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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蛋泡在糖水里,慕云澍不嗜甜口,一进嘴不由得皱了眉,忍了会儿没吐出来“听说你要去阑秀?那地儿我熟啊我可以带你去。”去阑秀这事。
她也只是昨天和客栈老板娘问了问路,不过她也清楚旅游景区沆瀣一气的套路,有什么来钱的活计,熟人都会互相联系,她心里有些不爽,开口时也带了三分嘲讽“你还兼导游的活?”
楚安愣了一下,笑得憨厚又值得信任:“没错,不过帮你可以免费。”她没再理他,兀自上楼,小碗里留下咬了半口的水煮蛋。熬了一夜终究没撑住,几乎算是昏睡了半天,黄昏时她才醒过来。
窗外天色渐暗,房中寂静可以听见秒针走动,压抑空旷到让人心慌,她收拾收拾,要去阑秀。出了客栈没多久,摩托的车轮压过石板,停在水车边,黑色头盔摘下,是楚安。
“要去哪里,我送你吧?”面对人畜无害的一张脸,慕云澍终究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不用,打车也方便。”到了阑秀影视城,已经六点多。开放时间到下午五点半,慕云澍开始懊悔睡到了现在。
她站在门口和警卫商量,告诉他自己在这有合作。警卫并不懂这些,只知道恪尽职守,语速很快。
最后甚至和她飚起了方言,把慕云澍讲到头痛。另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也是方言,慕云澍回头,果不其然,楚安。一天似乎要见八回。
警卫和他交谈起来,偶尔看看慕云澍,在他们面前,慕云澍像个外国人。半晌,楚安笑眯眯:“他说可以让你进去。”
“谢了。”慕云澍边走边在脑海里勾画图景,有什么灵感,便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些细节,楚安跟在不远处,闲庭漫步,东摸摸西瞅瞅,偶尔好奇地看看她。
慕云澍庆幸他没多说一句话,让她整日烦躁的心绪渐渐缓和下来。再走到影视城门口,慕云澍给他的表情已好看许多。月明星稀,他拍拍摩托后座:“上来吧,我送你回去。”“不用,我打车。”“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你打不到的。”
他有些无奈,却停在原地没走,只一脚支在地面上,仰躺在车座上抱胸假寐。寒风刺骨,寂静中传来几声狗吠。不知过了多久,他睁眼,慕云澍正俯视着他,下巴埋在深色围巾里,脸冻得发白。
“我就说吧,还不信。”他呲牙一笑,把头盔扔她怀里,江湖气十足。摩托在公路上咆哮,她拽住他冲锋衣两侧“船老板,你认识我?”如果知道慕云澍是慕云澍,这一切热情似乎便可以解释。
“认识啊。”慕云澍的表情刚要变得了然。他又补了后半句“算上在“唐诗”那天,我们认识两天啦,虽然,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慕云澍一时无言。半晌她说:“你叫我暮云吧。”
“好名字,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他的声音从风里传来,诗中的豪迈被抒发得淋漓尽致。是个奇人。客栈门口,进门前他叫住她“你有什么要去的地方,都可以叫上我,这儿我熟,人都认识,能进的不能进的,有我在都方便一些。”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慕云澍是真的疑惑。“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呀。”楚安笑起来有酒窝,显得特别和善,什么奇怪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错觉理所当然。被她一“吓”但凡有点矜持的人,都会敬而远之。
楚安显然没有。慕云澍不是喜欢麻烦的人,第二天,她递给他一张勾画过的地图“船老板,这儿,这儿,我都要去,包你一天多少钱?”
“害,我跟美女不谈钱,实在过意不去,你把我这两天的伙食包了就行。”他靠在客栈柜台,咬了根棒棒糖,花臂一露,撸着老板娘的暹罗猫。画面真是奇异又和谐。
“你酒吧生意怎么办?”她有些犹豫,过意不去。男人挥挥手“有经理和员工,不用我怎么管,正好我也很久没溜达了。顺便去会会那些老朋友。”好说话极了。
今天是阴天,楼宇间灰暗暗一片。这地方没太阳时就格外冷,出门前,慕云澍把衣服套多了些,现在在室内又有些闷热。早餐铺里,楚安在前面取餐。端盘上放了两碗饵丝,喷香诱人。
老板要给他再盛一碗糖水煮蛋,楚安想起什么,连忙“哎”的一声阻止,指指茶叶蛋冲大爷一笑“德叔,今天要这个。”
慕云澍坐在狭小的店铺里,过于简陋的装潢和拥挤的人群明显和她格格不入,女人脸上却没什么不愉悦,看着走来的楚安,她接过碗筷,轻声说了句谢谢。楚安扬眉,看着女人云淡风轻的一张脸“你太客气。”
今天去一处旧教堂。慕云澍觉察到楚安带她走的路越来越拐,转了好几个巷口,不禁开始狐疑“需要这么绕吗?我看导航有近路。”楚安还是径直往前走,他面上很淡定:“有人在跟踪我们,别回头。”慕云澍觉得诧异,但还是照做。
“暮老板,你有什么仇家吗?”楚安问她。慕云澍开始回想,这几年得罪人的事干过,但不至于要她命的地步。“并没”她顿了顿“确定不是冲你来的?”这人看起来路子很野。
他笑出两个酒窝“一会儿就知道了。”到了狭窄的巷尾,他让她躲进角落,自己则攀到墙头。
疏影横斜,遮住他的身形,慕云澍却分明看见,他从靴间掏出一把小刀,锋利雪亮,触目惊心,这时的楚安,没有最初看起来那么和善可亲。片刻后,果然有人跟上来,带着黑色鸭舌帽,那高挑的身形让慕云澍心跳停了一拍。
“别”话音刚落,楚安已从墙头跳下,从后袭击,小刀的边缘精准地贴近那人的颈间动脉,有血珠顺着刀口滚落。
“动他。”慕云澍旁观一切,无力地吐出后两个字。帽檐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阴天没有太阳。那双眼也映不到光,只黑黝黝地看向她,如无底之渊。“认识?”楚安把刀放下,看见两人神情。
他知道自己问的毫无意义。是叶椿。要说她有什么仇家,倒是真有。欠的不是血债,而是情债。客栈是四合院设计,中间有宽敞空地,摆放花草假山。
坐在石椅上,给叶椿斟了杯毛尖,慕云澍自认心平气和。老板娘若无其事地来回走了好几趟,拿眼瞟这个黑衣少年,他长相俊美年轻,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缄默。
她开始揣测少年和这位女客人是什么关系,幻想里不由得带了些桃色。“怎么回事?”慕云澍拿茶盖拂拂水面茶叶,垂眸问他。
“自从上次以后,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她问,他就答,坦白没有犹豫。上次。她赶走叶椿,算到今天,也将近一个月。
“定位我,你有什么资格吗?”颇有压迫性的问话,却被慕云澍说得清清淡淡,不辨喜怒。我担心你,怕你出事,我想保证你的安全。叶椿可以这样辩解。
但他不肯,嘴唇嗡合,喉头作涩,一开口,墨黑的眼珠里水雾被扯动,突然掉了好大一颗泪,面上却还是平静。