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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周长一听,打了白英一拳:“白节之啊,白节之,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恨死你了!要不是宋尚书拦着,我一直想揍你!没想到您也是个重义气的人!我老周,就这一点,敬重您!”
白英说:“我白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时间长了就会了解,生平不为名利困,唯有义字动乾坤!”
白克振说:“各位大人们,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冻坏了,来,到家里来暖和暖和,吃点饭吧!”
宋礼这才想起来,从早晨起来出门,到现在已是下午,还没有吃饭呢!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计”了。
克俊、克振兄弟高兴地杀猪宰羊,听说尚书大人要和白英老人结拜为兄弟,左邻右舍都高高兴兴地来帮忙做饭,白英打开酒坛子,用锡壶热过酒,和宋礼、周长等一起亲亲热热地喝开了。
宋礼和白英二人论起齿序来,宋礼属马,四十六岁,是大哥;白英属鸡,四十二岁,还比宋礼小四岁,是小弟。
潘叔正十分羡慕白英能和宋礼结拜。自己一个从六品的济宁州同知,都不能和从一品的尚书大人结为兄弟,他一个乡下的农民,竟然有这么大的殊荣,太让人嫉妒了!
潘叔正躲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喝闷酒。
周长这一回却粗中有细,看出潘叔正不高兴来,对潘叔正说:“惟献兄,我来陪你喝两杯,我们俩是不结拜的兄弟。”
潘叔正点点头,勉强挤出点笑容。
周长说:“他们俩结拜,我们俩来当香炉子腿儿,怎么样?”
潘叔正不懂,问:“什么是香炉子腿儿?”
周长说:“要不说你是书呆子呢!你见过香炉吗?香点上了,要放在香炉里。那些为兄弟祭拜的人当主持人、见证人的,就叫香炉子腿儿,当香炉子腿儿也是一种身份啊!”潘叔正恍然大悟:“我懂了!皇帝祭天的时候,主持仪式的都是秉礼太监或者礼部尚书,一般的官员还当不上呢!”
周长说:“这不就对了嘛?他们俩一说是结拜兄弟,一定会想到我们的!”
潘叔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四人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碗,直喝得天昏地暗。吃罢饭,收拾好碗筷,大家一起动手,就操办起结拜的礼仪来。
此时,月亮升上来,月色雪色交相辉映,院子里格外明亮。
宋礼说:“在院子里比屋里明亮多了,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结拜吧。”
大家都说好。
他们在香案上摆好鸡鱼肉三样祭品,点上香。
克振倒上一碗酒来,将一只公鸡割破喉咙,滴上鸡血,让爹爹和宋礼刺破手指,也将血滴在酒里。
二人一起跪在香案前,宋礼让周长主持仪式,周长说:“我一个粗人,哪能主持了这个?还是进士出身的人来主持的好。”
潘叔正高兴地为他们主持仪式。乡亲们都来看热闹,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潘叔正领一句,宋礼、白英跟着说一句:“天地为证,今日我兄弟二人在此结拜,对天地神明起誓:雪霁云开,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从此以后,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谨序。”
接着,潘叔正喊道:“祭拜天地——”
宋礼和白英二人一起向天公磕了四个头,又向地母娘娘磕了四个头,就算结成了八拜之交。
潘叔正又喊:“同喝英雄酒——”
宋礼端起来血酒,先喝一大口,白英接着喝,然后,把酒碗摔得粉碎。
周长、潘叔正一起向他们二人祝贺。
宋礼高兴地喊道:“同贺,同贺,今天,天公、地母、明月、大雪、周都督、潘同知、还有各位乡亲,都是我们兄弟结拜的见证!”
白英也兴奋地不得了,感到恍如梦中。
最高兴的是克俊、克振兄弟俩,各自端着一碗酒,让乡亲们一起喝喜酒。
宋礼、周长、潘叔正晚上不走了,就在白英家土房子里铺上麦秸,四个人打地铺睡觉,卧谈各自的家庭和经历,直到东方之既白。
第二天,宋礼他们要回去了,宋礼笑着问白英:“二弟,这回我问你,出山帮助哥哥治河,怎么样?”
白英说:“哥哥吩咐,自然是万死不辞,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还请哥哥能够答应。”
宋礼笑着说:“嘿,现在,你还能给哥哥提什么条件?”
白英说:“我是作为二弟出山的,只尽兄弟之义。工程结束,即回家养老!”
宋礼叹了一口气,只好答应了他。
白英要跟着宋礼一行出门走了,村民们都给他们送行。白克振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追上来,交给爹爹:“爹,你带上,在工地上喝,您老离不了酒!”
白英接过酒葫芦,举过头顶,就要往地上摔,又慢慢地放下来,放在鼻子上闻一闻,对酒葫芦亲亲热热地说:“我虽是一个好酒之人,但是一生怎能醉生梦死地度过,今天遇到的就是不能喝酒之事,这是我白某这一生的荣幸啊!别了,老朋友!”
克振着急地问:“爹爹,您老不带酒,能行吗?”
白英把酒葫芦还给克振:“好孩子,给我在家里好好放着吧,我治完河,再回来喝!”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会通河能施工了,山东各府州县,一个个村庄里,贴满了告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发山东及徐州、应天、镇江民三十万,免租一百一十万石。钦此。”
李屯村白秀兰家,白秀兰的丈夫李老大明天就要上河工了,二人依依惜别,李老大要亲热亲热,白秀兰让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有喜了,你要当爹了,还那么不害羞!”
