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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心口,左倾颜哗一声从浴桶中站起。
忽然,她又似想到了什么,默了默,漠然扬声,“请他回去。”
黄芪脸色一变。
抬眼,小心翼翼看向一边。
角落里,祁烬全身湿透,负手凛立,面容沉寂如水,即便在此时,他看上去依然霁月清风,并不让人觉得有多狼狈。
门口还站着一个引路的小沙弥,低垂着脑袋,十分知趣,不敢往里头张望。
主子发话,黄芪顶着那冷冽的气息,硬着头皮道,“殿下,请吧。”
早知道,就不跟虫草争着跟来南山寺了。
在府里避暑他不香吗?
这时,房里突然丢出一个东西,砸破了纸窗,落到祁烬跟前。
他寒眸一眯,立刻抬手接住。
摊开掌心,一个白玉戒安静地躺着。
祁烬瞳孔一阵猛缩,随即溢出了难言的痛苦。
刚从手指上拨离,玉戒上面覆着几滴水珠,携带着她的温度,与他掌心的冰凉交融在一起。
黄芪认出那个玉戒,心里暗叫糟糕。
果不其然。
下一刻,祁烬深深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殿下往这边走,哎呀,等等小的……殿下?殿下!”小沙弥追着祁烬跑出女客寮房,哪里还有祁烬的身影。
听到外头的动静,左倾颜缓缓阖上眼,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没入水中,杳无声息。
再抬眼时,满目厉色。
“下午不论谁来找,都不见。”
沐浴后,她合衣躺在床上。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晰,凉爽的山风拂过,叫人神清气爽。
下午女眷们都去佛堂诵经求签,她却称病未去,就连谭晓卿和叶筝相携来找,她也吩咐黄芪用午睡的借口挡了回去。
月上柳梢头。
白日里给祁烬引路的小沙弥送来口信。
说烬王约她亥时到山顶浮屠塔下一叙。
黄芪将话递了进来,见左倾颜躺在榻上,盯着幔帐出神。
“小姐,烬王殿下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他心里定是十分爱重你,才会主动来求和。”
黄芪拉着她的手劝道,“奴婢虽不懂男女之情,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包容,都是相互的。咱们生气归生气,也总要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是不?”
左倾颜侧眼着黄芪,嘴角噙着一个淡淡的笑,“你什么时候被他收买的?”
见她愿意调侃自己,黄芪松了口气,眨眼道,“大概是小姐芳心沦陷的时候吧?”
左倾颜嗔了她一眼,哑着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
左倾颜若有所思地望向半阖的窗柩。
屋外,澄澈的月光逶迤出长长的树影,映照在白色纸窗之上。
“给我梳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她了。”
……
浮屠塔屹立在南山北峰之端,面迎南峰,中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此处的地势极其险峻,景致更显壮观。
山顶处沿路的好几处石缝边上都插着“严禁攀爬,悬崖勿近”的小木牌。
去往山顶只有一条道,仅容一人通过,山路陡峭,沿着山壁盘绕而上。
还好她和黄芪皆是习武之人,到了峰顶只是微微喘气。
待走到顶处,远远可见,塔外的神龛前,跪着一个白衣女子。
此刻,浮屠塔巍然高耸,在暗夜下犹如连入天际。
女子身姿娇小,可她双手合十,挺直腰脊跪在神龛前燃香,做得一丝不苟,好像真是来祭拜似的。
黄芪在看见那女子的第一时间,神色瞬变,警惕地看着周围静谧的山峦树影。
左倾颜仿佛没有看到黄芪的眼色。
她面色从容,缓步走了过去,在女子旁边另一个蒲团前,虔诚拜下。
“传说这里镇压着前朝惨死的无数冤魂,左大小姐信吗?”
身侧,作白衣少女打扮的秦念初慢声开口,缓缓站起身。
左倾颜在心中默念了祷告语,跟着站起,转向秦念初。
“既是魂魄,虚无缥缈,何谈信与不信。”
秦念初褪去了华丽的衣裙,一身素色,看起来愈发沉静稳重,“左大小姐这意思是说,你只相信自己双眼看得见的东西?”
