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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
玉生烟静立于有间客栈的屋顶上。不知道是她的轻功过于了得,还是纤薄的身子过于轻盈,她脚下的砖瓦完好无损。
一层又一层的沙墙阻碍她眺望远方的视线,狂风吹卷起她艳红的广袖长裙,衣袂飘飘。但这些在凡世沉浸过久的沙尘不敢侵犯她美丽的容颜和光鲜亮丽的衣裙,都远远地避开这睥睨天下的神女。
玉生烟已经在屋顶凝望了两个时辰,只因为她感受到到那个男人的气息,甚至是看到了他那魁梧的背影。
“烟儿,有他的消息了。”是客栈伙计铁牛。玉生烟自然知道这个“他”指谁,她压制心中狂妄的欢喜,淡淡地说道,“我说过,叫我老板娘。”
“老板娘。”铁牛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剑客已经重出江湖了!”
玉生烟深吸一口气,问道,“他在哪?”
铁牛呵呵一笑,“刚刚有一名魁梧的中年人在客栈打了一斤一醉酿就匆匆出门了……”
“我问他在哪!”玉生烟再次厉声问道时,铁牛的目光变得幽怨,“他刚刚走出有间客栈!”
玉生烟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进而哀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直到他出门时,我才认出他……”铁牛并不擅长说谎,飞烟只是冷冷呵断他,“滚。”
铁牛静立原地,突来的风沙声打破这悲伤的沉默。
“你还要等他多久?”铁牛这般问道,玉生烟慢慢闭上眼睛,将泪水卡在眼缝,“一生一世。”
“我明白了!”铁囚低头苦笑一声,拱手道,“那老板娘……我下去伺候客人了!”
玉生烟独立于屋顶之上,不同的是,她脚下那块砖瓦竟然出现一丝裂痕。而远方的故人之影已经渐渐淹没在风沙中。
良久……
风无心第一次看清楚那把黑龙之刀是达到唐门的第二天晚上,邪刃,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虚立于唐门的屋顶之上,好似潜伏的幽鬼。
当风无心出现在邪刃的视线内,他不由惊叹这名少年的敏锐,“你竟然能发现我们。”
风无心看到他那把黑龙刀上纹着闪烁的金菊,蹙眉问道,“你们是影衣卫的人?”
“哼,你口中的影衣卫不是我们心中的影衣卫。”邪刃挥刀指着风无心,可他发现这名少年完全不惧。风无心的身上多了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剑意——可对手一旦察觉,便会心中恐惧,“这是?”
邪刃身后的那名红衣女子站了出来,“哟,风少主生得真是俊俏。要不要陪老娘……呸呸呸,瞧瞧奴家这张嘴。”她娇滴滴的声音带有几分邪魅,风无心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公子与奴家如此有缘,何不一同往奴家的红榻上一叙?”
“哼,这天下的俊生美男哪个不是与你有缘?”那名白衣男子出口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让风无心得以看清这名俊俏的青年人。
“你们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所谓何求?”风无心看着离自己不过三寸的刀锋,冷声问道。
“哼,我们只接受任务,不回答问题!”邪刃收刀的瞬间,浑身被黑袍遮掩,“快滚吧,聊天可不是我们的任务。”
待风无心消失后,红衣女子笑道,“诶,老大,此一别不过几日,这小公子的剑法已经更让人胆寒了?”
邪刃只是冷冷一笑,嗤声道,“死婆娘,就你这鬼样子,还想讨乘龙婿?”
红衣女子“嘁”地一声,几人亦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深夜的唐门响起霍霍的磨刀声。每一位唐门弟子都在为几日后的复仇之战而准备着。
当向凌天敲开雷少云的房门时,恰逢姜离也在。“雷少主,这是雷知府吩咐我带给你的信。”向凌天将信交给雷少云后,便借事离开了。
雷少云借着烛火读完父亲的来信,沉思了足有一刻钟。
姜离摇了一下他的胳膊将他唤醒,“少云。”
“啊?那个……”雷少云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呵,马上就要殿试了,我爹叫我回去一趟。他希望我和爷爷一样位列朝班,光耀门楣。他还说……江湖不是我呆的地方。”
姜离听罢大笑道,“嘿,少云以后你当了大官,姜大哥可得仰仗你提拔呢,哈哈哈。”
雷少云稍作犹豫,苦笑说道,“可是,我们不是还要一起……浪迹江湖。”
“事情分轻重缓急,不是吗?”姜离开始有点严肃,“你不是有兴平天下之志愿吗?”