李老大高兴地抱住了秀兰。
秀兰急忙推开丈夫,说:“快松开,别把孩子挤着了!”
济宁州,马驿桥寓所。宋礼一身疲惫回到家里,女儿宋小蛮接过衣服,捧上热汤,宋礼感到十分欣慰:“还是家里好啊,这回到家就是不一样啊!”宋妻从里间哭哭啼啼地出来了,宋礼问道:“怎么了?莫不是大牛又在家惹你生气了?”
宋妻说:“他在家倒好了,在家,我就不生气了,现在,跟着颜开出去喝酒,两天没有回来了!”
宋礼疑惑地说:“我这个儿子真不简单,在金陵,他和汉王搅在一起,到了济宁,又和颜开搅在一起,我也隐隐约约听说颜开在济宁胡作非为,胆子很大,嘿,他是怎么和颜开混到一起的呢?不行,再不管,要出大事!”
他去找都督周长,商量教训大牛的事。
运河边,大牛等一伙小混混在打架,一队士兵们冲进来,把宋大牛等人按倒在地上,用麻绳捆住。
小混混们都喊饶命。
宋大牛却大喊道:“赶快放开我,包你们没事儿,我爹是宋礼,我叔叔是周长,再不放开,要你们小命!”
士兵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把他们抬起来扔在马车上,拉着就走,大牛在车厢里一路挣扎,大喊大叫,没有人理他。
会通河工地上,周长押着宋大牛来到李老大面前,对大牛说:“大牛,这是你的师傅李老大,好好跟着师傅干活!”
大牛对周长不服气,说:“你还是我周叔叔吗?你吃了豹子胆了,敢把我抓起来?”
李老大给大牛解开绳子,替他揉揉肩膀:“你看,怎么捆得这么紧啊?”
周长说:“大牛,给师傅跪下!”
大牛昂起脖子。
李老大对大牛说:“嗨,跪什么,不用跪,也别按师傅的叫法,叫我哥吧。”
大牛顺从地喊道:“哥。”
周长说:“行,李老大,大牛就交给你了,好好管教他,把他变成个好孩子!”
李老大说:“行,周都督,您放心吧,大牛跟着我,吃不了亏。”周长说:“不是吃亏的事儿,要好好管着他,别让他惹事儿!”
李老大推着周长离开,说:“大牛交给我,您放心就是了!”
周长狐疑地走了。
宋礼回家,宋妻问到:“他爹,把大牛找回来了吗?”
宋礼说:“济宁就这么大,让周长、潘惟献一出面,找他还不容易?”
宋妻着急地问:“孩子呢?”
宋礼说:“我把大牛送到曲阜的书院去读书了,嘿,我儿子要有出息了!”
宋妻将信将疑:“真的吗?那倒是好事儿!”
工地上,人山人海,河工们都在劳动。
李老大和宋大牛一组挖土,宋大牛在工地上来回地跑,光看热闹,不干活,李老大默默地帮助他干。
白克振走过来说:“大牛,你一个大小伙子,自己的活不干,都让李老大给你干了,丢人不丢人?”
宋大牛说:“我可没让他干,挖河可不是我的事儿!”
白克振说:“那老大是替谁干的?”
宋大牛说:“等一会儿,他就不用干了!”
李老大把铁锨插在地上,弯腰去拉土筐,宋大牛手疾眼快,把李老大的铁锨扔到远处。
李老大回来,找不到自己的铁锨,喊道:“我的铁锨,我的铁锨呢?”
大牛故作惊讶地说:“没看见呀,谁把我师傅的铁锨偷走了啊?”
两名士兵赶到,看到李老大干站着,一问,是铁锨丢了,就用鞭子抽李老大。
宋大牛幸灾乐祸地直拍手:“李老大,活儿是替你自己干的吧,要不,怎么会打你呢?”
宋礼从河工工地上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又在家中抹泪了。
宋礼蹙眉问道:“怎么了,成天哭哭啼啼地,我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宋妻说:“死老头子,谁管你的事儿?我那儿子上哪里去了,怎么也不回家看看?我让小蛮去找,小蛮也不去。”
宋礼甩甩衣袖:“不是告诉你了吗,在曲阜书院读书呢!”
宋妻抹把泪儿:“你给他捎个信儿,让他回家一趟,娘想他了!”
宋礼轻声说道:“书院里的先生管理很严,不让回来。”
宋妻脸一横:“告诉我在那个书院,我到曲阜去看儿子。”
宋礼摆摆手:“不用去,他现在好好的,读圣贤书,做好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妻愈发执拗:“你别拦我,你也拦不住我,你走了,我自己雇一辆车,就去了,我不信找不到我儿子。”
宋礼生气,脱口道:“没见过你这当娘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咱孩子不是读书的料,我让他跟着我上河工了?”
宋妻大惊,忙问:“上河工干什么?让他当监工?他爹,你说,咱孩子会吗?”
宋礼满脸严肃,一字一顿地说:“当什么监工?先干民工吧,锻炼锻炼。也知道老百姓的苦。”
宋妻哭着打宋礼:“老头子,你太狠心了,孩子还小啊,你怎么舍得让他当河工?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宋礼连连叹气说:“老婆子,你听我说啊,老百姓家的孩子能当河工,我宋家的孩子就不能当?对孩子啊,可不能太娇惯了,温室里可养不出来参天树!”
宋妻背过身去:“不听不听,这些道理,你到衙门里去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