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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中午,宋礼、白英、潘叔正、周长忙完工作,大家就蹲在工棚里吃饭,每人打一碗菜,一筐窝窝随便吃。
潘叔正手里拿着个窝头,说:“宋大人,小蛮的事情,不像您说的那么严重,小蛮是个好姑娘,我记得在济宁州开闸放水的时候,平江伯陈瑄救了她,我当时就在眼前,他们两个很熟悉,好像也很有感情。”
宋礼头也没抬:“这件事情我知道,在金陵的时候,陈瑄也救过小蛮,小蛮很喜欢陈总兵,只是我不同意。”
潘叔正奇怪地说:“宋大人,这陈瑄很不错,一等人才,地位又高,和您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宋礼停下筷子:“可是,他在守卫长江时,变节失守,成为人品上的一大污点。”
周长一听急了,大声说:“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能看得清楚?虽然陈瑄临阵变节,但是后来在朝堂上不畏强权,救下了我们,也算不错了!”
潘叔正书生脾气上来了,说:“平江伯顺应新朝,也是无奈之举,像方孝孺那样,几百人为了他对旧朝的节义而死,难道就对吗?宋大人啊,我们就不要再纠缠什么对错了。”
周长自告奋勇地说:“宋大人,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懂,我和平江伯同属兵部,算是同侪,只要您同意,我去找陈瑄提亲!”
宋礼叹了一口气:“唉,那你就去说说看吧。常言说的好,女儿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愁啊!”晚上,月亮慢慢升上来,一河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白英一个人来到河边,他又想起了女儿秀兰:女儿去找丈夫了,找到了吗?女儿已经怀有身孕,快生了吧,要是生个胖小子该多好!李大娘两个儿子,那个唱戏的二儿子没有了,如果女儿能够给她添一个孙子,老太太一定会很高兴!
这样想着,白英信手抓了一把河边的淤泥,捏啊捏啊,竟然捏了一个泥公鸡,他用小木棍儿打上两个眼儿,一吹,丝丝地响,竟引得一片虫声唧唧。
白英独自美美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等我见了我的小外孙,我要把这个小公鸡哨儿送给他当玩意儿!”
再说白秀英挺着一个大肚子,背着包袱,沿着河岸工地,寻找李老大。终于,她问到了李屯村工地,就在前面不远,心里一高兴,不觉哼起了小曲儿,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自从宋大牛走失以后,白秀兰丈夫李老大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虽然宋大人没有亲自说什么,可是都督周长那个直性子没少责骂他,村里的人们也抱怨他,李老大自己更加深深地自责。他原来就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儿,这次又心里窝火,饭量大减,人也慢慢消瘦下来。
这天,李老大正在和河工们一起抬土,突然,他头脑发胀,大汗淋漓,感觉到天旋地转,土筐从他肩上滑落下来,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大家伙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看李老大。有人惊慌地喊道:“不好了,老大晕倒了!”
“快去看看吧!”
白秀兰已经踏上了李屯村所在的工地,听到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感觉到十分奇怪,一种不祥的念头涌上了脑门,她要赶紧过去看一看!
秀兰跟着大家来到李老大的身边,看到李老大昏死过去,又想起自己结婚时李老大因为头撞巨木昏死过去的情景,知道事情的严重,觉得老大这一回,即使不死,也会是个瘫子!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她刚喊了一声“老大”就已经不能自主,眼前一黑,也瘫倒在地上!
大家又转过来扶白秀兰,大声喊道:“老大家的,你醒醒!哎呀,这两口子,怎么会这样?”
李老大其实只是身体细弱,并没有大碍,冥冥之中,听见妻子白秀兰喊自己的名字,一阵温暖,一阵惊喜,一下子醒了,他自己坐起来,说:“秀兰,是我,我没事儿,刚才晕得厉害,这会儿好了!”
旁边的人告诉他说:“你没事儿了,你媳妇却出事了,她来给你送寒衣,看到你昏倒,吓得也昏过去了!”
老大爬过来,把秀兰拦在怀里,贴着秀兰的耳朵,小声说:“秀兰,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你的老大啊!”秀兰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看李老大,笑了笑,说:“我太累了,让我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吧。”说完,她又阖上了眼睛。
老大轻轻地抱着白秀兰,对秀兰说:“你睡吧,睡吧,有我在,你放心的睡吧!”
老大看看周围的人群,说:“乡亲们,你们都走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媳妇她没事了,就是太累,要休息一会儿!”
人们都转身离开。突然有人喊道:“不好,你们看,老大媳妇出血了!”
一团殷红的血正从白秀兰棉裤里流出来,濡湿了下面一大片土地!
有人惊呼:“怎么出血了,怎么回事儿?”
老大突然想起来,妻子怀孕已经是大月份了,她八成是要生了!
李老大惊恐地喊道:“我媳妇要生了,这可怎么办啊?”
