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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瑞萱目送梅霞的消失在小巷深处时,她不知道的是,那是梅霞留给她的最后背影;临走前的那句告别,竟是梅霞留给自己的最后遗言!
再见到梅霞时,这个花季少女和她母亲一起,已成为两具冰冷凄艳的尸体。
梅霞母女的遗体是在卧冰湖里发现的。
夏末秋初的卧冰湖,荷叶除残,荷花落红,正是莲子大量出产的时节。两个采莲人划着采莲盆在卧冰湖里采莲时,在荷塘深处发现了梅霞母女。
究竟是被鬼子糟蹋致死后扔进湖里的,还是她们被放出后不堪**自己投湖自尽的,已无从查考。只是从采莲人口中得知,发现时,母女两人均身无寸缕,静静的面朝上躺在湖水里,满湖的荷叶为她们支撑起一片绿荫,落败的荷花瓣洒落在她们身上,守护着她们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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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晓林、瑞萱夫妇闻讯赶到梅家祠堂时,瑞蕙母女两个人的遗体已经停放在厅堂里两块门板上,被洁白丝绸包裹着。堂上,一大群梅家族人正围在一起,在小声讨论着什么。看见瑞萱闯了进来,顿时鸦雀无声。
瑞萱一眼就看到了门板上的两具遗体,顿时,泪雨飞溅,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向厅堂中央上门板扑了过去,瘫跪在地上,一手搂着一个人的遗体痛哭。更确切地说,那不是哭,是嚎,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嚎,尖利凄切,从耳膜刺入到人的心里。躺在门板上的,被丝绸包裹的,是她两个挚爱亲人:一个是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亲妹妹,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外甥女,更是她未过门的媳妇。年初春节期间,瑞蕙还在和她一起谈笑着雪华梅霞婚嫁之事;几天前,梅霞还和她在一起吃饭,穿上漂亮的嫁衣和她告别。母女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现在,风华佳人却化作冰冷艳尸,与她阴阳相隔,瑞萱怎能不肝肠寸断!
“大太太,请节哀!哭声被小鬼子听到了可不好呀!”旁边有人在小声提醒。
“怕什么!我的亲人就这么死了,我连哭都不可以吗?连自己的亲人死了,还要看小鬼子的脸色,那还算人吗!”瑞萱一反过去的温婉娴雅,变得泼辣暴躁,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没人再敢说什么。大家都自觉地退出厅堂。就连晓林也默默地退到一边,留出足够空间,任凭瑞萱发泄心中的哀恸和愤怒。
瑞萱的眼前,似乎还浮现着梅霞告别时回眸那嫣然一笑,还有那踩在青石板上的坚定步伐。现在回想起来,瑞萱才恍然大悟:梅霞临别时已经下定了慷慨赴死的决心!
所以,她才会饕餮享用家中饭菜,因为这是她的人生最后一餐;所以,她才会穿上嫁衣,让瑞萱帮她梳妆,因为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倩影;所以,她才不顾少女羞涩,主动改口喊晓林夫妇为“爹妈”因为这是她留给亲人们的最后一份孝心;所以,她才会万般柔情,倚在瑞萱怀着讲了那么多的话,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向亲人诉说真情;所以,她才会千种缱倦,给雪华留下自己的梳妆盒,因为多情的少女知道,她的离去,将会给心上人的留下无尽和思念,那是她留给爱人的唯一念想~
此次此刻,瑞萱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梅霞这个花季江南少女看似纤柔俊俏的外表下,竟有那么一颗刚烈坚贞的内心!
想到这些,瑞萱更是心如刀绞,她用手使劲捶打着厅堂坚硬的石板,她又恨又悔,恨的是鬼子怎么如此残暴,悔的是自己为何不能拼死救下梅霞。她只能拼命的敲打石板,让**的疼痛来麻木自己心灵的创伤。她哭一阵、打一阵,打一阵、哭一阵。好一会儿,瑞萱眼泪似乎哭干了,她渐渐地平静下来,红肿着眼睛,嘶哑着问周围梅家族人:“你们打算怎么办理瑞蕙母女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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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府管家梅成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大太太,我们和梅家族人正在商议,准备出点钱,买通城门守卫,今晚偷偷把太太和小姐运出去,找一块地,悄悄地埋了唉哟!”
还没等他说完,他突然觉得眼前金星四射,腮帮子顿时火辣辣的疼。身体猝不及防,踉跄了好几步。
清脆的耳光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
“亏你说的出口!你家太太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对你的?梅家两代,把你梅成从一个孤儿、一个小伙计一步步培养成梅府大管家,你不知恩图报,反而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简直就是一条白眼狼!你这样对瑞蕙母女,和小鬼子有什么不同?那对采莲老夫妻,还敢冒死进城将瑞萱母女送进梅府,你却如此胆小怕事,亏你还是有头有脸的七尺男儿!”瑞萱怒不可遏,泼口大骂,梅成吓得头颈紧缩,体若筛糠。
瑞萱怒斥完梅成,又把犀利而又哀怨的目光转向那群梅家族人“瑞萱在世的时候,对你们梅家族人,老的嘘寒问暖,少的关怀备至。逢年过节,定会发放利是;红白喜事,定去主动帮忙,可谓有求不应。将心比心!现在瑞蕙母女遭此大难,尸骨就放在你面前,你们梅家族人,就在祠堂里,当着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说出这样令人寒心的话,就不怕遭天地报应,被雷江百姓唾骂”瑞萱骂着骂着,声音又哽咽了,一种心酸和无助的感觉涌上心头。
鲁、梅两家是连襟,梅府和鲁府毗邻,后花园都是公用一个,平日里两家经常走动。两家关系如此亲密,以至于鲁府、梅府上下通称瑞萱为“大太太”瑞蕙为“二太太”瑞蕙比较柔顺,对梅府上下都比较温和,下人们也不太怕她,处事说话都比较随意;但瑞萱却干练泼辣,遇到瑞蕙摆不平的事,都是由瑞萱出马搞定。因此,梅府上下平时里就对瑞萱敬畏三分。尤其是管家梅成,没少挨瑞萱的的训斥。
现在,他更是战战兢兢,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大太太,我们不还正在~在商量吗!我们何尝不想为太太和小姐~风光大葬,一是怕日本人不让,可能连城都不让我们出;二是也来不及,天气还这么热,太太、小姐又是突然走的,连棺椁都来不及准备,如果不能入土为安,遗体**了,那就更罪过了。还有,毕竟~毕竟,太太和小姐是因为那样走的,葬到祖坟,族人~族人们以为,那会对梅家先人不敬~”梅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下喃喃自语。
“是我梅家哪个族人说的混帐话!”还未等瑞萱再次发威,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既苍老又严厉的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