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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左相先是蹙眉看了一眼已经瘫坐在地的宁婉清,随即冷冷道:“派人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次,本相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是。”
听令,左相身边的侍卫重新出了门,丝毫没看一眼地上狼狈的自家大小姐。
伴着木门的开开合合,蹿进屋的冷风让地上的宁婉清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她的丈夫死了?
刚刚她还亲手为他整理了衣裳,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的,这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时辰,他怎么就死了?
他答应过自己要平平安安回家的,还承诺要给自己猎一张狐皮温暖过冬,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已经当爹了,再过不久他们家就要再添后人……
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宁婉清哭的不能自已,自从踏上了去镇南王府的路后,她有太多太多委屈要宣泄。
“哼!”
没有一句安慰,左相看着地上痛哭的女儿只有冷冷一声轻哼:“婉清,现在你的家人皆不存在,你也该给爹一个交代了吧!”
家人皆不存在?
闻言,宁婉清含泪抬头,看着自己父亲的眼光生疏清冷:“爹,你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婉清丈夫的人还没找到,您就要逼死女儿么?”
被至亲逼着自裁,她的眼中蓄满了泪,顿了顿又道:“您这样罔顾人情理法,就不怕女儿被逼着身亡后变成厉鬼跟您夜夜哭冤么!”
听了宁婉清不甘心还在做挣扎的话,左相眯眼。
苍老的身影向前一动,他的眸却落在宁婉清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裙摆上,扬手一指冷斥道:“你丈夫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生还机会已经渺茫,为父之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不想给百里辰一丁点儿反抗的机会,而你……你自己看看身上那些血,你认为你肚子里的那个贱种还能活的下去么。”
以一个过来人的眼神睨着宁婉清满裙摆的血,左相眼中独独缺少了叫做父爱和外公的关怀。
被父亲那冰冷的眼神看的不安,宁婉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身下的血,颤抖着手撩起裙摆,她只间那些汩汨不停的鲜血都是从自己身下流出来的!
“啊!”
自惊的松了手,她浑身颤抖着往前爬了几步,抓着左相的衣摆求救道:“爹爹救命啊,女儿不想失去孩子,爹,求您救救女儿的孩子。”
初为人母,她跨过了出嫁前母亲洞房的指导,进门后夜夜欢好也没个长辈提醒着,只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却不想他是那样的脆弱。豆大的眼泪顺颊而下,宁婉清捂着肚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然而,她错了!
一个想要让她自裁当借口去扳倒别人的父亲,又怎么会出手救一个他还未谋过面的外甥呢。
只见,左相伸手用力挪开了宁婉清使劲儿抓着他衣摆的小手,仿佛没看见身上的血迹似的推开了自己的女儿,眸中没有半点波动。
“婉清,你是爹的第一个女儿,在爹心中的地位也不是府里其他女儿能比拟的,看在咱们曾经父女一场的份上,你自己决定走的方法吧,爹给你留个最后的脸面。”
决绝无情的话像是恩赐。左相说完接过一旁随从递来的小包裹,扔在了宁婉清的身上。
颤抖着手,宁婉清连连摇头想要推开那个刚好砸在自己身上的小包袱,却被一脚踏出门外的左相一句话镇住。
“婉清,你已经家不成家孤身一人了,好好上路吧,为父的会念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把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安葬!”说完,老人头也不回步出了屋外。
屋内地上,宁婉清满是鲜血的手失神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原本推拒包袱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紧跟着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痛哭流涕着。
是啊,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腿间的鲜血无止尽的流着,仿佛小小婴儿在跟自己的母亲恋恋不舍,宁婉清魔怔的伸手把地上所有的血都往怀中揽着,满是泪水的脸上一片决绝,顿了顿,她咬牙起身推开了门,迎着隆冬的寒风对门外的左相一字一句道:“左相大人,我要见我的相公,现在!马上!”
蹙眉瞪着还不肯死心的宁婉清,左相脑中不期然划过她刚才的诅咒,默了默,他口气沉沉:“府中的侍卫正在寻找着,你要是信不过爹就自己跟着吧。”看了眼外面没过膝盖的厚厚积雪,老人一脸笃定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不会自找苦头出去寻人。
然而,他错了!
宁婉清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任由裙摆的鲜血滴滴答答头也不回踏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眼泪迎着寒风更加刺骨,她踏着丈夫离去时的路认真寻找着……只要男人还活着,她就不会轻而易举交出自己的性命;反之,她宁愿跟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弃尸荒野厚雪中,也不要成全了自己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
宁婉清的身后,左相眉头紧蹙渐渐眯起了眼睛,他的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让他很不放心!
招了招手,他唤出身旁待命的侍卫,低声命道:“跟着大小姐,必要的时候直接处理了就行,记住,下手要快准狠!”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给女儿最后的痛快了。
“是。”
拱手领命,暗卫抬眸顺着一路的血迹跟上了雪地中的宁婉清,迎着风雪的眼睛深处有点点不舍一晃而过。
寒风呜咽,宁婉清在冰天雪地中翻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她呼唤着自己庄稼汉子的名字,一遍遍声声泣血!