“兴平天下。”雷少云抬头长叹道,“这是爷爷从小教我的,而我自己的愿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就这样颠簸地活下去。”雷少云不敢想象他入仕的场景,那是另一片尔虞我诈的战场,却无法与所仰赖的朋友并肩作战。
“你恨我爹吗?”雷少云突然这般问道时,姜离只充作一笑,“不恨,虽说有一点怨气,但这不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桃花丘,那个胜似人间仙境的葬魂之地。
唐飞归来时,发现姑姑的旁边多了一座新坟,“唐杰之墓”。
“会是何人所做?”唐飞正思索着,身后便穿来风紫霜的抱怨声,“诶,唐哥哥,你也不等等人家。”
风紫霜看着唐飞的愁容亦是沮丧,什么时候,唐飞的顽劣已经成为他的优点,并烙印在她的心。
“那个,给。”风紫霜掏出一把一尺余长的匕首塞给唐飞,“唐哥哥以后要跟我们混,身上没点利器可靠不住。”
唐飞将匕首拔出细看,那波光粼粼的刀刃找照出他的脸庞,不由赞叹道,“这就是折剑山庄令人称道的铸剑之术”,他一扫悲伤神色,盯着风紫霜笑道,“小霜,这莫非就是江湖中所流传的……定情之物?”
“嘁,唐哥哥少拿人家寻开心,你不喜欢还我。”风紫霜探手要去抓时,谁知唐飞侧身闪过,嬉笑道,“情妹妹所送,唐哥哥怎能不喜欢呢?”
“唐飞,你在开这样的玩意我要生气了!”风紫霜抿嘴撒气的模样让唐飞好生喜欢,“嘿,我不闹了。这把匕首,我们就叫它‘飞霜’,如何?”
“哼,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不谙男女之事的风紫霜并不能将对唐飞那种特别的感觉联系到男女之情上。
经历生死之间,唐飞已经对下半生的生命作出最坚决和最正确的决定,“小霜,我……那个。”唐飞刚想表白心迹,可一番思索后,将话又咽了回去。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风紫霜在飞花中舞蹈,不能自拔。
这一夜,绵州突然大雨瓢泼,更夫依旧挑着油灯打更。近日来,绵州不甚太平,兵士们没敢松懈,依旧披着蓑衣,提着油纸灯笼在巡夜。
紫衣站在刀剑门大厅的屋檐下,望着门外街道来往的卫队,心中思虑着该如何对林雄圆谎,让唐飞平安无事。
“又在想你那笨儿子?”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左护法毫不留情地嘲笑紫衣,“这林雄也是蠢,南山府远在中原,怎么可能有援兵呢?”
紫衣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知道哥哥从哪儿召来这个两个武功远在他们兄弟之上的护法,但两人早已染上令人厌恶的傲慢。
“你若是还犹豫下去,怕这唐门就要打上来了。”左护法说道,远方那本清晰可见的青山淹没在雨帘中,就如同这望不穿的夜霾。
“哼,就唐门那些人还怕他们打上来?你没看到吗,这一个时辰不到,巡夜的卫队已经经过了大门口十余次了……”紫衣话说到此,突然脸色大变,这卫队再是勤快也不可能如此频繁地巡逻。
此时,恰有一名影衣卫奉上一份密报,上书曰:北武盟的向凌天和庄雄平已到西川,“糟了!”
紫衣话刚落,便有一把飞刀刺穿那封密保,刺向他的咽喉。所幸被左护法轻松接下。
就在此时,蛰伏在墙头的唐门弟子已经触动劲弩,一支支疾驰的短矢射向没有防备的刀剑门弟子。
哀嚎,悲鸣,哭泣和愤怒充斥着整个刀剑门。当利箭刺穿皮肉,喷涌而出的血流和雨水交融,淌入刀剑门的青石地板,一直流到灵堂前。
“杀呀!”一声怒吼响彻,一群身披蓑衣的北武盟弟子翻过围墙,肆意屠杀慌乱的刀剑门弟子。
风无心站在远处,看着这场屠戮的盛宴,始终都没敢拔剑,沉吟道,“这并非为侠之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站在他身后的唐飞向前一步,跨过淌来的血流,“但我必须这样做才能心安。”话刚落,他的飞霜已经出鞘,终结了两名已经奄奄一息的敌人。
左护法刚想跃上墙头屠杀这种偷袭的小辈,向凌天的道明剑已经刺来,与他缠斗。向凌天的剑刮起一层层雨花,化作无量剑气。左护法不得不施展出得意绝学,“群龙翔舞”,拳脚如狂风袭来,令向凌天难以招架。随之黑衣高手右腿后旋扫来,正中向凌天左肩,让他扑哧摔在积水的地上。
向凌天拄剑半跪于地,擦掉嘴角的血迹,笑道,“天下也只有一人能从这招‘群龙翔舞’中悟出‘神龙摆尾’了。姚副帮主,没想到竟是你。”
姚剑秋摘下伪装的面罩,嘿嘿笑道,“不错,是我。向凌天,你们这般作为,实在是让姚某刮目相看啊。”
紫衣绝望地四处端看,正巧此时庄雄平率领数十名持刀侠客杀进大门来,右护法拦在发呆的紫衣身前,挡下庄雄平的攻势,“嘿,紫衣大人,分心可是个陋习。”
紫衣还未回应,却听见一声怒喝,“紫衣,还我爹爹命来!”