有人喊道:“快去喊郎中!喊郎中啊!”几个人分别去几个方向,大声喊道:“哪里有郎中?快来啊,这里有病人!”
李老大突然想起岳父来,觉得还是岳父有办法,就说:“快去找我老丈人,一定要他来!”
有人匆匆去了。
李老大拍着秀兰的脸,着急地说:“秀兰,你醒醒,千万不能睡过去啊,我就在你身边,我岳父也快来了,你一定要坚持啊!”秀兰醒了,睁开眼睛,幸福地说:“嗯,我听你的!”
李老大继续和秀兰说话,不让秀兰睡着了,他说:“咱这孩子,是在这运河边上出生的,如果生男孩,就叫运河。”
秀兰问:“可是,如果是女孩,怎么办啊?”
老大说:“如果是女孩,就叫云鹤,行吗?”
秀兰说:“行,爹爹是治河的总师,小外孙叫运河,他肯定高兴!”
白英和郎中几乎同时赶来了,郎中一看是个孕妇,一下子傻眼了:“白总师,我是派来给河工看病的,没有学妇科,不会接生啊!”白英的声音不容置疑:“不会接生也要接,你能见死不救吗?!”
郎中说:“这,这河边风大,天气凉,孤魂野鬼多,大人孩子受不了啊!”白英大声说:“乡亲们,老少爷们儿,你们都过来,把病人围在中间,拿起铁锨,扒掉上衣,显出你们的威风来!叫孤魂野鬼都滚开!”
李屯村的河工们都扒掉上衣,扎紧腰带,露出古铜色的脊背来,他们一个个手持铁锨,脸朝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横眉冷对,威风凛凛!
河工们一起大喊:“老少爷们阳气旺,孤魂野鬼快滚开!嗨,嗨,嗨!”
人群当中,白秀兰声音孱弱地说:“我爹来了吗?我要睡了,我好累啊!”李老大喊道:“岳父,秀兰喊你呢,她说要睡觉!”
白英走进圈子,大声对女儿说:“妮儿啊,你从小就没了娘,是个坚强的闺女,你一定要挺住,挺住了,你才是爹的好闺女!”
秀兰使劲点点头,她大声喊着:“啊——,啊——,啊——!”
“哇——”圈子中央,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
郎中说:“生了,生了,是个带把儿的!”
白英着急地问:“秀兰呢?”
郎中说:“白总师,您放心吧,母子平安!”
人们欢呼起来:“啊!生了一个男孩子!”
“这可是运河上的第一条汉子!”
白英向宋礼借来一辆木轮轿子车,让李老大送白秀兰母子一起回家。临走,白英掏出一个小泥公鸡,让秀兰给小运河拿着玩,他汗颜地说:“外孙来了,我这当姥爷的,该给孩子送礼物,我在这工地上,也没法给他准备礼物,就将我捏的这个小泥哨给外孙当礼物吧!”
秀兰说:“爹爹,您老平安,就是咱家最大的礼物,好好保重,别太累!”
白英点点头,送他们上路。
一天,铜锣开道,长号声声,小汶河畔突然来了一片威武的大明亲王仪仗!兖州鲁王爷朱肇辉坐着美轮美奂的华盖象车,来到了运河工地!
宋礼、周长、潘叔正、白英和治河的官员人等都站在路边恭迎鲁王。
宋礼感到十分奇怪,问潘叔正:“惟献啊,你们说说,这鲁王朱肇辉到我们工地上来干什么?是来慰问,还是问责呢?”
潘叔正不屑的说:“我看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肯定是来找茬的。不过我们最近与鲁王无涉,他来干什么?”
周长心一横:“怕他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给我们惹事,我揍他!”
白英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儿,显然同意他们二人的意见:“反正他已经来了,那我们就等等看,他鲁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鲁王的象车来到跟前,在宫女的搀扶下,鲁王头戴九旒王冠,身穿蟒袍走下象车。
宋礼等人早已出来迎接,一起下跪喊道:“恭迎鲁王,视察治河工地!”
鲁王朱肇辉大腹便便,说:“诸位官员,免礼平身!兖州府,宣读你的公文吧!”
大家纷纷起身。
兖州府顾大人从鲁王身后走出来,打开公文册,开始宣读:“今查明,永乐九年春天,汶上县白石乡彩山村殴打杀害鲁王校官事件,系白英指使其子白克俊、白克振所为,现将白英父子拘押到兖州府衙治罪!”
潘叔正急了,抢着说:“永乐九年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们扣押了我几个月,最后皇帝来了诏书,让你退还侵占的土地,放我来治河,不是吗?”
兖州府顾大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一字一顿地说:“土地的事情是结案了,可是人命的事情还没有结案呢!来人,将白英父子带走!”
鲁王宫的校官冲过来,围住了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