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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块石碑,韩风由不得肃然起敬,凝视了片刻,大步朝正堂走去。枢密院的官吏在走廊等着韩风,便笑道:“这位便是韩大人吧?请来后堂。”
“后堂?”韩风不觉有些狐疑,还是跟着那个小官吏走了过去,转过正堂就可以看到这儿的戒备明显加强,数以百计的精干官军在这儿小心翼翼的驻守着。那些官军居然还大咧咧的检查了韩风和那个小官吏的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去。
韩风心里疑惑,却看着那个小官吏转身离去,便站在门前朗声叫道:“父亲大人,风儿来了。”
“进来吧。”里边传来韩侂胄低沉威严的声音。
韩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反身将房门关好,一抬眼看到南侧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穿着青衣小帽,貌似寻常人打扮,眉宇之间有些抑郁的模样,可是气度非凡,凛然有不怒而威之势。韩风一愣,看到韩侂胄站在这位老者的身侧,轻声斥道:“风儿,见到官家还不叩拜?”
韩风心里一懔,没想到居然是大宋皇帝赵昚亲自来到这里,就算韩风胆子再大,忽然间见到皇帝,也不觉有些心神慌乱,毕竟这是整个大宋朝最有权力的人,一句话可以让千万人生,也可以让千万人死。当即拜道:“微臣教阅房主事韩风叩见官家。”
“你不是教阅房主事了。”赵昚微微一笑:“起来吧,如今你已经是枢密院细作司骑都尉,是从五品官员了。”
韩风抬起头来,站直了身体,口中说道:“多谢官家恩典。”
到了这个时候,韩风顿时明了,一口气把自己从从八品主事提拔到从五品骑都尉的,肯定不是韩侂胄,乃是这位大宋皇帝了。
赵昚淡淡的说道:“你进来的时候,可曾看到枢密院里的戒石铭?”
韩风沉声答道:“微臣看到了。”
“那你可知道戒石铭的来历?”赵昚似乎是有心要考较韩风似的。
韩风抬眼看了看赵昚,朗声答道:“微臣知道。戒石铭那十六个字,最早出自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国君孟昶之手,后被本朝太宗皇帝颁行天下,以告诫各级官吏要奉公守法、善待民众。从此以后,历任官员到任,都是要举办一个庄严的仪式,诵念戒石铭。”
“念!”赵昚厉声斥道。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韩风目不斜视,正视着赵昚的目光,大声诵念而出。
赵昚微微点头道:“好,如今你便是一个真正的细作司骑都尉。接下来朕要对你说的话,你要记得清清楚楚。”
“微臣谨遵官家吩咐。”韩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听着赵昚训话。
赵昚背负着双手站了起来,在宽敞的房间里缓缓的踱着步,沉声说道:“孟昶这番话的确是至理名言。官员的俸禄来自哪里?是朝廷的国库给他们的,可是朝廷的国库要从哪里寻钱?那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还有句话叫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实错了。官员们吃的俸禄,不是皇帝给的。而是天下老百姓给的。这个道理,韩风你应该明白。”
韩风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道赵昚忽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说道:“官家,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赵昚放松了语气,笑呵呵的说道:“但是对于做官的人来说,吃的是老百姓的饭,决定他们前途的却是皇帝和上司。朕身在皇宫之中,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说枢密院中人的提拔,你父亲韩侂胄爱卿就可以自己做主。老百姓可以做主吗?自然是不能的。于是,吃民禄,就成了食君之禄了。或者是吃上司的俸禄。”
“管子当年有言曰:明王之所操者六……生之杀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此六柄者,主之所操也。意思就是君主可以通过掌控决定臣子生死、贫富、贵贱的权力,驱使官吏为自己效力。朕是君王,你是臣子。朕可以让你死,让你贫富,让你贵贱。”赵昚傲然看着韩风:“所以,朕只要一句话,你就可以从一个主事,变成一名骑都尉。天下间,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哪怕御史台联名弹劾,朕只要决定了,你依然是骑都尉。”
“谢官家恩典。”韩风躬身谢道。
“朕听韩爱卿说起,你只想在细作司做事。你告诉朕,这是为何?枢密院里有实权的机构多了去了。朕给你一个机会,同样是从五品的官员,枢密院的官职任你挑选。”赵昚一双若有实质的眼神紧紧的盯着韩风。
韩风心念一动,这便是皇帝要来考较自己了。的确,一般人都会觉得不解,放着那么多好衙门不进去,偏偏要去细作司这个吃力不讨好,到处背黑锅的衙门做什么?赵昚知道自己是个聪明人,这一番考较若是不能让赵昚满意,自己以后的路,走的就不那么顺了。
“官家明鉴。”韩风朗声说道:“细作司一直以来在宋金大战中立下赫赫功劳,只是因为细作司在暗处,功劳不显。一直被人以为细作司没有多少贡献。其实不然,当年宋金大战,细作司策反金将汉人怀素阵前起义,随即飞虎军以一万七千人大破金军五万。若不是细作司,很难想象会有这么大的战果。再比如虞允文相公北伐之前,长江沿岸金军守将连续暴毙九人。于是,北伐之初,官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这些都是细作司的功劳。怎能因为细作司声名不够显赫,就以为这是个毫无用处的衙门呢?”