紫衣看着怒发冲冠的唐飞持刀穿过一层层雨帘向他冲来,他心中千百万次想象到这样的画面——是一个父子相认的拥抱……
在他出神时,唐飞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左臂,他心中苦笑着“飞儿,我是你爹爹啊。”
当唐飞注意到紫衣痛苦和煎熬的眼神时,竟有些于心不忍,“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现在的紫衣,哪有战斗的心思。他按住手上的臂膀,以诡异的身法消失在夜色之中。
风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
雨滴砸在凌虚剑上发出的声音让凌虚子非常烦躁,他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风无心时,风无心已能轻松接住他的剑。
凌虚子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变得清晰而缓慢。凌虚子咬紧牙关,回身一招“流风回雪”,剑风卷起满地积水,分割凌乱的战场。
他站在离风无心三尺远的湿地上,能感受到风无心浑身所散发出的剑意,“这是……怎样的剑法?”
灵堂内,林英怀抱着父亲生前喜爱的宝剑,听着震耳欲聋的杀喊声。林雄横刀守在灵堂前,对林英说道,“英儿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此时雨帘中出现那身披蓑衣,矮小的身躯——唐飞。
“哼,行此暗袭手段,小人行径!”林雄冲入雨帘之中,刀锋直取唐飞的心口。
唐飞用匕首扛下几招,刀劲震得他右手发麻,嘴角微翘道,“嘿,我们唐门本就是狗盗鸡鸣之辈。”
“唐狗,接我一记红莲刀。”林雄看穿唐飞左手袖中的利光,“三十三路红莲刀”直逼唐飞左身,打得毫无还手余地,“嘿,这毛头小子果然是天真。”
正当唐飞被林雄一记重刀压跪在地时,林雄回身一刀上撩,准备结束唐飞的性命时,唐飞突然诡异一笑,一枚雪花自他右手袖中射出,正中林雄的小腹。
“你……”林雄忽觉内力回流,使不上力气,唐飞忽然跃起,利刃刺穿了林雄的喉咙。
“啊。”随着这沉闷无力的吼声,肮脏的血流喷洒到唐飞的脸上。
唐飞拔出利刃,任林雄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脖颈渐渐倒下,“天真的是你!”随后,他不顾林英痛苦愤怒地诟骂,转身杀向如惊弓之鸟的刀剑门弟子。
刀剑门后山那条阴暗的小道上,云子傲出现在紫衣的身侧,笑道,“哼,竟想不到唐门也会先发制人……好好安慰你那群没用的手下吧,他们那些偷鸡摸狗的手段即将在北武盟面前失去效用。”
随着月亮慢慢穿梭在乌云之间,紫衣身边狼狈的影衣卫渐渐多了,面目沮丧的他们各有负伤。
姚剑秋幸灾乐祸道,“林雄和林忠全都死了,《器毒百解》也没能拿到。紫衣大人,这回怎么跟执法者大人交代呢?”
紫衣“哼”地一声道,“左护法放心,紫衣自会担下全部责任。”
“走吧,别在这边浪费时间了。刀剑门算是完了。”右护法依旧不肯摘下遮面黑纱,挥了挥手走出刀剑门后门。
他们的身后,屠戮的盛宴随着雨声落幕,那鲜红的积水反射着月光的清辉,波光粼粼的残忍。
唐飞坐在湿答答的地板上,接过姜离的酒袋,随后洗净刀刃上的血。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淌在雨水中,问姜离道,“杀人痛快吗?”
“看杀怎样的人了。”姜离从唐飞的眼中看出了惊恐和惧怕。
满身淌血的张顺义看着唐飞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笑道,“这个江湖,比这样血腥残忍的,还多着呢!你一旦立起门号,就已经参与了这场永不休止的戮宴之中了。”他回忆起当年毒龙教突进家门的场景,眼光闪烁,“纷乱之世,又有多少个太平长安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