眼见着雪地中的宁婉清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一直跟着她的侍卫终于忍不住现身上前,轻轻道:“大小姐,您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寒气吧,再这样下去,您非但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就先垮下了。”
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侍卫,宁婉清先是皱眉随后一声轻笑,喃喃道:“你是昌平?怎么,父亲这是不放心我要你跟着来处置了我么?”
闻言,被唤作昌平的侍卫僵了一下。
默了默,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不复明媚的女子,认真道:“大小姐,老爷的意思确实如此,不过昌平并没打算手刃小姐的性命,您要是信得过昌平就先躲起来,找人的事情也交给昌平来,您放心,不论生死昌平都把人给您带到了。”
“为什么?”
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宁婉清望着突然肯帮自己的人只有三个字。
眼神诚恳的望着自己心仪了很久的女子,昌平声音缓缓:“大小姐,昌平的心很早很早以前便只为小姐跳动,您的一颦一笑都是昌平在左相府待着的动力,眼下您虽然已经成亲,但昌平曾经立过的誓言一定要完成。”
“誓言?”
嘴唇冻得发紫,宁婉清已经濒临昏厥,之所以能强撑着就是担心自己一旦倒下,真的只能一家三口在阴间相聚了。
点点头,男子屈膝拱手:“小姐放心吧,昌平曾经立誓,只要昌平活着一天就要护小姐平平安安!”
“……”
长久的沉默,宁婉清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男子低低一声叹息:“算了,听天由命吧,你就是要杀我我现在也反抗不了了。”声音越来越轻直至被山间的寒风掩藏,她缓缓倒了下去。
“大小姐!”
惊呼一声伸手接住了女子的身子,昌平抱着人飞快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临近中午,左相终于等到了派出去的数路人马的回归。
望着身染点点鲜血的昌平,他眸色暗了暗声音阴鸷:“处置了?”
屈身上前跪在了雪地上,昌平脸色平静拱手道:“启禀相爷,奴才曾经劝过大小姐回来,可是她……奴才只好出手割了大小姐的喉,大小姐的尸体现在就在后山,不过挣扎得太厉害死状有些凄惨,您要是想见她,奴才现在就去把人背回来。”
顿了顿,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左相的脸色,又道:“大小姐临终前还让奴才给老爷带话儿,说……说……”
“说什么?”
受不了侍卫的犹犹豫豫,老人直接怒了。
闻言身子匍匐的更低,昌平咽了咽口水轻轻道:“大小姐让奴才转告老爷,就说老爷您太心狠手辣,她就是死了也要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找您报仇的。”
听完,左相苍老的身子隐隐颤抖着,胡子气得一翘一翘怒道:“妇人短见!妇人短见!”可话虽如此说着,但他终归顾忌着什么,打消了要亲自确认宁婉清尸体的念头。
拍着胸口平复了很久,他眼神扫向一旁地上早已身子冰凉的庄稼汉子,把怒全部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冷冷命道:“来人!把这个玷污了大小姐的贼人给老夫扔进后山喂狼!”
说完,也不等侍卫们应答,径自转身上了早已经等着马车,毫不犹豫往京城赶去。
见状,跪着的昌平眸色一暗缓缓松了口气。
雪地中起身,他望着其他几个正准备把人拖走的侍卫,声音轻轻道:“大家都别沾手了,反正我已经身染鲜血这样的脏活儿累活儿还是交给我吧,您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说着,在众人的一片感谢声中,背起地上已经死了多时的庄稼汉子,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往后山走去。
后山
离宁婉清家不远的一处石洞中,昌平把庄稼汉子轻轻放在了还昏迷着的宁婉清身旁,伸手摇了摇女子的手臂,他叹了口气:“大小姐,昌平不负您的愿望已经把人带到了,老爷眼下虽然是相信了昌平的话但难保回去后不会起疑,为了保命您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昌平走了,这些银两留给您当作盘缠。”
往女子手中塞了自己身上全部的银子,男人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的离去了。
待到洞中终于安静,脸色苍白如鬼的宁婉清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洞外飞奔在雪地中的男子,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把所有哭泣声都掩在了肚中。
一个没有血缘的侍卫啊,关键时刻,都比自己叫了近二十年的父亲有人性!
起身挣扎着爬到了庄稼汉子身边,她染着孩子鲜血的小手留恋的轻抚着男人早已经凉透了的脸,低低哽咽:“夫君,要知今早一别就是永远,婉清说什么都会跟着你一起进山的,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会白死,我定要让惊了他的人拿命来赔偿!”
此时,坐在回京马车上的左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声音沉沉:“加快速度赶在天黑前进宫,今天,本相定要皇上、太后给本相一个说法。”
他的女儿含冤嫁给了一名庄稼汉子仅半个月就身怀有孕,而他这个父亲再见女儿面已经是阴阳两隔,缓缓掏出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模仿着宁婉清笔迹的遗书,他眉梢挑起冷笑:“哼哼,百里辰,本相看你这次求不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