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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明得特别早。
宋礼一大早穿好朝服,戴好乌梁冠,义无反顾,上朝去了,全家人一个个都心惊胆颤!宋礼的妻子烧香磕头,一直在哭。宋小蛮小心地陪着娘,一步也不敢离开。
乾清宫里,皇帝朱棣端坐龙椅,宋礼、周长、潘叔正身背荆条,跪在地上。
朱棣皇帝一看宋礼等人背上的荆条,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局,立刻气得暴跳如雷:“宋大本,你们怎么回事儿?不就是重新修通前朝的老河道吗?不要告诉朕,会通河没有修通!”
宋礼跪拜在地,想起会通河,又是心痛又是羞愧:“启禀圣上,臣罪该万死!河道是修通了,可是,河里却没有水。请求圣上治自己的失察之罪!”
朱棣依然气愤不已:“没有水,那不是一条废河了吗?当初不是说,修通了这一段,就能运河全线通水吗?朕叫你去实地考察论证,你是怎么论证的啊?!”
潘叔正垂头丧气跪在一旁,此时竟大胆脱口道:“启禀圣上,是微臣没有考察清楚,宋大人到济宁后,是微臣大包大揽,没让宋大人再仔细考察,会通河修通以后却没有水,与宋大人无关,罪责全在微臣一人身上,请求以死谢罪!”
“阿弥——陀佛!”老和尚姚广孝站出来,双手合十,躬身向前,嘴里念念有词:“宋礼、潘叔正欺骗圣上,靡费钱粮民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也,阿弥陀佛!”
朱高煦咬着牙,挥拳高呼:“这些人太混蛋了,浪费了多少民工钱粮,一干人员必须处死,处死!”
朱高炽微微诧异,挺身随口道:“父皇——”
“咣当”一声,龙案上一尊上好的金镶玉端砚被远远地摔倒了地上,顿时四角横飞。诸大臣、宫女、太监一众吓得全部跪在地上,同声道:“请皇上息怒!”
朱棣瞪大了眼睛,厉声呵斥太子:“什么事儿,上次女乐之事,朕还没有时间找你算账呢,此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高炽万口莫辩,满身是汗,豆大的汗珠从脸上、额头上“啪啪啪”的掉在地上,这位严厉的父亲从小就让他又敬又怕,一下子口吃的更加厉害了:“这、这、这是——”
皇帝气得喘粗气,咬牙切齿地说:“这会通河不比寻常,它涉及我迁都大事和大明王朝千秋万代之基业,岂能儿戏?!来人!将宋礼、周长、潘叔正三人拖出去,金吾手射死!”他又环顾群臣:“不许求情,求情者一律同罪!”
朱高炽不顾自身安危,高喊一声:“父皇,万万不可!”
朱棣两眼瞪着太子朱高炽,好像不认识一样,他说:“难道你是聋子?没听见父皇说的话吗?你是想先占用你母后的陵墓,再让这几个人为你陪葬吗?!”
朱高炽低下了头,知道再辩解下去搞不好自身难保,只能悄悄退下。
院子里,宋礼等三人被绑在木桩上,面无表情,单等一死。一排金吾手手持弓箭,弓已拉满,单等一声令下。
朱棣和百官站在对面观看,心情各异。
突然,陈瑄向朱棣下跪:“圣上,臣有一事不明,请圣上赐教。”
朱棣侧眼看了看陈瑄,不耐烦的说:“朕已经说过,不允许为宋大本他们求情,求情者一律同罪!汝知否?”
陈瑄点点头:“臣知晓。”
朱棣悄然眯起了眼睛,声音冷的像一块冰:“那你就问吧。”
陈瑄深吸一口气,说:“臣经办海运期间,风浪倭寇袭扰,粮船损失过半,圣上不予责罚,今宋尚书河水未通,下次尚有通水之可能,圣上是想从此之后,罢漕运而再兴海运吗?”
朱棣摇摇头说:“不可,海运损失太大,风浪来了无可凭借,倭寇又神出鬼没,无迹可寻,岂能再兴海运呢?朕以为还是运河漕运为好!”陈瑄问道:“那,圣上准备再派谁去治河呢?哪位大臣愿意去送死呢?”
朱棣拍案而起:“这,这,呸,好一个平江伯,你在为宋礼求情!”
陈瑄惶恐:“臣不敢,没有提宋尚书、周都督、潘同知任何一人。”
朱棣思索良久,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缓缓坐下,道:“这,这,运河未通,迁都大业难以启动,罢,罢,罢,朕这次就赦免了他们吧!给他们松绑。”
宋礼、周长、潘叔正被解开绳子,来到皇帝面前跪下。宋礼说:“谢圣上不杀之恩,臣等将再去会通河,会通河不通,臣愿再来领罪!”
姚广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难道就这样完了么?”
朱高煦歇斯底里地阻拦道:“父皇,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啊!”朱棣怒颜不改,一字一顿地说:“宋大本,朕命你等戴罪治河,到时候如果不能修通漕运,新账旧账一起算,满门抄斩,决不食言!你等,看着办吧!”