“没错。”
“那上一次,你分明看到了身穿银甲的人,为何不信那人就是烬王?”秦念初的声音辩不出喜怒。
左倾颜唇角半勾,理所当然道,“我们心意相通,自然可以超越目之所及处。”
秦念初面色微僵。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呸!
左倾颜得逞一笑,“你深夜邀我来此,不会只为了问这种问题吧?”
闻言,秦念初有些诧异,“既然知道是我,你还敢来?”
她的声音蕴着冷意,随风拂来,仿佛连盛夏山顶的夜风也变得寒凉彻骨。
左倾颜笑了笑,“我这个人,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祁烬总骂我不自量力,任性妄为,可是,不亲眼瞧一瞧,怎知前面叫嚣得又凶又狠的,到底是虎还是猫?”
“万一,就是猫呢?”
她勾起的唇角露出讽意,盯着秦念初接连反问。
“难道,我还要任由一只可怜又可恨的野猫在我面前叫嚣,一再退避忍让吗?”
秦念初沉静的脸险些绷不住,洁白的裙摆被她捏得起了褶子,怒极反笑,“不到最后,你怎知对方就是猫,而不是老虎呢?”
她笑容阴冷,“左大小姐这般狂妄,若是被老虎撕成肉碎,吃干抹净,那也是罪有应得。”
左倾颜毫不退避,迎着她的视线,不痛不痒地回道,“就算是老虎,也是只被拔光了獠牙的老虎,只能跪求披着黄皮的龙一夜怜惜,苟活于世。”
山风拂面,声音极轻,“我说得对吗,念、妃、娘、娘?”
“左倾颜!”秦念初后槽牙快被咬崩。
她自认沉稳的性子,居然被左倾颜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字一句,挑衅得怒火中烧。
只因从左倾颜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深深戳中她的痛点。
那一夜,是她秦念初平生最大的耻辱,犹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而左倾颜,就是那个给予她耻辱之人!
若不狠狠地报复她,那自己这小半辈子,也算白活了!
“今日,你亲手将唯一能护着你的人赶走,又不知死活地赶来赴约,我倒要瞧瞧,这一次,你要如何脱身自保!”
秦念初眸底闪过一抹狠色,她抬手重拍三下。
四周静谧的树丛里,冒出了一道道黑色的身影,诡异的是,那些蒙着面巾的黑衣人,竟都是秃头。
黄芪第一时间拔出匕首,护在左倾颜身前。
左倾颜眯着眼环顾这些诡异的黑衣人,视线重新落到秦念初身上。
“都说曾经占据南山寺的前朝余孽已经被祖父和武义侯诛灭驱离,没想到,这帮人居然留在南山寺内,还与你勾结到一起。”
“难怪,难怪你能拿到前朝秘药绯香,连我都中了你的阴招。”
这些年,秦念初看似沉迷佛法,时常以此为由出入南山寺,原来,竟是暗中勾结了前朝余孽。这事,怕是连秦征夫妇也不知道。
“我收服他们,豢养他们,本意是为了替烬王成事,没想到因为你,我功亏一篑,连多年准备好的筹码都没能用上,你叫我如何能够甘心!”
这时,其中一个蒙面人走了过来,此人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阴沉的眼睛带着不怀好意的怨恨,目光灼灼地盯着左倾颜。
“二小姐,这就是你说的第二个美人儿?老定国侯的嫡亲孙女?”
秦念初冷笑,“这位正是定国侯府嫡长女。”
左倾颜清晰地感受到,提及祖父时,这人眼里闪过的恨意。
忽然,树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猛地看向那群黑衣人身后,一个粗壮的树干后,隐隐还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那人是谁?
黄芪心惊肉跳,握住匕首的掌心已经沁出汗水。
心中更是懊悔得要死。
今日她看见那个小沙弥跟烬王一起来的,便以为是烬王的人,对那人送来的消息也是深信不疑,根本没想过会是陷阱!
御林军重重守卫之下,秦念初竟然还敢勾结前朝余孽,简直是胆大包天!
今晚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秦念初朝他颔首,一双眸子犹如淬了毒的蛇,“左倾颜,我不仅仅要你死,我还要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只有这样,他才会为你的死感到难受和痛苦,才会后悔他当初对我的不屑一顾和百般羞辱!”
“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自然也要你们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