韩风诚恳的说道:“微臣在教阅房待了一段日子,单是那里还没有出师的细作,就已经给微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们的聪明,她们的勇敢不屈,让微臣以为,若是和这样的同袍并肩作战,乃是最值得信任的战友。”
赵昚双目微微一眯,帝王至尊,威仪十足,低声喝道:“你想北伐?”
“微臣想北伐。”韩风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不光是微臣想北伐,天底下无数汉人都时时刻刻盼着北伐中原。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官家,微臣说句应该杀头的话,难道官家就不想北伐?”
“好大的胆子。”韩侂胄厉声斥道:“怎敢在官家面前如此放肆?”
韩风躬身道:“微臣失礼了。”只是韩风偷眼看了看韩侂胄,见他虽然一本正经,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怪罪的模样,眼神中隐约有赞许之意,韩风微微一笑,这份笑容却是没有人看到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赵昚淡淡的笑道:“许久没有人在朕面前这么说话了,自从虞允文之后,满朝文武越来越是安静。有时候,朕也在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当面喝问朕——赵昚,你敢忘记靖康之耻吗?”
“朕从来都不敢忘记。”赵昚忽然无力的长长出了口气:“只是朕已经老了,这个帝位,朕坐的太久。听说金国那里,完颜璟就要即位了。朕那时候就会禅位给太子。以后,北伐与否,已经不是朕能够决定的了。”
这话就是扯淡了。韩风心里一乐,您老人家说了要禅位,但是太上皇也是把权柄握在手里握的紧紧的。
“你的运气不好。”赵昚充满智慧的眼神看着韩风道:“朕要禅位了,太子妃就是皇后,你杀李玄在先,杀李冬豪在后。太子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你还有活路吗?”
韩风知道在赵昚面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便老老实实的说道:“难道他们要杀我,我就束手待毙?”
赵昚呵呵笑道:“你有心要在细作司为北伐铺路,朕很欣慰。你有胆色跟李冬豪决一死战,不过朕猜,你一定会暗中做了手脚。很好,一味的拼蛮力,不是什么好事。能合理的使用自己手中的资源和权柄,才是人才。李冬豪死不死,朕无所谓;可是你若是死了,朕就太失望了。浪费了朕为你准备的这套官服,这也值得七八贯钱呢!”
韩风陪着干笑了两声,你丫,整个大宋都是你丫的,还跟小爷说七八贯的事……
赵昚走到韩风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道:“细作司,一部在枢密院,就在临安,这一块并没有多少具体的事务要办,只是统筹各地发来的情报,然后分析汇总之后,交给枢密院和兵部定夺。重要军情会第一时间呈报到皇宫。你不用在这边。朕要去你建康!”
建康?韩风没有说话,等着赵昚说完。
“你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前途无量。朕看好你,将来北伐中原,朕希望你能成为岳武穆、辛弃疾这样的中流砥柱。”顿了顿,赵昚接着说道:“不过,朕就要禅位了,许多事,朕不会再做主,如果你留在临安,未来的皇后想要对付你,实在易如反掌。所以,你去建康,会安全很多。”
“此外。”赵昚加重了语气:“建康主管长江防线东段,和襄阳一样,是兵家必争之地。细作司精锐都在建康,你身为骑都尉,只是从五品而已,但是在建康,官职比你高的人,并没有几个。朕希望你能够在建康,成为一个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为大宋出力,为汉人雪耻!”
“臣,遵旨!”韩风浑身一震,这次却是心悦诚服的拜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