宋礼、周长、潘叔正赶紧叩头谢恩。
陈瑄和宋礼等人从皇宫出来,大庭广众之下,耳目众多,不便多说。宋礼、周长、潘叔正一起对陈瑄拱手致谢,宋礼、周长各自回府,潘叔正返回济宁。
陈瑄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他决定到教坊司里去看望灵芝。由于刚才拯救宋礼等人获得了成功,加上马上就能见到灵芝了,陈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一路迤逦,来到教坊司。
陈瑄见过奉銮官,拱手施礼:“奉銮姐姐,一向安好?”
奉銮官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说:“总兵大人一向安好!”陈瑄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纹银,说:“还请姐姐行个方便,让我见见灵芝。”
奉銮官假意推开陈瑄的银子,脸上却笑开了一朵花:“这个,这个,灵芝进宫演奏去了,恰好不在,将军下次再来吧。”
陈瑄说:“这次正好回京,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奉銮官油嘴道:“这个,陈将军还是回去吧,估计灵芝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够回来。”
陈瑄一急:“怎么?灵芝被圣上看上,留在宫里了?哎呀,不好!我们快去找她,她一定会做出傻事来的!”
奉銮官谄笑道:“那将军却不用担心,灵芝没有在圣上身边。”
陈瑄焦急地问:“灵芝到底在哪里?请如实告来。”
奉銮官为难地说:“这个,下官还真不好说。”
陈瑄一把抽出佩剑,凉凉的剑身抵住奉銮官的脖子:“末将是个行伍之人,不会绕弯子,就像这把佩剑,直来直去,直插心扉。”
奉銮官哪见过这阵势,吓得浑身哆嗦,腿一软,啪地跪在地上,说:“将军,宫里的娘娘们近来手头拮据,已经让礼部将这批舞女分到各处的民间妓院。”
陈瑄长大了嘴巴:“啊,到哪里去,去干什么?”
奉銮官诺诺道:“去,去为娘娘们挣金花银两去了!”
陈瑄气得大叫:“哎呀,不好!我已经给你预付了银子,不是不让灵芝去见别人吗?”
奉銮官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些女乐们是娘娘们亲自挑选的,下、下官原想阻止,可是灵芝太漂亮,太出众,娘娘们偏要她去,下、下官无能为力。”
陈瑄着急地说:“那,灵芝到哪里去了?快领我去找来!”
奉銮官连连说:“是左右司乐陪着这些歌妓去的,名册在左右司乐手里,灵芝现在到底在哪个妓院,我也不知道啊。”
陈瑄气得哇哇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宫里的娘娘们怎么会想法去赚钱,岂有此理!徐皇后尸骨未寒,内宫竟然乱成这样!我要上奏皇帝!”
峰峦官叩头如捣蒜:“陈将军千万不要啊!宫里的娘娘、礼部的官员、还有我教坊司的人员,包括灵芝,都将会受到责罚,甚至会有许多人人头落地!这也是我不愿意告诉将军的原因,将军千万不要鲁莽啊!”陈瑄抽回宝剑,大叫着:“啊,茅毛,茅毛,你在哪里啊——”
陈瑄冲出教坊司,去寻找他的茅毛了。
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到哪里去寻找茅毛呢?陈瑄沿秦淮河畔孑孓独行,看到河的两岸都是青楼妓院,就决定到里面打问一下,有没有认识灵芝的人。
宋礼下朝回家,全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真是一场生离死别!
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宋礼的精神垮了,整日面色忧郁,很少说话。
宋小蛮不知道怎么和爹爹交流,就劝母亲在家好好照顾爹爹,她想起爹爹曾经交代过的关于寻找茅毛的事情,心想:也许找到了茅毛,爹爹的心思一转移,精神就会好起来。
天空下着毛毛雨,她女扮男装,带了一位丫鬟秀儿,也穿成男仆模样,去到教坊司查找茅毛的下落。
教坊司大门紧锁,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
宋小蛮在门口来回逡巡,想找到进去的办法。在教坊司东侧有一间杂货铺,在卖些女人用的针头线脑、胭脂口红,有一个和眉善目的老婆婆,坐在里面。宋小蛮心想,里面的女子们出来买东西,肯定会和这店铺的人有联系。
宋小蛮买了一盒粉饼,就和老婆婆攀谈起来,一谈,嘿,她的一个远房的侄女就在里面当奉銮官,照顾这位老姑姑,帮她开了这间小门脸儿。
宋小蛮按照老婆婆的指引,从侧门走进教坊司,找到了教坊司的主管奉銮官,请求她给帮忙查找一位原名叫茅毛的御史之女。
奉銮官说:“写抗燕诗的那位茅御史的女儿好像原来就叫茅毛,艺名改为了灵芝,是一个弹琵琶的乐女。”
小蛮高兴地说:“对,就是她!她在哪里?我去见见她!”
奉銮官摇摇头说:“可是,最近,歌妓们都不在本司。”
小蛮着急地问道:“去哪里了,姐姐大人,快告诉我!”
奉銮官说:“这个,现在不好说。不过,他们以后还会回来的。你找灵芝做什么?以后我好告诉她。”
小蛮迟疑地说:“这个,这个么,还是以后我再来找她吧。”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烟雨秦淮,更显出一片迷蒙的景色。
宋小蛮和丫鬟秀儿从教坊司出来,百无聊赖地在秦淮河畔走着,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