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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洛原本担心总换陌生的环境,子熙会休息不好,于是问她是否要回昨日居住的客栈,但子熙想到客栈里一心想着拜师学艺的厨子,颇有几分歉疚之意,还是不打扰为好,于是,一行四人另寻了一间客栈投宿。
玉洛的房间在三楼右边走廊的尽头,而子熙的在三楼左边走廊的尽头,中间隔了许多间,一看就是离凰故意安排的,子青更惨,房间被刻意换到了二楼,都没机会与他们一同上楼梯。
三人到楼梯口的时候,离凰冲玉洛得意的挑眉,嘴角擒着得逞的笑,指着远处的房间,刻意拿话刺他,“玉公子,你的房间在那边。”
玉洛却并未理会她这般小儿行径,只眼含柔情的看向子熙,温声交代道:“早些休息,有事叫我。”
子熙回以一笑,点头应道:“你也是。”
而后不等二人再多言,离凰十分果断的拽过子熙的手臂,拉着她朝左边走廊尽头而去。
玉洛关上房门之时,听走廊那头传来一道雀跃的声音,“姐姐,你看街上好生热闹,我们去逛一逛吧?”
房间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桌,一张床,一个柜子,一道折屏,必要的都有,多余的一样也无,打扫得一尘不染,颇有几分空旷冷情之感。
玉洛似乎习惯了这种毫无暖意与生气的环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甚至都没有开窗通气,径直在桌旁落座,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只锦盒,而后便看着这只盒子发呆。
虽未打开,但他清楚的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物件,甚至于这物件哪里有块瑕疵,哪里有个印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因为,这是子熙送他的东西,是他亲眼看着她制作出来的东西。
晨时出门消食,却因下雨而不得不折回客栈。雨势虽小,却也不见得立马能停,总不能待在屋子里发霉。玉洛本想借此难得的机会,好好的抽检一番子熙仙子的修炼成果,顺带着指导一二。但这学生不知从何处来了兴趣,硬是撺掇着他这位老师一同荒废课业,转而去寻了个手工作坊,同凡间工匠学习如何烧制瓷器去了。
姑苏的制瓷手艺闻名遐迩,子熙的动手能力震撼玉洛。只能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如既往,稳定发挥。
忆起过往种种,玉洛有些失神,而后将这锦盒小心的收好,另取出一套茶具,单看杯身细腻油亮的包浆便知此杯甚得主人的钟爱
恰在此时,有人敲响了房门,乍然清脆的“咚咚”声惊得玉洛一个激灵,他收回思绪,放下茶具起身前去开门。原以为会是店小二来送茶水,不成想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本该被离凰邀去逛街的子熙。
子熙见他眼底写着意外,人也愣愣的站在门口挡着,遂主动出声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她手里还端着承托,里头放着一壶泉水及一只红泥小火炉,显而易见,她是来泡茶的,顺带试一试今日新做的瓷盏。
听见声音,玉洛方回过神来,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侧身让开了通道。
“你不是去逛街了吗?”他问。
闻此,子熙扬起眼角狡黠一笑,答道:“这种好机会,自然是要让给七师兄啦!”
一来,她今日已经走得够多够久的了,现下是真的有些疲累了;二来,玉洛好似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虽然被他一如既往的细心掩饰住了,但她到底还是察觉出些不对劲来。是以,将那二人打发出去,她好得空陪一陪他。
当然,他既不想让她担心而故意瞒着,那这些话,她自然也不会说予他听。
“我突然想喝雪淬君眉了,你带了吗?”她一面朝屋内走,一面问。雪淬君眉是她在昆仑神宫时常喝的茶,想来也是玉洛常喝的茶,她此时提出想喝雪淬君眉,意图不言而喻。
玉洛如何能不知她的用心良苦,堵在心口的郁结悄然淡了好些。他阖上房门,端着承托随她进了屋,将器具放在桌上,方腾出空来冲她笑了笑。
“带了的。”
玉洛一面答着,一面自乾坤袋内掏出了一只玲珑剔透的天青石茶罐,小巧而精美,一手便可盈盈握住。他将茶罐在子熙眼前晃了晃,道:“知道你喜欢我便随身携带了。”
语气颇有几分得意,又含着一丝丝邀功的意味,子熙很想如他所愿夸一夸他的贴心细致,而她本也确实是想夸他的,如果她没看见桌上那套眼熟的茶具的话。
那是一套通体漆黑的茶具,一共四个杯子,无一例外的釉色不均,杯口不齐,歪歪曲曲的,活像一朵朵长残了的花。这套杯子本来长得很丑,却因为有了漂亮的包浆,看起来金贵了不少。
看见这套杯子,一向自诩记忆力不佳的子熙却是清清楚楚的回忆起了关于这套茶具的所有。
“是喜欢的人送的吧!”
“那是谁家的仙子呀?你与我说说呗!”
“我若心悦她人,你就这般高兴?”
“你见不到她的。”
……
时至今日,子熙方才惊觉,她不只是一字不落的记住了二人的对话,甚至连玉洛彼时眼底暗含的苦痛与孤寂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恍若重现。
虽说她已经猜出,不,是可以确认,送这套杯具的人就是柒熙神君,让玉洛念念不忘的也是柒熙神君,但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酸涩了起来。
前世,今生,究竟该不该混为一谈?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与那位上古之神的关系,一直不愿听从离凰的建议找回属于神的记忆……
她可以接受离凰叫她“姐姐”,可以忍受魔君每每看向她时流露出的歉疚,甚至喜欢玉洛唤她“熙儿”,喜欢他牵她的手,亲吻她的眉心,将她护在身后……
但这一切的一切,前提是,她只是子熙,只是一个苦于修行的小仙,而非手握六界万灵的神。
在看到这黑不溜秋的杯子之前,她是笃定的,但如今,她却突然动摇了。
子熙送了他杯子,可他依旧用着柒熙的。
这是否说明,在玉洛的心里,她也并非独立的个体?
“我有些累了,喝茶……喝茶不易入睡,我就不喝了,嗯……那个……我先回房睡了。”
她磕磕绊绊的说完这话,似逃一般的出了房间。
徒留玉洛在屋内,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