紧的握住拳头。“林云啊林云,就凭你手下那几千新军,便想在襄阳自立为王了?”
“若不是因为担心兵戈一起,襄阳城难免玉石俱焚,若不是我还爱惜你是个人才哼!只要我一声令下,两湖数万大军就能将小小的襄阳城踏为平地!”
“我张之洞只用几个密探,就把你苦心经营的襄阳搞的天翻地覆,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可是算给你个下马威了,接下来,只要再来几次,我看你林云还能不能在襄阳安心当你的土大王!”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冷笑几声“林云啊林云,你还是太幼稚了”
“不过密探们怎么没有了下步动作?连自己最信任的汪康年都对接下来的行动支支吾吾,说什么静待更好时机!”张之洞回想起汪康年给自己的密信,又有些疑惑起来。“这个汪康年,难道没看出来现在就是最好时机吗?还有什么最好的时机?还有什么机会比眼下更好?不趁热打铁怎么能行呢?”
张之洞烦躁的在书房走来走去,他一抬头又看到书案上那高高堆积的文书。
“哼,都是弹劾林云的,意图不轨、勾结洋人、荒诞狂悖罪名还真是多啊。”张之洞随手翻看,不住的冷笑着,他把这些文书狠狠的掷在案上。“一群蠢材!你们不就是嫉妒林云独吞襄阳和洋人合伙赚钱嘛!居然要本督上奏朝廷起兵征伐!”
“一群蠢材!一群猪!”张之洞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你们可知道,只要兵祸一起,本督辛苦经营两湖三十年才有的清平世界,只怕要化为一片尸山血海了!陪着林云掉脑袋的,只怕还有你们这些知情不报、坐视悖逆、罪加一等的狗头!”
张之洞不再看这些折子,他推开窗户,对着夜空深深的吸了口气:“林云啊林云,本督对你一直不动声色,就是不肯把你逼那一步啊,本督这番苦心,你可知道?此时本督尚能弹压一时,若是在等上几个月,必会有人越过本督而直报朝廷等到朝廷征檄星至,到那时,可是天塌地陷之祸啊!”湖广总督张之洞默默的仰视星空,似乎希望在这浩渺的星空中看到未来的运势,良久后他疲倦的闭上眼睛:“林云啊,你何时才肯回头?”
不过他这番悲苦绝望的心情,很快就被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冲淡了。林云致函总督府,大意是恳求张总督允许德国人在两湖各地开办工厂,由林云出资,德国人出技术设备,当地士绅出具地皮厂房,所得利益三方分摊。
“这个林云忽然变傻瓜了?”张之洞拿着这份公函左看右看弄不清楚林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林云钱多的没地方花了,竟然想收买两湖所有的士绅?”张之洞冷笑着。“这个林云是不是太狂妄了,想收买人心直接送钱就好了,还搞这么多名堂,这不是要把自己的聚宝盆送人嘛!”
但是很快林云送来的闷葫芦也被打破了,根据襄阳巡抚的密报:德国人在经过这次暴动后,对襄阳的治安产生明显的不信任,同时也对兵工厂的收益深深不满,他们联合对林云进行抗议,要求在两湖开办其他工厂,并指明不再和林云单独合作。
“原来是这样啊。”张之洞摸着下巴得意的笑了,看来汪康年他们那次策反的后果展现出来了,德国人不愿意和林云合作了,他林云这是走投无路了!
“也可以这样认为,林云已经意识到他目前的危险境地,他在通过这种形式在向自己,也是向整个湖北所有士绅表示善意一种比较倾向于软弱的善意,也是一种走投无路下非常明智的善意。”
“不愧是总督府出来的人,他虽然在为官处事上毫无经验,但是聪明绝顶而且审时度势”宦海沉浮三十年的张之洞很快得出了他认为最合情合理的解释。“臭小子,终于知道你错了,知道悔改了吗?”张之洞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自己最钟爱却又最不听话的孩子,而这个刚刚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仿佛正站在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请求自己的原谅毕竟,对于林云这样由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将领,张之洞心中对林云有着浓浓的、难以割舍的情怀。无论与公于私,他内心都极不愿意看到两人刀兵相见的那一天。
“我张之洞在两湖做了这么多年父母官,也该为当地士绅谋取一点好处准了!”心情奇好的张之洞不再犹豫,在林云的公函上盖上自己两湖总督的大印。
一场史无前例的合作联营活动,悄无声息的在两湖大地上展开了,此时,是公元1898年。
然而这项联营活动并不因为有了两湖总督张大人的许可就轰轰烈烈一帆风顺。士绅们世代信守耕读传家,对经商这样下九流的卑贱行当毫无兴趣,就算在武昌汉口这样的地方,偶尔有几个开明士绅也不过是在自己家附近开几个作坊店面而已,能开个纱厂就算是很出格的事情了。忽然那个离经叛道的襄阳小霸王林云,派这个叫杨度的小子来跟自己说,让自己把祖传的地拿出来,别种玉米小麦了,改成厂房纺纱,这可让他们大吃一惊之后,纷纷摇起了脑袋。
“哼!林云疯了,我们可别跟着他一起疯。”一时间这件事成了士绅们聚会的话题。“盖成厂房难道能种出钱来?”
“林云叫我和他合办卷烟厂,大家看看,我们抽的都是烟?那些抽福寿膏的老兄都是英国货,念旧的老兄都是抽的咱们土产水烟,咱们也不是不抽纸烟,可是你看看,这满世界都是进口纸烟,林云那点乡下烟草有谁会抽?也不嫌寒碜!”说话的这位,嘴上叼着的可是正宗的水烟袋。
“我要跟他一起做,保证一颗纸烟都卖不出去!全家老小都喝西北风不成!”
“兄弟的曾祖父曾经做过翰林,兄弟虽然不肖,却还知道恪守耕读传家的祖训,何况兄弟家里尚有几百亩薄田,度日足矣哼,士农工商,兄弟我还不至于下贱到为了几两银子去做那苟且营生!”
“松鹤兄说的好哇,风骨高绝,正说出了我等的心声!”茶楼里响起一片应和之声。谁也没注意到,楼下一个年轻人脸色苍白的伸长了耳朵在听,听到后来,长叹一声,提起个黑色的皮包闪出了茶楼。
将这些话听的一字不落的杨度愤然离开了茶楼,他不但把这些消息带给了林云,顺路带回来的,还有他那个装的满满的文件包,里面,是一份份空白协议。
“一份都没有?”林云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一份都没有少?”
“准确的说,少了两份。”杨度苦笑着。“一份刚拿出来就被人家撕了,还有一份拿出来就被人家拿到后堂去了。”
“居然碰到的识货的,要仔细研究?”林云大喜。
“呃不是,他闹肚子,跑去了茅房。”
林云目瞪口呆的在椅子上坐下,半晌猛的一拍桌子“一群伪君子!”林大校长勃然大怒。“这帮老骨头说来说去还不是怕赚不到又怕累再不然就是怕人笑话!”
“校长。”杨度偷偷看了看林云的脸色,然后小心斟酌着字句。“校长,小弟也以为,目前洋货充斥中国,我们的产品销路是不是”
“杨度,你是读书人,连你都会这样想,那些从来没干过生意的家伙也一定大都是这样想的吧!”林云在椅子中坐直了身子“就这么办了!”也不理会杨度,拿了份合同开始修改。
“杨度,你拿这份新的合同去,保证能找到几个不怕死的!”林云冷笑一声“哼哼,我还不相信,这世界上人人都还跟钱有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